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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瑞见无艳记得,便笑道:“正是小王,幸好姑娘还记得。”
无艳道:“三王爷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又是哪里,难道是东平王府么?”
李庆瑞道:“这儿不是东平王府,我来,是因为受人之托。姑娘不是要给人看病么?我便是来引路的。”
无艳忙抓住他的手臂,道:“这么说你也是认得薛公子的?他在哪里?我有事要问他。”
李庆瑞微笑说道:“他有点儿急事,刚离开了,等他回来,姑娘自己问如何?现下我带姑娘去看病人。”
无艳皱眉一想:“我看过了是不是就能走了?”
李庆瑞笑道:“小王不知薛公子是怎么跟姑娘说的,但是对小王来说,来去单凭姑娘意愿,小王是绝不敢限制姑娘的。”
无艳听了这话,本能地就想要赶紧离开,然而毕竟是答应过薛逢的,虽然他用了些诡计。无艳想来想去,便点头:“既然都来了,那你快些领我去见病人吧。”
李庆瑞看向无艳,一笑:“姑娘请随我来。”
无艳看着三王爷在前领路,就急忙跟上,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光线微弱,地方颇大,又走了一会儿,还未出门。
无艳转了个圈子,心道:“这里不比浮海要小。”浮海是慈航殿的主殿,慈航殿的弟子常聚集在殿内听课,足能容纳两三百人。
无艳看了会儿,便问道:“三王爷,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病人在哪里?”
李庆瑞回头看向无艳,道:“这个……薛公子未曾跟你说么?”
无艳心道:“本来觉得他可怜,还跟我说大人如何如何坏,原来他自己才是最坏的。”然而想到薛逢那双眼睛,心中的怒气却又消散了些,无奈地想:“我替这不知什么人看过病之后,便回去见大人……至于薛逢,他若真的不愿意我治他,我就不强人所难了,跟大人一块儿走就是了。”
无艳想到尉迟镇,嘴角忍不住上挑,心里一阵喜悦。
李庆瑞见无艳起初皱着眉心,后来却不知为何竟面露笑意,他便微微诧异,却听无艳回道:“他没跟我说呢。”
李庆瑞笑了笑,温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说了,请姑娘见谅……”
无艳道:“没什么,你们这儿的人都是这样,有什么也不直说,总是拐弯抹角的,我不喜欢,不过不打紧,反正我又不一直都在这儿。”
李庆瑞面上笑意僵了僵,深看无艳一眼,便复又转身,如此默然往前行了会儿,无艳见前头帘幕低垂,空气中似有种古怪味道,无艳掀起鼻子嗅了嗅,道:“好重的药气,咦,还有龙涎香的味道。”
李庆瑞意外之余脚下一停,正欲让她噤声,便听得帘幕背后有人用沙哑的声音道:“人来了么?进来吧。”
李庆瑞脸色肃然,低头恭敬道:“是。”
☆、第40章 桃第花依旧笑春风
无艳听到这个声音;便跑上前,伸手撩开帘子,却见内侧横着一张床榻;榻上半坐一人;披衣看来,幽淡的灯光中;显出一张略见憔悴的脸;然而双眸却依旧有神;不失威严。
床榻两侧各自站着一人;垂手侍立;一动不动。
无艳歪头;将榻上之人细看。
身后李庆瑞迟疑片刻,终究未曾开头,只低下头去。
榻上那人咳嗽了声,才道:“你就是慈航殿的新出弟子?叫……无艳么?”
无艳点头:“你也知道我?”无艳说着,已靠近榻边,伸手便握住那人的脉搏。
那人挑了挑眉,却不做声。无艳因为惦念尉迟镇,便想速战速决,细听了会儿,便拧眉叫道:“咦,你的身子怎么这样弱?大叔你多大年纪了?”
李庆瑞低着头,闻言便皱眉。
榻上那人却不动声色,缓缓道:“朕……咳,我快五十了。”
无艳道:“奇怪,奇怪。”
那人道:“有什么怪的?”
