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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粕正彦说:“你知道,日本军方的眼光看事物,与我们文化人是有很大不同的。我一向宽容,文人有文人的气质,那种叫民族精神的东西往往比别人来得强烈,这很正常嘛。”
西江月说:“先生想说什么?不必拐这么大的弯。”
甘粕正彦说:“一句活,救你出去。当然,这也不容易。军方咬得很死,但我想,这像走在独木桥上的两个人一样,不一定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先生想一想,假如双方都后退几步,不是都相互保全了吗?”
西江月明白,说来说去,甘粕正彦还是让自己写悔过书,让他出卖别人,甘粕正彦说的相互保全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甘粕正彦说:“我今天不想同先生探讨这些,我也不是受官方、军方指派、委托而来,真正托付我的,是一个深爱着先生的女人,阁下该知道是谁了吧?”
西江月的心在狂跳,果然是徐晴,她没有出卖他?
甘粕正彦说:“徐晴的背景,谁不知道?即便她有事,也没人敢动她,这也正是你有希望被无罪释放的有利因素。”
西江月似信非信地问:“你是说,可以放我?”
甘粕正彦说:“徐晴若连这点事也办不了,就不是徐晴了。”他又说,“今天我们不谈这个。说实话,我来得太及时了,如果他们给你上了刑,万一挺不住,招了些什么,白纸黑字,反而不好办了。”
为了增加他的信任度,甘粕正彦又说:“你方才看到了,我虽不在军界供职,他们对我还是客气的,你不应当放过这样的机会。”
西江月出于礼貌地说:“谢谢你的好意。”
甘粕正彦按了一下桌铃,币原司照进来,甘粕正彦要求他给西江月换一间干净的房子,按币原司照的饭伙标准给他开饭,特许西江月可以看书看报,给他预备纸笔,可以写诗。
币原司照一一答应下来。
甘粕正彦站起来,拍了西江月肩膀一下说:“委屈你了,徐晴会来看你的。保重。”他走了出去。
送走了甘粕正彦,币原司照说:“你真走运啊,写几行破诗就有这么大神通,连甘粕正彦这样的大人物都来关照你。”
西江月说:“不必废话,送我回去。”
他此刻心里有底了,只要徐晴没出事,肯伸出援救之手,他就有重见天日那一天。西江月出了事,有两个女人叫他担忧,徐晴没事,还可能成为救星,冯月真怎么样?她也没逃出魔掌吗?
9
张景惠和白月朗沿着国务院二楼长长的走廊走来,张景惠听说白月朗要回满映去试妆,就问她要拍一部什么戏。
白月朗告诉他,是一部古装戏,《林则徐》,梁父吟的本子,很动人,又有民族气节。
张景惠显得很兴奋,却又回头看了秘书小原二郎一眼,他们……能让拍《林则徐》?
大概对他的举止眼神产生了怀疑,小原二郎马上加快脚步跟上来,侧耳倾听。张景惠发现了,很恼火,说:“你跟这么近干什么?难道我说点悄悄话你也要听吗?”
小原二郎忙赔笑脸,“总理大人方才回头,我以为有事叫我呢。”说罢后退几步,与张景惠拉开距离,也摆手让其余侍从远离。
白月朗觉得好玩,她问:“到底是他怕你呢,还是你怕他这个秘书?”
张景惠瞥了她一眼说:“你胆子太大了,敢问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呀。不过,不知者不为罪。咱东北人有一句土话,用上正合适,这就叫麻秸打狼,两头害怕。”
白月朗心想,这倒够形象的了。
走着看着,张景惠看见一只花狸猫从走廊里横向蹿过来,口里叼着一只老鼠,那老鼠没致命,吱吱地叫着,蹬着四脚,甩着尾巴挣扎着。
张景惠神经质地大声呼叫随从快过来,围住这只猫,一定要救下这只老鼠。
白月朗感到滑稽不解,只见小原二郎心领神会,指挥侍从们围上来。
于是展开了一场对老猫的围追堵截战,刘月也敏捷地抓猫。连张景惠也亲自上阵,可笑地弯着腰,平伸双臂,口中还向那花狸猫呼喊着:“快松开,快松开,这不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吗?”
