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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儿年纪长经验丰富,但见白三儿都如此惧怕,忙双双住手,不敢多言。
一厢惊悸,一厢欢喜。
路上,小乞儿用力抱着弟弟,惊魂未定,问道:“姐姐,你是神仙么?”对他而言,无艳一抬手就制住了白三儿跟两个大汉,自然是匪夷所思的。
无艳笑道:“才不是,只是我用针的手法快些罢了,唬唬人倒是绰绰有余。”
张发财在旁听了,便忙道:“大人可别这么说,光是慈航殿的令牌一掏出来,这又何须动手,吓也自把人吓死了。”
张发财一脸地笑小心奉承着,这回可算是心中有底了,见那小乞儿抱着幼弟有些吃力,竟不惜屈尊降贵地帮他接过那孩童来,帮着抱住,路上遇到有认识之人,都知道发财哥是个悭吝性情,今日竟一反常态带着乞丐而行,皆都惊啧,不晓得他是怎么了。
张发财一路喜气洋洋,如迎了财神一般,把无艳领回府中,牛氏早先一步回府忙碌起来,不多时准备好了吃食。
张家客厅里,无艳吃了两个包子,整个人饱饱地,那小乞儿抱着才三岁的弟弟,兄弟两个头一遭儿看到一桌子山珍海味,几乎发狂,无艳一边吃,一边盯着他们,不许他们一下子吃太多太快,也不许吃得太饱,——瞧着有七分饱了,便唤了张发财,让张家下人带两个去沐浴更衣,暂时安置。
牛氏在门口上看着,偷偷拉拉张发财:“为什么你跟换了个人似的?对这女娃娃如此亲热……”
张发财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小声说:“早知道那人说的是慈航殿的大人,那二百两我也就不用肉疼这么久了,别说二百两,两千两也使得!你是妇道人家,故而不知道慈航殿的名头……这些大人们,是身负皇旨的,寻常的达官贵人家里,出千金万金,都难请他们露面呢,只怕咱们这小庙请不了人家这尊真神。”
牛氏咽了口唾沫,忐忑道:“竟然是这样大来头的人物?那……那咱们囡囡也不是病了啊,她真的能帮的上?”
张发财道:“我们如今便如溺水了般地,好歹来了一根梁柱,自要紧紧抱住,不知如何,我觉得这小女娃娃虽然看起来……那个、其貌不扬,但她如此好心,又有能耐,来头又大……我觉得救咱们一家,真真非她莫属。”
牛氏听了这话,忙感激地念阿弥陀佛。
无艳喝了口茶,转头打量客厅里的布置,一看就知道是暴发户的家庭,金碧辉煌,花红柳绿,厅正中挂着富贵吉祥图,烫金大字,辉煌夺目。
张发财跟牛氏两个不敢坐,毕恭毕敬,敛手站着。
牛氏吸吸鼻子,红了眼圈,诉说原委:“大人,我们委实是走投无路了……”
张发财泪眼纵横:“那天杀的尉迟家,仗着家大业大,朝中有人,我们干不过他们,欺骗在先,非要我家小女嫁过去,傍晚就来迎娶,立刻就要洞房!可他们那大公子,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克妻命啊,先前,连娶了三次亲,三回,新娘都横死洞房……”
“可不是,”牛氏咬牙切齿恨了恨,又一脸忧虑:“都说尉迟家里冤魂索命,还有人说那尉迟大公子是专吃女人精气的妖怪呢。”
无艳摇头:“这个恐怕不是真的……神鬼之论,子虚乌有,不足为信。”
牛氏唯恐她不信:“可真真儿地死了三个好端端地大姑娘啊,其中一个新娘子我是认得的,一顿吃三碗,走路虎虎生风,怎么一进他尉迟家门儿就不行了?”
无艳眨了眨眼:“那你们叫我来是想……”
那“干什么”还没出口,两老对视一眼,才要诉说真情,内堂却传来一阵嚎啕,紧接着一个小丫鬟鸡飞狗跳地跑出来:“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小姐又要自寻短见了!”