无艳摇头道:“按理说你的身子不该这样弱的,起码要六七十岁才会显出这样油尽灯枯之态。”
榻上那人听到“油尽灯枯”四字,面色一凛。李庆瑞脸色大变,忙跪地:“父……请恕罪……”
榻上静坐的人一抬手,制止了李庆瑞。
原来此人,正是当朝皇帝,九五至尊,李庆瑞李丹缨等的父皇,李世元。为王为尊者,总是忌讳一个“死”字的,就算李世元缠绵病榻良久,内心也早有所准备,但有慈航殿的医者来看,总是怀着一份希望的,听了无艳这四个字,就如心头直插了一根刺般。
李庆瑞知道不好,刚欲请罪,李世元抬手示意,李庆瑞才及时住嘴。
李世元抬眸,看向无艳:“何为,油尽灯枯?”
无艳瞧出他神色肃然中有几分隐隐颓然,便安抚道:“对不住,你不要介意,然而你的脉象迟涩无力,血气有枯竭之意,我才这样说的,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操劳过度,又加心力交瘁有失调养的话,是会导致如此的,我想大叔你一定是个极操劳之人。”
李世元听到此,才一笑,道:“是啊,操劳半生了……但是,我家是个富贵之家,也有请过很多高明医者,一直不缺调养,又怎会如此?”
无艳变换手指,听着李世元的脉,一边细想,道:“若真的连高明的医者都无法将大叔的身子调养起来,那么,或许是因为大叔你患的是心病,心病怕是无药医的。”
李世元双眉皱起,涩声问道:“慈航殿素来有妙手回春之能,听闻小姑娘你又是镜玄真人的得意弟子,莫非,连你也无能为力?”
无艳道:“你怎知我是师父的得意弟子?才不是这样,师父常常对着我唉声叹气,说我愚钝。”
李庆瑞微抖,李世元更是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无艳忙去抚他的背,又道:“大叔,你别急,听我说,你现在的身子,就像是一个腐朽的堤坝,虽然有好些人忙着垒石筑土地维护,但是怎奈海浪日高,迟早是受不住的,若是想好……只能让那海浪退去,对大叔来说,便是去了你的心疾,我瞧这京城里的日子不好过,大叔你的年纪也大了,若是能找个地方静静修养一阵子,或许会有起色。”
李世元紧紧皱眉,眼神闪烁。正在此刻,有个声音带着怒意道:“哪里来的贱人,敢在此妖言惑众!皇上自要在京城之中,哪里有去什么地方静静修养的,你是何居心,谁派你来的!”
李庆瑞早转过身,躬身行礼。李世元却仍皱着眉,并不做声,无艳回头,见帘幕掀起,有个盛装女子疾步而出,带怒双眸瞪向她。
薛逢反应如此之大,让尉迟镇震惊,然而他的所作所为,的确又让尉迟镇反感,此刻见薛逢脸色红了又白,尉迟镇不退反进,道:“薛公子哪里不适?好,若是公子不想见到在下,就请把无艳好端端地交出来便是了。”
尉迟镇身形高大,如此俯身,仿佛将薛逢笼罩在身形之下般,薛逢只觉得窒息,偏胸口却一阵翻涌,十分难受,薛逢忍不住歇斯底里叫道:“你休想!快点滚开!”
尉迟镇眉头一皱,索性擒住他的双腕,将他往上一扯,道:“薛公子,你休要逼我!”
他的双手如铁钳一般,薛逢无处可逃,整个人战栗不已:“混、混账……放手!”
尉迟镇见他低头如躲闪似的,便道:“那便快说!”
