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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徽芜湖,傻子瓜子大王年广久雇了12个工人,顿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一群理论家们拿着马克思的原著论证道,雇工超过8个人,就属于剥削。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出现了剥削制度,这还了得?关于年广久是否在复辟资本主义的问题,甚至一直闹到了中央的最高层。
也就是在决策层、学术层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这些雷区的时候,数以万计的普通劳动者,正在以前仆后继的勇气,投入到这场改革大潮中来。他们的实践,远远地走在了理论和政策的前面。
在浙江台州,一群农民再也无法忍受私营合伙企业非要戴一顶“乡镇企业”红帽子的格局,向温岭县社队企业管理局提交了注册私人合伙企业的申请。生产科科长陈心鹤老人在这份申请上盖下了一个鲜红的印章,他不知道,正是这个印章,让他成为中国股份制改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
在苏南,早在政治风波正酣的1969年,华西村的一群普通农民,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创业。到1978年,华西村已经拥有了100万元的固定资产和100万元的银行存款。30年后,这个华夏最富裕的村庄斥资60亿,建起了一座118层的高楼。
就在距离中央党校只有几公里远的中关村,中科院第一批10名教授级研究员中的一人,核聚变专家陈春先毅然下海,在一间仓库里建起了国内第一个民营科技实体——北京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他做的第一单业务,是帮海淀的一个街道小厂解决了一个电源上的小问题……
平庸的学者们还在抱着《资本论》或者《货币利息通论》寻找着强国富民的模式,而睿智的普通工人、农民、机关干部、科技工作者们,早已扬起风帆,闯进了市场经济的蓝色海洋。
“何海峰同志,你为什么不说话呢?”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学员们热烈地讨论,觉得十分欣慰。他目光一转,发现一向思想活跃、眼光独到的湘平省轻工厅干部何海峰面含微笑,却一言不发。老师心生诧异,忍不住直接点了他的名字。
何海峰站起身来,对着老师和同学们说道:“对不起啊,刚才大家讨论得非常热烈。我不敢发言,其实主要是为了回避,因为,我和内参里写的这位林振华同志,私人交往非常密切,可以说是忘年之交。”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班上的学员都兴奋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向何海峰发问:
“真的?”
“老何,说说看,这个林振华真的是三头六臂吗?”
“内参里说,他的英语能够和外国专家对话,这是吹牛吧?”
“还有,他搞了那么多技术革新,不会是他们厂子为了树典型,把别人的成果栽在他身上吧?这样的事情,我们系统里就出过的。”
“……”
何海峰点点头,对众人说道:“内参里说的林振华的情况,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应当都是真实的。如果要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还没有把林振华的能力全面地展现出来。”
“有这么神吗?老何,你可别因为是朋友就替他瞎吹,照这份内参里说的,他起码得是华青大学硕士研究生的水平了。”有人大声地反驳道。如果林振华在现场的话,恐怕要扑过去大喊一声:哥们,你太了解我了!
何海峰道:“我和他聊过,他说自己在部队的时候,曾经向一位在驻地附近劳动改造的右派教授学习过一段时间。我与林振华的交往,其实也是由于他在饭桌上三言两语就帮我们解决了两个困扰多时的技术问题。”
随后,他把当年两个瓷厂的事情向大家介绍了一番,又把在石化机遇到林振华,并且推荐林振华给福特当翻译的事情也说了一遍。他说的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比徐海皓写的内参又多了几分真实感,在场的学员和老师都听得如醉如痴,连那些对“林振华现象”颇有微辞的人,也开始觉得这个人本质上不坏了。
“听老何这样说,我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小林了。老何,你说他今年才20岁?”有学员这样问道。
何海峰点点头:“没错,才20岁,我女儿都叫他哥哥呢。”
“这么年轻,这么有才华,放在基层太可惜了,应该把他调到上面来,这样也就不存在什么承包的问题了。”有人建议道。
另一人道:“我倒不这样想,年轻人,放在基层闯一闯更好。咱们的企业不能总是靠乔光朴,也得有年轻一代接班了。”
此人说的乔光朴,是轰动一时的小说《乔厂长上任记》里的主角,某重型机械厂的厂长,已经是50多岁了。当时,干部队伍老龄化,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好吧,今天的课堂讨论,就到此为止。大家课后,如果对这个案例感兴趣,还可以继续讨论。不过,这份材料属于内参,是有密级的,大家不得外传。”老师吩咐道,然后,他转向何海峰,说道:“何海峰同志,下课后,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向你进一步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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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指正,第一家股份合作制企业诞生地温岭属于浙江台州,书中误写为温州,已经纠正。
台温地区都是中国改革的重要发源地。
093 护身符
何海峰随着老师来到办公室,双方分宾主坐下,老师给何海峰倒上水,然后问道:“海峰,上次跟你谈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何海峰道:“我考虑过了,关于到正在筹建的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工作的事情,我服从组织安排。只是担心我个人能力有限,无法胜任这样重要的工作岗位。”
老师笑道:“能力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我观察过了,你头脑非常清晰,思想很开放,而且有长期基层工作的经验,对于改革开放的政策理解得也非常透彻,现在体改委这边还没有挂牌,各个组正在招兵买马,非常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何海峰道:“老师过奖了。其实不瞒您说,我的有些想法,也是曾经和林振华同志交流过的,他的思想,比我还要开放得多。我感觉,虽然他不过是一个退休军人,一个普通青工,但他对于经济走势、国际政局等问题的看法,丝毫不亚于我们这些省厅的处长啊。”
老师呵呵笑道:“海峰,我觉得,你似乎很护着这个林振华啊。”
何海峰不好意思地笑道:“人才难得,如果让他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栽跟头,我觉得是改革事业的损失。”
“你不认为林振华的这种改革,走得太远了吗?”