人们想笑又都忍着,只有白月朗咯咯地笑出声来。
小原二郎提醒她不要笑,说:“总理大人会不高兴的。他是最仁慈的,从不杀生,也看不得杀生。”
白月朗讥笑说:“这是君子远庖厨的论调,他不也吃肉吗?”
小原二郎说:“你没见他动筷前口中念念有词吗?那是在给猪啊、羊啊、鸡呀念往生咒呢,好让它们超生。”
白月朗又忍不住乐起来。
战果辉煌,狸猫终于被逮住,服输地松了口,眼睁睁看着到嘴的美味痛失,那老鼠在地上打了个滚,从张景惠脚边急速溜走了。满头大汗的张景惠这才如释重负地直起腰来松口气。
张景惠带白月朗站到了二楼宽大的平台上,从这里可见对面军事部V字形大楼绿色尖顶。纵深望去,伪满八大部建筑尽收眼底。外面正飘着霏霏霰雪,张景惠问她冷不冷?他回头令小原二郎去找一件斗篷来,特别嘱咐,不要别人穿过的。
白月朗心想,他还有心细的一面呢。
张景惠又谈起了方才的话题,说:“拍《林则徐》好,林则徐敢和洋人斗法,可是我挺纳闷,日本人怎么会喜欢拍他?甘粕正彦是再精不过的人了,去年康德皇上建议他拍岳飞、文天祥,他一口回绝了,明摆着的道理,甘粕正彦怕诱发东三省人反抗情绪,对日满亲善不利。”
白月朗说:“这次拍《林则徐》,恰恰是他首倡的。听人说,甘粕正彦特别恨英国人,英国人羞辱过他,让他吃过闭门羹。”
张景惠笑了,她这一说,张景惠想起来了,甘粕正彦是吃过哑巴亏。那年他跟满洲国访欧团去欧洲,张景惠是团长。英国人说甘粕正彦杀过无辜大臣,判过无期徒刑,有劣迹,不让他上岸。差点没把他气得背过气去。
少顷,小原二郎拿来一件斗篷,替白月朗披上,也给张景惠带来一件大衣,他也披上了。
过一会儿,张景惠又问白月朗:“你演个什么角色?”
白月朗说:“是女主角,是林则徐的女儿,文武双全,给她父亲出过很多好主意,最后让英国鸦片商勾结琦善给害死了。”
“有这回事吗?”张景惠怀疑是编剧这小子瞎编的吧?
白月朗笑道:“这不叫编,叫艺术虚构。”
“还不是半斤八两!”张景惠说,“琦善不是个好官,也不至于那么坏吧?”
白月朗说:“戏嘛,总不全是历史。是不是真有林媚娘这么个人,谁去考证?”
“也是。”张景惠转过头来注视着她,“这一来,你的大学不念了?”
“好在甘粕正彦忙,医大学籍还保留着,老师们也愿为我补课。不过也挺难,拍戏忙,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白月朗说,“我现在是养成所的学员,也不是正式的,演一回试试,不行的话,再回学校念书也不迟。”
张景惠说:“还记得那次在医大与你相遇,你冲我要纱巾的神态,挺横啊,就像宫里的格格。”
“是吗?”白月朗说,“我早都不记得了,哪有你说的那样!”
张景惠笑道:“是挺高傲,可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那娇憨的模样。”
白月朗忽然问他:“听人说,您手里好像有我的照片,这是怎么回事?”