薛逢脸色难看之极,嗅的男子的气息,又被尉迟镇的气势压逼,再也忍不住,一张口,竟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亏得尉迟镇及时闪身。
薛逢伏身在轮椅边上,吐得泪水都涌出来,尉迟镇不知他究竟为何会如此,看样子并不仅是被他恐吓所致,且尉迟镇也没怎么用力。
可尽管薛逢看来十分狼狈而可怜,尉迟镇却仍不敢松懈,仍是警觉地看着他,冷道:“薛公子,你休要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我不是无艳丫头,没她那样好心肠,也不似她心软。”
薛逢身子起伏,喘息不定,闻言便转过头来,竟凄冷笑了数声:“是啊,似你这样冷酷无情才对,似那小丫头一般好心的,才是不正常的……”
尉迟镇忍无可忍,不顾秽物难闻,上前一步喝道:“薛公子!”
薛逢似很畏惧他靠前,可又不肯服软,眼角带泪面色冷淡道:“怎么,你还想如何?杀了我不成?有胆你便动手就是了,看我求饶否。”
尉迟镇见他软硬不吃,他心头一动,便又想到在护城河他跟无艳救上薛逢时候,薛逢那种奇异反应,倒跟此刻有些类似。
尉迟镇凝视薛逢双眸:“薛公子,你很怕我是么?”
薛逢的瞳孔刹那放大,显然是惊惧之意,这自然逃不过尉迟镇的双眸。
尉迟镇眯起眼睛:“薛公子,你不愿我碰你是么?”
薛逢的手轻轻发抖,忙着转动轮椅,想要后退,尉迟镇却探臂,轻而易举地压住他的手,将薛逢手掌牢牢压在轮椅扶手上,他轻声道:“薛公子,你若不好好跟我说话,我可就无礼了。”
薛逢见状,身子一伏,便又想吐,可惜他本就进食的少,方才一吐已是全部,此刻只是干呕。
尉迟镇见他身子抽搐,倒是担心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便抬手在他背上一按:“好了……”谁知他的手刚碰到薛逢,薛逢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叫起来:“畜生,别碰我!”
尉迟镇气急,便捏住薛逢下巴,逼得他抬起头来:“你当我愿意碰你?只要你把无艳交出来,我看也不看你一眼!”
薛逢眼中的泪簌簌落下,浑身乱颤,看来委实可怜。然而尉迟镇硬了心肠,竟半点不肯退步。
薛逢咽了口气,却压不住浑身战栗,终于开口道:“你、你……你想要要人么?那好,我便告诉你她在何处,有本事你自己去带人好了。”
尉迟镇这才半松开手:“她在哪里?”
薛逢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用力擦拭被尉迟镇碰过的地方,道:“她、她在宫中……给皇上看病。”
尉迟镇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你为什么如此,是东平王的主意?”
尉迟镇是知道丹缨想让无艳给皇帝看病、却被无艳拒绝了的,此刻一听,便自以为是丹缨在背后搞鬼。
尉迟镇不再靠近,这让薛逢平静了许多,他讥诮冷笑:“东平王?他才回京,怎么会有胆量做这些事!”
尉迟镇问道:“那是为何?”
薛逢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幻片刻,道:“你真想知道?”
尉迟镇不语,他知道此事必然又涉及朝堂争斗,他来去京城如风,不肯多加逗留,就是不愿插手朝堂之事,生怕沾上,没想到转来转去,竟偏避不开。
薛逢看着他的脸色,道:“我知道你虽是地方官,但涉及京城里的事,未必不是一概不知的,你大概听说了,皇上的病很是蹊跷吧,而在皇上病着期间,谁得益最大,你可知道?”
丹缨的母妃曾说过,李世元缠绵病榻之时,掌权的就是东宫太子,这个尉迟镇自也知道。
尉迟镇道:“这么说,薛公子是想跟太子过不去?这恐怕,对薛公子以及整个薛家没什么好处吧?”
薛逢并不回答,反而说道:“我听说你身中奇毒,你可知道,对你下手的那人,又隶属何人?”
尉迟镇听了这个,却才隐隐动容:“薛公子何意,你是说,修罗堂,如今是太子的人马了?”
对尉迟镇下手的计九幽,便是修罗堂的人,修罗堂向来恶名昭彰,被太子收编,却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