张发财跟牛氏听了,提心吊胆地双双往里拐去。
张家虽是暴发户,女孩儿的绣楼倒是颇为别致,二层小楼,亭亭而立,楼前一棵桃花,将开未开,颜色还是淡绯,惹人喜爱。
无艳一进内堂,远远地就看到牛氏拉扯着一个年方十五六的少女,两个人你拉我夺,你来我往,宛如拔河,身子都如被风吹的荷叶,翻来覆去,摇摇晃晃。
其间张小姐哭叫:“我不活了,你们把我嫁给那个吃人的怪物,倒不如我现在死了好,都不用拦着我,叫我死了干净。”
无艳心中本担忧这位张小姐,但听到这嚎啕声音高亢,顿时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牛氏急忙安抚爱女:“我儿,你莫哭,我跟你爹请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一定会想法儿救你。”
张家小姐半信半疑回头,看到无艳,浑身一颤:“那位大人……就是她?”
无艳看了看这位小姐,见她脸儿白白胖胖,生得倒有几分姿色,只是表情有些怪异。
张小姐定了定神儿,打起精神再看无艳的脸,心噗噗乱跳,抓着牛氏道:“娘,她长的怎么……怎么这样啊,尉迟家肯定不会要……”
牛氏狠狠地拧了自家闺女一把,小声骂:“死丫头闭嘴!胡说什么!”
张发财假装没听见,只仍求无艳:“大人!求你务必帮帮忙,尉迟家的人说了,只要人过去,好好地过了洞房,就万事安好。故而求大人您今晚上代小女出嫁,帮我们全家过了这个关,只要您答应——您要什么我们都答应,就算要我们全部的家产,也是使得的。小人虽然并不是首富,但也有十几家绸缎铺子,每一家一月也有数百两的进账……”
无艳好不容易才把关注点从“数百两”上转回来,问道:“说什么……代张小姐出嫁?”
张发财见她呆怔,忙又弹动三寸不烂之舌,道:“您是慈航殿的人,有朝廷法令庇佑,还有观音菩萨护体,尉迟家的人绝不敢动您,必然无碍……我们老两口儿只有这一个小女,还指望她养老送终呢,实在不想就不明不白地让她送了性命……”说着,噗通一下便跪了地。
牛氏跟张小姐闻言,双双也跟着跪下哀求:“求您大慈大悲,救救我们一家。”
无艳出神,一时没有做声。
张发财擦了擦泪,哽咽着说:“我知道此事是强人所难了,如果您不答应,也是理所当然,我跟她娘,只不过是怀着一丝侥幸,若、若小女真的不幸……那我们两个老的也自尽跟她去了就是。”
牛氏张张嘴,看看老伴儿,又看看自家女儿,伤心之余便嚎啕起来:“自生自养从小捧在掌心上的宝贝闺女,怎么舍得就送去阎罗殿,可怜的女儿,娘真是恨不得替了你……”
张小姐见状,也动情哭道:“都怪我,才连累父母!不如,就让我去了吧,就当没生养过我,以后不能孝顺爹娘了……”
无艳看着三人,张发财跟牛氏颇为狡狯,但对待张小姐倒是一片拳拳父母真心,所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无艳抓抓头:“对不住了三位,我不能答应代替小姐出嫁……”
三人闻言,哭声越发大了,恨不得立刻去跳崖。
无艳却又深思熟虑地说:“除非……”
哭声不约而同地停下,在听到“除非”两字的时候,张发财那刚要离体的魂魄也缓缓归位。张发财发誓,不管这“除非”的是什么,他都一定要牢牢抓住。
☆、轻烟散入五侯家
鞭炮声劈里啪啦,花轿临门。
牛氏亲自搀扶着新娘子出了门,送上花轿,干嚎了几声。
迎亲队伍晃晃悠悠,耀武扬威离开,牛氏袖子遮着脸,见花轿远去,转身便回府内,命人死死关了大门。
厅内,张小姐听得那锣鼓声远去,还有些心有余悸:“爹,娘,那个小女孩儿,真的是慈航殿的人?”
