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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哇”一声哭了起来,她一哭,孩子也大哭不止。那乡下妇女双膝一跪说:“积积德行行好吧,没这点面,孩子小命不是完了吗?他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警察理也不理,把小留口袋往专门收集没收物品的竹筐里一丢,喊“下一个”了。
白月朗目睹了这一幕,忍无可忍地从车窗里探出身来,怒不可遏地冲那个警察喊起来:“你还有没有一点人味,把面还给她!”
警察愣住了,居然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所有的旅客也都举目朝头等车厢这里望。连甘粕正彦也被惊动,一见白月朗脸涨得通红,显得十分激动,觉得奇怪,便也从车窗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那个警察心里没底了,坐头等车厢的哪个是好惹的?他对甘粕正彦巴结地干笑着报告,说:“这个老婆子私带白面,十足的经济犯。”
“胡说,”白月朗干脆下了车,说,“这是那可怜婴儿的奶水,你夺走这二斤面,不等于杀害一条小生命吗?”
甘粕正彦也站到了车梯上,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地对那个警察下令:“把面还给她。”
一听这话,那乡下妇女冲着白月朗在月台上磕了几个响头:“好心的姑奶奶,神灵会保佑你的。”
警察无奈,把小面口袋扔回了女人的背筐,有几个旅客帮着那妇女把破尿布片之类东西装回筐里,替她背上。那妇女仍哭哭啼啼地上三等车去了。
也许甘粕正彦是为了讨白月朗的欢心,也许他想在中国百姓面前博得个好名声,他还不算完,叫车警下车,叫来一个值勤的警尉,掏出自己的派司(证件)在他眼前一亮,警尉诚惶诚恐地敬礼,等待他命令。
当着许多旅客面,甘粕正彦宣布,叫那个犯了过失的警察“滚回家去抱孩子”,甘粕正彦显然怕他阳奉阴违,还问了那个警察的姓名,又索看了警尉的派司,记下号码。
为表忠心,警尉当场扯掉了警察的肩章,摘下他的大盖帽。百姓叫好声一片,勒索百姓的警察在旅客一片“警狗子”的叫骂声中灰溜溜地走了。
很有成就感的甘粕正彦对白月朗会心地一笑,白月朗也报以感激的微笑,不管出于什么动机,这个日本高官毕竟支持了白月朗的正义之举,让她出了一口恶气。
当甘粕正彦挽着白月朗的手上车时,车下等待上车的旅客中,又感觉不舒服了。有人夸奖白月朗,说:“多亏头等车厢那个女的了。”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中国人谁能坐得上头等包厢?还不是给日本人当婊子的?”
这话恰恰让白月朗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登时变了脸,在车门口呆了一下,猛地关上车门,委屈的泪水刷一下下来了。
甘粕正彦当然也听到了这些不恭的议论,他像是替白月朗叫屈地说:“看吧,这就是你的同胞,你可怜他们,他们却这样来侮辱你。”
白月朗说不出的委屈,想驳他,又觉得不理直气壮,一时做声不得。
为了安慰她、给她出气,甘粕正彦甚至提议说:“要不要让警察去教训教训那个信口雌黄的家伙?”
