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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这个神话,所以心理学上又有一个名词,叫做“水仙花情意结”(narcissus plex),意思便是“自恋狂”。不过心理学上有“自恋狂”的男子,却不一定像narcissus那样漂亮,而只是极端的“自我欣赏”罢了。有自恋狂的男子,多是心理上极端内向,而自尊心和自卑感都很浓厚的人。
西洋诗歌也有不少以水仙花为题材,最著名的是法国象征派诗人paulvaléry的《水仙辞》,此诗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中,当时的法国诗坛有人评论道:“有一件比欧战更重大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paulvaléry发表了他的《水仙辞》!”这首长诗写得非常晦涩,据说一百个人看了就有一百种不同的解释。对于象征派的诗我不懂欣赏。法国当时的诗坛对valéry的诗那样推崇也正是代表了一种颓废的倾向哩。
希腊神话中的水仙花故事太悲哀了,比较起来,还是中国的神话令人心情欢悦。中国神话中说:有一个老妇人名叫姥姥的,寒冬之夜梦见“观星”落地,化作水仙一从,又美又香,就吃下去了,醒来生下一女,非常聪明,因名“观星”。“观星”既是“天柱”下的“女史星”,所以水仙一名女史花,又名姚女花。美丽的少女既是天上的星宿化身,又是清丽绝俗的花魂化身,真会引起诗人无限遐想。
日本汉学家的水仙词
作者:梁羽生
中国文人以水仙花作题材的诗词很多,不足为奇;但在日本人中,也有人用中文写的水仙词,而且写得很好,这有点“特别”了吧。这个日本人是十九世纪中叶著名的汉学家野村篁园,他写的水仙词调寄《被花恼》,如下:
碧湘波冷洗铅华,谁似绝尘风度?一笑嫣然立瑶圃。铢衣剪雪,银铛缀露,好入黄初赋。梅未折,菊先凋。檀心独向冰心吐。
环珮碎珊珊,暗麝穿帘细如缕。低鬟易乱,弱骨难支,月洁风清处。怕仙魂直趁楚云归,把瓶玉寒泉养妍樗。爱澹影,闲伴芸窗灯半炷。
“黄初赋”即曹植的名篇《洛神赋》(黄初是魏文帝曹丕的年号)。曹植的《洛神赋》写于黄初年间,而他所恋的“洛神”正是他哥哥曹丕的妻子甄后也。本来根据古代的传说,洛神乃是宓牺氏之女宓妃,溺死洛水而成洛神的。但曹植的《洛神赋》则另有所指,是借宓妃的故事来抒发他对意中人甄后的怀念的。这个甄后是当时一个军阀甄逸的女儿,曹操打败甄逸掳了他的女儿回来,不给曹植,却给了曹植的哥哥曹丕。因此曹植作的这个赋,本名《感甄赋》,后来才被魏明帝(曹丕之子)改为《洛神赋》的。
这个传说不知道真假,但从此之后,诗人就把水仙花当作“洛神”的化身了。例如上一篇说的清代诗人龚定庵所写的《水仙花赋》,就是取材于《洛神赋》的。
锦心绣口笔生花——“沟通艺术”的对话
作者:梁羽生
甲:喂,喂!你在读什么书,读得这样入神?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你竟然连令郎为我开门的声音都听不见。
乙:对不起,我正在读陈耀南博士的新著《中国人的沟通艺术》。不是你走到眼前,我还不知道你已经进了房门呢!
甲:这本书何以令你如此着迷?
乙:你总应该知道陈耀南是谁吧?
甲:我知道他是“一身而二任焉”,教授兼作家。
乙:不错,他在这两方面都有出色的表现。他讲文学课程往往中外兼陈、古今并列,擅言辞,多妙喻,听课的学生没有觉得闷的。写文章呢,也是不拘一格,骈、散、诗、词,件件皆能。不过以散文写得最多,尤其擅长于说理的散文。真是为文则显风格于庄谐雅俗之间,授课则见妙趣于缕析条分之际。
甲:好,请言归正传吧。
乙:稍安毋躁。你以为我说的是“闲话”吗?
