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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仪式的总理府车队向校门驶去,忽然刮起了大风,一时黄尘漫天。前面是学生退场回教学楼的队伍,尽管开路的马队拼命呼喊,用马鞭子敲打皮靴,只顾低头避风的女学生们听不见汽车不停的鸣喇叭声,有的女学生们听见了也不在乎。白月朗用围在颈上的一块藕荷色纱巾蒙在头上挡风沙,很多女生效仿,一时蒙面者更肆无忌惮地在总理车队前乱闯了。这可急坏了校长丸山彻二,他从体育教员手中接过哨子,拼命吹哨,但女学生们让路的速度极其缓慢。张景惠的日系侍从武官兼秘书小原二郎很生气,他说这些女学生太讨厌了,她们是故意的,应当用马鞭子教训她们,她们这是大不敬。
张景惠看看昏黄的天空,不想让学生骂他跋扈,慢就慢点吧,他自我解嘲,学生们不会故意挡他的驾。况且对女孩子们太凶了,会惹人说闲话。他正要摇上车窗,一阵大风忽然飘来一块藕荷色纱巾,不偏不斜,蒙在了张景惠的脸上,他吓了一跳急忙撕扯。
小原二郎大惊:“这是谁干的?”
张景惠自己取下纱巾,并不介意,且下意识地闻了一下,纱巾散发出一缕淡淡的幽香。恰这时,被刮走了纱巾追踪而来的白月朗追到了张景惠汽车前,正见张景惠嗅他的纱巾,她尴尬而又害羞,纱巾也不想要了,扭身就走。
张景惠叫司机“停车”,他叫住白月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这个少女竟如此美丽,把他看呆了。经过小原提醒,他才恢复常态,亮了亮手中的纱巾,对白月朗说:“小姑娘,你是来找纱巾的吧?”
白月朗仗着胆点点头:“是的,总理阁下。”
侍从武官小原二郎板起脸来训斥她太不像话了,说:“你冒犯了总理大人。”
张景惠温和地说:“别难为她,怎么能怨她?”
白月朗说:“如果有错,也是大风的过错,请把纱巾还给我吧。”
张景惠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开朗的姑娘,一扫脸上固有的阴霾之气,把纱巾还给她问她叫什么名字?白月朗只好报上姓名。
张景惠说:“白月朗?好,月白风清,月色朗朗,好名字,人如其名。你姓白?那应当是满族的了。”他显得很亲热。
白月朗没有正面回答,反倒说了一句带刺的话:“满人也不如日本人吃香啊。”
日本侍从官瞪了她一眼训斥白月朗:“说话时要先说启禀总理阁下,不能直视上司,要鞠躬垂手,更不能蔑视日本人。”
“不要为难她。”张景惠说,在他周围,已经很少见到这样清纯的人了。忽然看见侍从武官正不满地盯着他,便闭了嘴,阴云又刮上脸来。白月朗冲张景惠一笑,一转身走了。张景惠竟目送她远去,良久。
张景惠和侍从官相互看了一眼,他提醒张景惠,道路已清出来了,意思是应当马上开车离校。张景惠看前面,学生果然都退到了路两旁夹道行注目礼了。似乎很失落的张景惠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侍从武官要替张景惠摇上车窗,张景惠摆摆手。
总理大臣车队向前疾驰。张景惠一直没有摇上车窗,他漫无目的地在那些天真烂漫的面孔中搜寻着,他突然又一次看到了白月朗,她在队伍中,正与陈菊荣、周晓云说说笑笑,根本没向张景惠这边看一眼。
2
张云峰和周晓云、陈菊荣、唐庆华等人在新京医大教学楼楼门口碰上了西江月,西江月说:“你们怎么才来,今天是诗歌朗诵最后一回排练,怎么不紧不慢的?”