“这又何必?”白月朗摇摇头,“算了,从常理上推断,他也有他的道理,一般的中国人谁能坐得上头等车呢。”
甘粕正彦不失优雅风度地说她真是一个软心肠的人。
回到头等车厢包房,刚坐下,火车就缓缓起动。不一会儿,梁父吟和大吉俊夫连续穿过几节三等硬座车挤过来了,都是满头大汗,人太多了,连厕所都挤了好几个人。甘粕正彦忙让他们坐,白月朗又向乘务员要了两杯茶。甘粕正彦关心摄制组全队都是否安顿好了?其实挤不着剧组的,他们是包车。甘粕正彦叫他们二位也到头等车厢里来,还要叫乘务员补头等车票。大吉俊夫摆手,不想过来,导演还是觉得和大家在一起方便,就是十几个钟头的火车嘛,好在有寝台(卧铺)可以躺一躺。至于梁父吟,可以过来。梁父吟却说和剧组在一起热闹,也不肯过来,甘粕正彦只得作罢。
大吉俊夫擦着脑门上的汗说:“幸亏咱们是包一节车皮,否则不知会怎么样,人太多了,过道上、连结板都挤满了人,满洲人真是的,越穷越乱窜。”
梁父吟说:“中国人有一句话,叫树挪死、人挪活,人就得挪动啊。”
大吉俊夫半开玩笑地说:“方才作家先生可走嘴了,你说中国人,而没说满洲人。”
梁父吟并不想掩饰失误,喝着茶说:“让大家完全忘了中国人,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甘粕正彦显得很宽容,根本没往心里去,反而承认现实,他说:“什么事情都不能急,前几年,有那么多人在学校里抵制学日语,现在日语称为国语了,学生不是学得很好了吗?前几天我到八国高去,满校园都是纯正的日语,闭上眼睛,还以为你回到了京都、奈良了呢。”
列车驶出了扬旗,开始加速,车轮碰击铁轨连结处的铿锵声也加快了节奏。
6
梁父吟烟瘾大,聊了几句,便摸出香烟,站在过道吸烟,望着车窗外旋闪而去的景物像是在出神。白月朗来到他身后,问他在想什么?
火车正通过山谷,眼前是遮天蔽日的森林,时值五花山季节,秋霜一点,三角枫、五角枫和榶槭树红彤彤的,大青杨和白桦树的叶子金黄一片,像是透明的金箔吊在树上,绛紫色的是葡萄藤,还有红松的墨绿、柞树的赭石色彩……满山遍野姹紫嫣红,大自然如同一幅油画。
梁父吟禁不住赞叹富饶的东三省:“这里的山川多壮美啊,东北有煤、有铁、有石油、有森林,有出海港、有纵横密集的铁路,东三省有丰饶的黑土地,有人参、貂皮、鹿茸角这三宝,东三省就好像一个富有的人家,让邻居眼红啊。”
白月朗会意地一笑。
梁父吟问她去过日本没有?白月朗摇摇头。
梁父吟说:“日本是几乎没有什么矿藏的贫瘠国度,又是地震频发的国家,人口拥挤不堪,他们不满足于岛国的理念,他们太羡慕东三省这块黑土地了。”
“羡慕和掠夺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吗?据我所知,在东三省有一种传说,说将来日本人要把国都迁到长春来。”白月朗说。
“不是传说,这是他们的梦。”梁父吟说,“新京的名字就很耐人寻味,新京是对应旧京东京应运而生的。大同路、顺天大街,修那么宽,一切建筑都照搬日式风格,八大部全集中在顺天大街两侧,坐北朝南的位置暂时空着,图纸都画好了,据说是未来日本天皇宫殿的选址。”
白月朗长叹一声,说:“那我们就是真正的亡国奴了。”
“据资料显示,日本人计划十年内以开拓团的方式,移居五百万日本人来东北,二十年后起码能繁衍到两千万,试想那时候东三省会是谁家天下?”梁父吟的语气平静,听在白月朗耳里却是那样沉重。
白月朗越听越悲观了。
梁父吟转过身,用下颚指着关着的包厢房门问:“甘粕正彦在包房里干什么呢?”
白月朗说:“在看报。”
梁父吟像是无意间提醒白月朗:“小心点带的东西,车上的贼多。”
白月朗故意显出不在乎的神情说:“吃了豹子胆了?谁敢到头等车厢来行窃?”
“小心不为过。”梁父吟警告她,“不要轻易离开你的包房。”
白月朗突然起了疑心,梁父吟何以这样关心她的皮箱?他好像在暗示什么。难道他知道箱子里有秘密?