张发财若有所思:“那样的身手,还有那令牌……白三儿一看就腿软了,跪地直叫祖宗呢,哪里能是作假的。”
张小姐还有另一方面的忧心:“爹,慈航殿那么大名头,我们这么做……使得么?”
张发财咬牙切齿,一脸的大仇即将得报:“我们还不是给逼得走投无路了!但事儿既然做出来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据说慈航殿出来的医者,虽不是官,却等同五品官的势力,寻常的朝廷官员都不敢为难他们,名头大正好,才能压得住那尉迟家!谁让他们仗势欺人想强纳强娶的,也不亏我跟你娘在街头吹风吹了这一个多月……”
张发财拭泪,说到这儿,想到自个儿好不容易保养得白细的脸皮都被风吹糙吹黑了,有点悲从中来,想到尉迟家或许要倒霉了,又转为欣喜。
张小姐继承了张发财的机智和牛氏的细心,追问道:“可,那女娃看来有些……万一……她也给尉迟家害死……”
“呸呸,据说慈航殿的医术能够起死回生!而且这位姑娘,看样子……”张发财正欲竭力赞扬,忽然回忆起无艳的容貌,咽了口唾沫,“样子、样子嘛的确就其貌不扬了些,但是她是玄字号的弟子!好久没听过慈航一苇玄字号的弟子出山了,哪会轻易给人害死……”
牛氏正急急回屋,见父女两人竟在这关头扯起龙门阵,喝道:“干你娘!什么玄不玄的!闲扯什么蛋,赶紧趁着这个空闲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儿若是万事大吉才好,若是不行,咱们就得逃命去了!”
张发财回过神来:“我瞧着这小女娃儿年纪不大,人却是个有底气的,何况她也提了那样的条件,不至于就害了我们,但你说得对,我们也要两手准备才是……”
夜渐渐深了。窗外有虫儿在声声地叫,无艳打了个哈欠,捏碎剩下的两个花生,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吃了,吃过后了,又觉得口有些干。
这洞房里居然没有其他丫鬟婆子,早在送她进来之后,那些下人就唯恐避之不及般退出去了,只留她一人在此。
无艳听周遭无人,便扯下盖头,透了口气。
忙活这半天,从张家化妆,换衣裳,到上轿,进了尉迟府,被安排着拜天地,无艳被摆布着行着行那,倒觉得这规矩繁琐的有趣。
只是一直蒙着盖头,难免气闷。
其实,起初无艳并不想答应张家人,毕竟代人成亲,实在离谱。
起初无艳想,由自己出面,前来尉迟府相劝,让他们暂时搁置这门亲事。
谁知张家三人听了,叫苦连天,哭天抢地,原来这几日他们遍请城中有头脸的人物说情,却都无功而返,到后来,不管是谁上尉迟家,尉迟家人都闭门不见,且让人守着城门,不许张家外逃。
无艳听了这些话,心想这尉迟家也太作威作福了些,怎能强逼人嫁,怪道张家人惶惶不安,一副死到临头之态,或许这尉迟家真有什么不妥,以婚嫁为名,暗中谋人性命?
“扶危济困,行侠仗义”乃是慈航殿的行事宗旨。
且听张发财说家有十多家的绸缎铺子后……无艳脑中一转:或许,这的确是个“扶危济贫行侠仗义”的好机会。
她救下的那小乞丐兄弟两个,正愁无处安身,且看这架势,青州府恐怕也有许多如这乞儿兄弟遭遇的可怜孩童,不知有多少在街头冻饿倒毙,或者被白三儿那样的地痞凌虐压迫而死,想到那小乞儿咬的血肉模糊的手指,无艳没法儿让自己撒手不管,毕竟一件事既然揽下,便要善始善终。
因此无艳便向张发财提出,要他一间铺子,而铺子里所有的进项,都用来照料如此无家可归的孤儿们,这也是个长久之计,若是能够造福百姓,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