张云峰说:“跟日系学生比赛棒球耽误了,大岛当裁判不公,看着升起日本膏药旗,真别扭。”
陈菊荣顶了他一句:“这么说升满洲国旗你就舒服了?还不是半斤八两。”西江月踏上楼梯回头制止她,叫她别乱说,隔墙有耳。
张云峰笑嘻嘻地说:“满洲国旗是红蓝白黑满地黄,老百姓说这是早晚黄了的意思。”大家都笑。周晓云见上面有日系老师尾荣义卫下来,忙捅了张云峰一把,制止他说下去。几个学生闪到楼梯一侧给尾荣义卫让路,并齐声用日语问候:“尾荣先生好。”
尾荣义卫油光光无胡须的脸上浮出笑容,鞠躬向学生们还礼,细声细气地问候了他们。待他下楼后,陈菊荣说:“这个日本老师倒挺和气,像个弥勒佛。”
唐庆华却说:“怎么看他都像个太监。”
张云峰说:“好像你见过太监似的。”
“在电影上见过呀,嘴巴子光光的,没胡子,说话细声细气,一副娘娘腔。”唐庆华说得很在行。
张云峰说:“说不定他就是日本皇宫里的太监出身吧?”
西江月又一次回头制止他们胡说,日本皇宫还真没太监这玩意。西江月也不准他们糟践尾荣先生,他觉得尾荣义卫这人不坏,经常替中国学生说话。
3
白刃和白月朗来到东郊的关东军附属护士学校,这里几乎与外界隔绝,学校建在山上,四周架着铁网,像个兵营。不过这地方风景很美,紧邻净月潭,周围有上万亩人造黑松林,郁郁葱葱。校门口,有一个禁闭室一样的会见室,也和监狱探监相似,求见者必须在会见室里等着,绝不可以进校区。
会见室一面墙上有一个小方窗,屋里有一张长椅,他们进来后,把带来的包袱放在椅子上,有两个日本兵守在门口。那日本兵倒还客气,还送来两杯水说:“慢待了,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白月朗发起牢骚来:“这叫什么学校?这和监狱差不多了。”
白刃说:“这里显然是培养特别人才的地方,不然不会这样壁垒森严。”
这话有道理,难道是培养间谍吗?白月朗说:“那爸爸可干了大蠢事,也害了津木惠子了,那么清纯的小女孩,送到这鬼地方来,人也得变成鬼了。”
白刃还忘不了挖苦父亲:“他那么在意下工本培养这个日本女孩,最终会怎么样?这也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晋升的阶梯吧。”
白月朗说:“也不一定。如果没有爸爸救她,惠子肯定死了,她能不感恩?”
严,是相对的,这兄妹二人根本想不到,白浮白就有资格破例,他此时就在校园里。惠子即将毕业,他也是来探望的,只不过与白刃他们没通消息罢了。白浮白和津木惠子席地坐在草坪上。不远处大豆地里有蝈蝈在振翅鸣叫。
白浮白童心大发,一站起来,弓腰悄悄靠过去,看准了趴在豆叶下的蝈蝈,双手由下往上一合,一只铁绿色大蝈蝈被成功捕到了。
津木惠子兴高采烈地说:“呀,是山叫驴。”叫得最响的那种,也叫铁蝈蝈。
白浮白笑了,“你还没忘了山叫驴?”
津木惠子说:“这怎么能忘?”她还叫得出铁蝈蝈、花翅……好多品种。小时候白浮白、白刃常给她捉蝈蝈,用三叶草编蝈蝈笼子,喂它倭瓜花……一切都像是昨天,事实上这已经是好多年前遥远的往事了。
白浮白说:“你都这么大了,对玩蝈蝈早没兴趣了吧?”