张景惠支吾地说:“啊,没什么,纯属偶然。有一次我去视察新京医大,偶然向丸山校长提起过你,就是留仁丹胡那个。”
白月朗笑了,说:“丸山校长的外号就叫仁丹胡。同学们背地都这么叫。”
张景惠说:“我一提白月朗,丸山就找了一张你的照片给我。”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打开,里面就夹着她的照片。
白月朗很意外,也很不好意思,自己的照片夹在张景惠的皮夹子里,又天天带在身上,这成何体统?这对她简直是个污辱。
张景惠看出她脸色不好,就向她解释:“平时并不放在钱夹里,今天不是听说你要来吗?现找出来的。”
白月朗不好发作,推说:“这张照得不好,傻傻的,不如还给我,改天到大光明照相馆好好拍一张,若不,拍完《林则徐》,放大一张剧照给你也行。”
张景惠明白她的心思,就点着她鼻子说:“小小的人儿,你挺狡猾呀。”
白月朗说:“我怎么狡猾了?”
张景惠说:“你这是不想让照片保存在我手里,寻找借口。”
白月朗只好说:“既然总理大人这么说,爱留就留着吧。”
张景惠叹了口气,眼望着迷蒙了天空的霰雪粉尘,渐渐发起呆来。白月朗说:“你这大总理,好像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张景惠突然冒了一句:“你来当两天总理大臣就知道滋味了。”
白月朗咯咯地乐起来,她弦外有音地说:“若让我当啊,我就挺直了腰,当个堂堂正正说了算的总理,当一个受气包,有名无实,看人家日本人脸色,仰人鼻息,我才不当。”
此言一出,吓得张景惠面如土色,了站在走廊里的小原二郎一眼,低沉而严厉地斥责道:“胡说,这话是随便说得的吗?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我跟前如此放肆呢!”
白月朗并不惧,她说:“那请总理治罪好了。我一片好心,替你叫屈,却换来这么个下场。”
张景惠语气又缓和下来:“你是不晓得厉害呀,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也正因为这个,我跟你挺对脾气。不单是我,皇上更憋屈,从来没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对我也是藏一半掖一半的,实在憋不住,有话就对着墙壁嘟嚷。皇上都这样,何况我?”
“好可怜啊。”白月朗说,“他跟皇后,跟亲弟弟也不能说吗?”
张景惠小声告诉她说:“婉容皇后是个只知道抽大烟的疯子。他的弟弟嘛,自从娶了个日本女人,他也得话到舌边留半句了,人心隔肚皮,不防不行啊。”
白月朗说:“总理今天跟我说这些,可犯忌了,不怕我靠不住吗?”
张景惠说:“我吃的咸盐比你吃的饭多,我看不错的。你以后还肯常来陪我说说话吗?”
白月朗望着他那真诚而又可怜的样子,居然点了点头。她心里想,他在老百姓眼里,是个作威作福的头号汉奸,可私下里却又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可恨又可悲。
张景惠苦笑道:“别人怎么说我,我猜得到,走狗、汉奸、卖国贼,反正没一句好话,对不对?”
白月朗没有回答。
是夜,姨太太挽着张景惠离开了客厅,张景惠见刘月还守在门口直打瞌睡,就说:“小刘月,你也早早歇着吧,看把你困的。”
刘月揉揉眼睛站起来说:“姨太太叫我把窗户关了再去睡。”
大厅静了下来,刘月逐一关着窗户,她走到门口,看长廊两端的卫兵也在瞌睡。她轻轻带上客厅门,上了锁,又走进卫生间,扭开澡盆的水龙头,水声哗哗响。她从佛龛后头取出微型相机,走进机密室,用配好的钥匙一层层打开保险柜暗锁,外面一声野猫叫都把她吓得四下张望,手捂着狂跳的心口。
一些文件摆到了桌上,可她一时无法判定哪个最有用,便从头拍。
皮鞋声在暗夜里格外响亮,两个卫兵从走廊两端向中间走,碰头后折返。其中一个大声往墙角痰盂里吐了几口痰。另一个听听水声,还推了推客厅门。
里面的刘月吓坏了,但马上喊着说:“推什么推?我在卫生间洗澡呢。”
两个卫兵互相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