甲:请别误会。其实是“闲话”也不打紧,在适当的地方插入一些“闲话”正是散文的特点。
乙:可是我刚刚说到陈耀南的散文,这“闲话”就给你打断了。
甲:是我不对,请继续说你这不是闲话的“闲话”。
乙:你说得对,许多堪称绣虎雕龙般的文字或者语言,就是从“貌似寻常”的“闲话”中道出来的。不仅“闲话”,连夸张都是一种艺术呢。你熟读中国文学史,想必知道像《左传》这样优美的文字,得唐代史学家刘知幾称赞为“工侔造化,思涉鬼神,著述罕闻,古今卓绝”(《史通?杂说》上)的叙事文,都有学者认为其文字失之浮夸,有文胜于质的毛病呢。
甲:所以这就引来了现代文史学家刘大杰的评论,认为“这都是那些死守六经为文章的正统的迷古派的意见”,“他们所说的浮夸与文胜于质,正是中国散文的艺术的进步”(见刘著《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卷)。刘氏说的不无道理。
乙:可我从陈耀南的文章扯到了《左传》,你不嫌这个圈子兜得太大吗?
甲:我倒觉得你好像已经“入题”了。
乙:你终于看出一点眉目了。陈耀南这本《中国人的沟通艺术》,类别并非创作,而是古文今译,所举的例子,都是从《左传》、《战国策》、《国语》、《史记》等等古典名著中挑选出来的。陈耀南得兼“文”、“口”两才之美,自是得力于熟读这些名著之功。其实,甚至不必打开这本书,单单看书名的副题,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甲:是啊,这本书书名副题是“锦心绣口笔生花”,说的当然是和语言文字有关的艺术。陈耀南在这两方面都出色当行,难怪吸引你了,对吧?
乙:这正是我心中的答案。
甲:但你说的另一句话,却似有点语病。
乙:是哪一句?
甲:你说这本书依类别不能划为创作。其实翻译也是一种创作,或云再创作。翻译也需要心思,甚至有时可能比创作更花心思。没有他的精彩译笔,你自是可以读得懂原文,但许多年轻学子就未必啃得下那些古典名著了。何况,他也并非全部直译,还有意译和改写,还有补充说明,说明其前因后果。这些都是有助于读者了解的。总之,是否创作,不能机械划分,你同不同意?
乙:高见,高见。如此说来,“锦心绣口笔生花”这七个字,也可以用来送给陈耀南了。
甲:当然可以。你刚才不是提到有关《左传》的文质之辩么?陈耀南在该书的“导言”部分说到语言艺术时,他提出十六个字的准则,就比刘大杰说得更加全面。虽然他这十六字,并非专为论证《左传》的语言艺术而设。这十六个字是:“知己知彼,合情合理,有质有文,不亢不卑。”
乙:哦,原来你也看过这本书的,看得比我更仔细。该轮到我问你对于这本书的意见了,最好跳出学院派的范围。
甲:好,那就一跳跳到“今天”吧。你看我们所处的时代像不像春秋、战国时代,尤其像《左传》与《战国策》所写的那个战国时代?
乙:你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记得好像是在四十年代初,中国内地出版的一本综合性半月刊,名称就叫做《战国策》。
甲:我的问题,不局限于中国,是就整个世界而言。
乙:今日世界像不像战国时代,我说不准。你说呢?