津木惠子露出一对笑靥,向往地说:“怎么没兴趣?梦里还跟爸爸抓过蝈蝈呢。”惠子还记得,每次抓蝈蝈,都把叫声响的山叫驴给她,白月朗姐姐还气哭过呢。
白浮白把蝈蝈交给惠子拿着,惠子说:“给它编个笼子吧。”
白浮白采了一把三叶草,去了叶,用草茎很快编了一个螺旋状拧劲的宝塔形蝈蝈笼子。津木惠子把蝈蝈放进去,又采了一朵野菊花放到里面。她说:“可惜没有倭瓜花,蝈蝈最爱吃倭瓜花了。”她逗弄着蝈蝈说:“吃呀,怎么不吃?”白浮白慈爱地看着她。
白浮白从兜里拿出一沓老头票交给津木惠子说:“带着吧。”
津木惠子又把钱推了回去说:“爸爸,我不能再要了,哥哥、姐姐都在念书,需要钱。我都卒业了,不能再花家里钱了。”
白浮白硬把钱塞到她军衣口袋里说:“爸有钱,别苦着自己。”
津木惠子眼含热泪说:“我不知怎样才能报答爸爸的养育之恩。”
白浮白心里很难过,没能让她留在新京,留在自己身边,他和老伴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对不起惠子。白浮白稍稍运动一下,就能把她安排到一个既轻闲又挣钱多的地方。可是,他偏偏执著地让惠子争取进入731给水部队,惠子也不知道,父亲相中了731什么。
原来毕业前夕,白浮白打听到,最可靠的人才能进731部队呢,他就鼓励女儿争取。当初惠子不太情愿,家人也都反对,谁舍得把亲人送到监狱一样没有自由的地方啊?津木惠子照白浮白的意志办了,她知道,因为她是白浮白的女儿,又是日本血统,校长和老师都高看她一眼,若不然她也进不了731部队。
白浮白搂住她的肩膀说:“真是我的好女儿。”接着说,“有朝一日,会好好地补偿惠子,给你备一份最好的嫁妆。”
津木惠子害羞了说:“爸,你说什么呀!”
白浮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只怕,到那时候,你就扔下爸爸回日本去了!”
津木惠子凄凉地说:“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回日本去,中国就是我的家。”
不知为什么,几经踌躇,白浮白说起了一个极为沉重的话题,那是令人震惊的。在惠子离开前,他揭开了一个隐瞒了十年的秘密,当年那场车祸,并非偶然,是那个司机奉命破坏了刹车系统,也就是说,他是奉命谋杀津木惠子的父母。白浮白告诉津木惠子,她的父亲是亲手组建731研究系统的人之一,可当他得知731的真正用途后,他坚决反对,并给日本军部上书,并宣布退出731,于是有了那次车祸。
津木惠子无比震惊,阴谋?难道731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白浮白为什么告诉她这些?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这时候说?难道他坚持让自己进入731,是有什么目的吗?此时会见室里,白刃和白月朗还在耐心地等着。
白刃站到了窗前,窗外是开阔的操场,他看见白浮白正和一身军装的津木惠子向这里走来,津木惠子手里还摇晃着一个蝈蝈笼子。白刃忙招呼白月朗:“快过来看。”
白月朗说:“巧啊,爸爸也来看惠子了。”随后又感到不公平,“唉,他怎么那么特殊,他居然可以进入学校禁区,而我们俩却只能在会见室里见面。”
白刃不无讥讽地说:“这就是高等奴才和下等奴才的区别呀。”白月朗忍不住笑了,她见爸爸又给津木惠子抓蝈蝈了,也不由得记起小时候为争蝈蝈而怄气的往事,她还跟惠子吵过架呢,想想挺好笑。白浮白并不知道白刃他们在会见室里等惠子,他俩也没想惊动他。
送白浮白上车后,津木惠子向大楼方向走去,收发室里有一个军曹探头出来说:“你是津木惠子小姐吧?”
津木惠子说:“是呀。”
军曹说:“请到会见室,有客人等你。”
津木惠子露出吃惊表情说:“是吗?”这又会是谁呢?她便三步两步进到会见室。
一见了白刃、白月朗兄妹,津木惠子雀跃般跑过来说:“哥、姐,你们也来了?怎么不跟爸爸一起来呀?”
白刃半开玩笑地说:“资格不够啊,你看,我们只配在笼子里见你。”
津木惠子咯咯乐了,拉他们坐下说:“以前不这样,最近不是开始卒业派遣吗?去的地方都是不准说的,互相之间都不能问。”
白月朗逗弄着蝈蝈说:“那我们也不能问了?”
津木惠子看了一眼门口的卫兵说:“就是在家说的那个地方。”连提731的番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