梁父吟见她很敏感,就作出了合乎逻辑的解释:“女孩子嘛,箱子里肯定都是心爱之物,首饰都很贵重,万一丢了,岂不要难过?”他催促白月朗快回房里去,他也要回剧组那边去了。
白月朗点点头,若有所思。甘粕正彦在包房里,还担心小偷进去行窃吗?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连甘粕正彦也在防范之列。白月朗的心动了一下,目送梁父吟挤进三等车厢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
回到包房里,坐到甘粕正彦对面,甘粕正彦把水果盘向白月朗推推,让她吃,说:“女孩子多吃水果皮肤好。梁父吟哪儿去了?还在吞云吐雾吗?”
白月朗说:“他回包车厢那边去了。”说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甘粕正彦忽然问起梁父吟来,让她评价说:“梁父吟这人怎么样?”问完他马上又笑了说,“我不该问,竟忘了你和他的关系是很密切的,这是白问。”
白月朗觉得甘粕正彦话中有话,说:“听理事长这口气,好像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不,他是值得信赖的。”甘粕正彦马上否认,但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别人不一定这么看。”
出于关心,白月朗就问甘粕正彦:“对他有什么议论?”
甘粕正彦正好借口传音,说:“他行动诡秘,城府深,不容易捉摸透。”
这可不是好话。白月朗马上站出来维护梁父吟:“他城府才不深呢,他是典型的文人,性情中人。”
甘粕正彦又提到梁父吟写的那个《破落名门》的剧本,他问:“你看过没有?”
白月朗明白甘粕正彦的意思,点点头,说:“有人指责他剧本里一个情节,说到外面请管家是影射,也许因为这种指责,梁父吟中止了他的修改计划,不准备投拍,这才有了新作《林则徐》的酝酿。”今天甘粕正彦旧话重提是什么意思?白月朗一时猜不透,她得给梁父吟正名,包括对《破落名门》提出与别人迥异的看法,她说:“剧本主旨非但不犯忌,恰恰相反,正因为这个名门望族没落了,没有希望了,才需要从外面请一个有朝气的管家来,这正是给当局帮忙啊。”
没想到白月朗会出奇兵,甘粕正彦笑了,说:“这也是一家之言,此前还没有一个人反过来分析呢。这想法对梁父吟说过吗?”
“说什么呢!”白月朗说,“梁父吟写作初衷就是这样。只是后来有说法,他不想因为一部电影给上头惹出笔墨官司来,才委屈地收回了剧本。”
甘粕正彦说:“噢,是这样。”他在琢磨,是梁父吟教她这么说的,还是她自己的看法?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7
这正是下课时间,满操场是学生。西江月夹着教案脚步匆匆地来到校门口,问传达室的老头:“有人找我吗?”
老传达指着一个穿长衫戴礼帽的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说:“就是这位先生找您,等您半天了。”这个男子正是在建大失踪多时的吴连敏。
西江月眼一亮,认出他来,但又采取谨慎态度,故意显得冷淡地问他有什么事。
吴连敏对暗语说:“你不敢认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西江月显得无比兴奋,上级终于派人来与他接关系了!他连忙对暗语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六舅的二女婿。”
吴连敏说:“你六舅让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前些天病得不轻。”
西江月说:“全好了,九死一生。”
两个人热烈握手。西江月下两节没课,邀他到寝室去。他们便一前一后向平房宿舍区走去。
进了西江月居宅书房,西江月请吴连敏落座后,烧上开水,笑着说:“沧海桑田,小吴,想不到你现在是我的上级了。”
吴连敏告诉他,现在他叫陈蒙。
西江月可算把他盼来了,他向吴连敏倒苦水:“你不知道我有多苦闷,现在像个无助的孤儿一样,每天处于绝望当中。我用发表诗作的办法,向组织多次呼喊,可一直没有回声。”
吴连敏说:“这一切,我们都注意到了,但是时局太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