甲:那就再来一个时空跳跃,让孟子先说。春秋、战国在孟子口中,乃是“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的时代。古代的圣王,能让万众归心,靠的不是政治独裁,更非军事镇压,靠的只是道德力量。孟子说的“圣王不作”和庄子说的“圣贤不明”,往往被人相提并论,说的差不多是同样意思。用现代的语言来说,就是偶像和权威都已消失,也没有共同的价值观、道德观了。于是列国纷争,各行其是(失了共主,诸侯放恣);不是掌权的知识分子,也都各自有各自的主张,各自有各自的信仰(失了共识,处士横议)。这就造成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
乙:这样说来,倒是有好有歹呢。
甲:春秋战国的时代,就学术思想而言,本来就是个繁荣昌盛的黄金时代。
乙:就算今日世界和春秋战国时代相似,却又和陈耀南的那本书扯得上什么关系?
甲:那本书说的虽是语言艺术,但其所举的事例,大部分却是发生于春秋战国这个时期。
乙:那又怎样?
甲:“古为今用”你懂不懂?
乙:哦,你是说陈耀南在借古讽今么?或者这只是你的意思呢。
甲:或者是吧。不过我作此想,亦是有根据的。
乙:什么根据?
甲:你翻开“导言”所举的例子仔细看看,有许多例子,说的不管是国家大事也好,是个人应对也好,你都“似曾相识”,可以用以喻今。
乙:好,我一定再三看看。但不管你猜对猜错,我都佩服你独到之见。
甲:不算独到之见吧,我只是依书直说。你可以多问问几位有学问的朋友,听听他们是否也有同感。
乙:我有一事不明,倒要先问问你。
甲:请说。
乙:你对陈耀南其人其书的了解,好像都比我深,为何还要特地跑来问我?
甲:客气,客气。我是想集思广益。
乙:如此郑重其事,真是小题大做。
甲:不是小题大做,是大题小做。
乙:吓,“大题小做”,什么意思?
甲:实不相瞒,陈耀南请我为他的书写一篇序,这可是涉及古代的语言艺术的,题目够大了吧?
乙:啊,他找你写序文,我还以为你们是尚未相识的呢。
甲:世事多变化。前两年他来了悉尼,和我住在同一个区,距离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几乎可以说得是近邻。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之命,岂敢推辞。但他的书是“三有”,而我却是“三无”,无锦心,无绣口,更无生花妙笔,又怎能侈谈什么语言艺术?无已,只好找个有学问的朋友聊聊,说不定可以聊出一点名堂,便可聊以塞责。这就叫做大题小做。
乙:其实你心中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好了。黄遵宪诗云:“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管他什么“三无”、“三有”。
甲:我心中想写、口中要说的只得一句。
乙:一句话怎可当作“题词”?
甲:勉强也可以凑成一首打油诗,但翻来覆去,其实也只得一句,而且还是借用别人的成句。
乙:这倒是前所未闻的了,姑且说来听听。
甲:请听:
锦心绣口笔生花,妙语奇文两足夸。
读罢只能题一句,锦心绣口笔生花。
乙:原来你借用的成句,就是陈耀南那本书的副题,“起句”是它,“结句”也是它。这是仿苏东坡的题庐山诗体——那首诗也是两用“庐山烟雨浙江潮”这一名句。虽然前后两句相同,但各有所指,不能算是重复。不过,寥寥二十八字,且还是打油诗,分量究嫌不够。
甲:既嫌不够,那就惟有把你我的“对谈”搭上了。
乙:谁叫我们是朋友呢,无可奈何,由得你吧。请请。
甲:多承相助,无以为报。谢谢。
——“对谈”结束。
(一九九六年五月悉尼)
看澳洲风流 盼大同世界——序张奥列新著《澳洲风流》
作者:梁羽生
我和奥列相识,可说是一个偶然的机缘。前年冬天,悉尼澳洲华文作协选出十名杰出青年作家,奥列名标榜上。我应邀出席颁奖典礼,代表来宾致词,并作为颁奖人之一。但说来惭愧,我可还没有读过奥列的作品。颁奖过后几个月,我才收到他赠送的第一本书——在中国出版的《悉尼写真》。我依稀记得他获得的是文艺理论奖,心里想:“没想到他倒是一位多面手呢。”更没想到的是,一开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