何海峰道:“老师,恕我冒昧,我倒觉得,他充其量算是走得太快了。”
“哦?”老师微微一笑,“海峰,你说说看,怎么叫走得太快了?”
何海峰道:“上次北大的厉宁教授过来讲课,向我们介绍了有关股份制的一些观点,我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国家当然需要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但适当地发展一些非公制度,也是对公有制的有益补充。目前,各地的民营经济已经在崛起,一些富裕起来的农民,手里有大量的余钱,如果我们不允许他们投入到经济生活中来,这是对国家建设资金的浪费。”
“他们可以把钱存在银行里啊,这不也是支援国家建设吗?”老师反驳道。
何海峰道:“我是在基层工作的,我知道,尽管我们说了多年的公而忘私,但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还是不多的。有些人,为公家做事的时候,消极怠工;而给自己干点私活的时候,就生龙活虎。对于这样的人,我们不能求全责备。让他们拥有自己的事业,与国有经济共同发展,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老师点点头:“海峰,你的思想一向是如此开放,与中央领导人的思路非常吻合啊。希望你到体改委之后,还能够一如既往地保持这种开放的精神。”
“那么,老师,林振华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定性的?他会不会有麻烦?”
老师微笑道:“林振华这个事情,问题已经不大了,你不用担心。”
何海峰从老师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激动地问道:“怎么,上面有结论了?”
老师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文件,说道:“这是从书记处转发下来的影印件,上面的批示,是小平同志的亲笔。”
“我可以看吗?”何海峰惶恐地问道。
“当然可以。”老师说着,他一边把文件递给何海峰,一边说道:“海峰,以后你进了体改委,这种中央领导的批示,就会天天都能看到了。不过,你要了解有关的纪律,你所看到的东西,不该传的就不能外传,你明白吗?”
“我明白。”
何海峰接过文件,看了一眼,知道这正是那份他们今天课堂上讨论过的内参,他感兴趣的,是页角上的一行批示,这行批示只有十二个字:
“不宣传,不限制,不得借故打击。”
其中,最后一个“不”一开始写的是“不打击”,然后,书写者又在上面补了“得借故”三个字。这三字之差,可不同凡响,它意味着警告某些心怀不满的人,不但不能以此事对林振华进行刁难,甚至于找其他名目刁难的选项也被封杀掉了。有了这样一份批示,林振华就相当于游戏里开了外挂,有了一道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护身符了。
在真实的历史中,有过一件类似的事情,那就是关于傻子瓜子大王年广久雇工的问题。当时,基层的官员吃不准这种雇工的做法是否符合政策,于是起草了一份“关于私营业主雇工超过规定人数问题的处置意见”向中央请示。这份意见到了小平同志手上时,他这样批示道:放两年再看。
根据小平的这一批示,中央提出了三不原则:不宜提倡,不要公开宣传,也不要急于取缔。这个三不原则,相当于直接给年广久撑起了一把保护伞,让他平安地度过了新旧体制激烈碰撞的几年。几年之后,许多争论终于尘埃落定,雇工问题已不再成为禁区了。
作为一个久在官场,经历了无数政治风波的人,何海峰太清楚这样的一个批示有什么意义了,他喜形于色地说道:“这简直是太好了!”
老师也呵呵笑起来:“我们几个老头子看了,都说林振华这孩子简直是撞了狗屎运了。小平同志这个批示,相当于给他戴了一顶安全帽,他未来就算是把天撞一个窟窿,也没人敢管了。”
何海峰连忙说道:“老师,也不是这样的,您看,这不还有一条不宣传的要求吗,而且还是放在第一位的。可见,中央领导对于这件事,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老师道:“是的,据说,书记处里对于这件事,争论得也很厉害。有关的观点,和咱们今天课堂上的差不多少。最后,书记处只能把报告递到小平同志那里去。小平同志认为,这是一个改革中出现的现象,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所以不宜进行宣传。同时,小平同志也指出,这个方向并没有错,而且步子还可以再迈大一点。所以,就有了这样的一个批示。”
“老师,这个批示的内容,我能不能向小林透露一下,他是当事人,这应当不违反原则吧?”何海峰怯怯地问道,“他如果蒙在鼓里,恐怕就不敢大胆地探索,这样,也不符合小平同志的意图吧?”
老师道:“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校长给了我们教研室一个任务,让我们组织一个调查组,去江南省总结一下这个案例,争取从中挖掘出一些具有启发意义的细节。此外,这个调查组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从政策上给予林振华同志以一些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