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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舍己为人嘛。立夏朝七七的裙子斜了斜眼睛。七七明白过来了,用手肘撞了撞立夏。她说,我们七班的女生都这么穿的,哪像你们三班的呀,一个一个穿得跟化学方程式似的。
你们七班的也不好到哪里去呀,一个个跟李清照一样,人比黄花黄。
立夏你脚好了么?
早就好了啊,其实伤口本来就不深。七七这次你艺术节干什么呢?画牡丹还是画蜻蜓啊?
你猜猜。
少发嗲了,爱说不说。
我唱歌呀!
真的?立夏眼睛亮了。立夏一直觉得七七真的是个完美的女孩子,连立夏自己都会觉得特别喜欢,更不用说七班那一大群一大群的艺术小青年了。
我还知道立夏这次要画画呢。
……你怎么知道?
七七的这句话倒是让立夏楞住了。连自己也是在心里暗暗地决定了去画画的,还没告诉谁呢,怎么七七就会知道了呢?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立夏正想开口,广播室穿过来声音,高一三班的立夏,请马上到学校政教处,高一三班……
立夏皱了皱眉,能有什么事情呢?立夏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
报告。
进来。
立夏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教导主任面对着自己,而坐在教导主任前面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和她旁边的一个女孩子。等那两个人回过头来,立夏心里轻轻地呼了一声“啊”。
李嫣然站起来说,立夏你好。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立夏的心情很不好。她手指交错在一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微微发白。那些话语缠绕在心里面,差不多可以让立夏哭出来。可是立夏没有哭,并非是因为不难过,而是立夏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哭出来会显得太过软弱。立夏终于也明白自己永远都会讨厌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有钱人。
那个穿西装的人是李嫣然的爸爸,这次叫立夏去办公室就是为了表达了下他们自以为是的关心,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感觉就是在施舍。因为旁边一个看上去像是助手一样的人说了一句“推辞什么啊,你家条件又不是很好”。这一句话让立夏当时差点哭出来。因为立夏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家里的事情,可是很明显,李嫣然的爸爸调查过她的家庭,至少看过学校的入学档案。或者就是教导主任告诉他们的。立夏忍了忍眼泪,确定不会掉下来之后才敢开口说话,她说,谢谢了,我家条件是不怎么好,不过不需要的。然后就走出了教室。走的时候听到那个男人对教导主任说,这次嫣然评选市的三好学生应该没问题吧,你看嫣然还是比较乐于帮助同学的,哦对了,我们公司还打算为学校添置几套教学设备呢……
立夏低着头几乎是冲出来的,她觉得再听下去自己肯定要吐了。出门的时候撞了个人,两个人都“啊”了一声,立夏觉得这个人个子挺高的,因为一下子就撞到他胸膛上。一种清淡的香味涌进鼻子,像是沐浴液的味道。立夏也没有抬头看看撞了谁,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走了,因为她怕自己一抬起头来眼泪就往下砸,这样肯定会吓着别人的。身后那个人一直喂喂喂地不停,立夏也没管,埋头一直跑回了教室。
整个下午立夏都陷在一种难过的情绪里面。立夏趴在桌子上,逐渐下落的太阳光笔直地射进教室耀花了她的眼,闭上眼睛就是一片茫然的血红色。立夏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很难过的话:闭上眼睛才能看见最干净的世界。立夏闭上眼睛,然后脸上就湿了一大片。
下午放学的时候立夏习惯性地收拾书包然后开始准备画画用的铅笔橡皮颜料画板等等等等,收拾到一半突然想起早上老师通知了今天的美术补习暂停一次,于是正往包里放铅笔的手就那么停在了空气里面。
干什么呢?什么也不想干。教室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立夏也不想现在回去。心情不好,于是整个人就变得很沉重。于是就那么坐着,手指在桌面上无聊地画着花纹。
光线一秒一秒地暗下去,立夏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背起书包转过身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陆之昂。陆之昂马上笑了,朝立夏挥了挥手,说了声,晚上好。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怎么……还不走?
等你带我去医院呢。
哈?……
上午在办公室出来被你撞的地方现在还很痛啊……不知道骨头会不会断的呢。陆之昂装出一副困扰的样子。
断了好,会断出一个夏娃的,这么大一个便宜让你拣到了,苍天无眼。
哈哈,谁是夏娃?
……立夏的脸一下子就烧起来。心里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立夏站在山坡上的时候就觉得很惊讶,自己竟然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一直以为浅川一中就是学校的那十几幢楼房包围起来的面积,而没想到学校竟然还有这么一片长满高草的山坡。
陆之昂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对着黄昏红色的天空。他说,你以前没来过吧?我和小司逃课的时候差不多就来这里写生。画天空,画高草,画树画鸟,画学校里匆忙的人群和暮色里学校的那些高楼。顿了顿他换了个话题说,这样烧起来的天空不多了呢,马上天气就会很凉很凉的。
立夏坐下来,也抬起头看着天,看了一会就看呆掉了。
上午的时候……你是怎么了?陆之昂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可是表情却严肃起来。
也没……什么。立夏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是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是李嫣然吧?
你知道了?
我进去教导处的时候看见她了。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呢。陆之昂拔下头发旁边的草咬在嘴里,那根草一直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弄得他怪痒痒的。
为什么呢?她不是傅小司的女朋友么?我还以为你们……
她是她,我是我,小司是小司。没有谁们。
立夏转过头去,看到陆之昂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地皱起来。还从来没见过他皱眉头的样子呢,以前总是对谁都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像是宣传大使一样。
陆之昂说,我和小司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念小学就认识了。一直嬉闹,打架,画画,然后混进浅川一中。其实以前我的成绩不好,而且也不爱画画,不过跟小司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就养成了很多他的习惯,后来就开始画画,然后成绩越来越好,从一个小痞子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好学生。李嫣然是后来认识的,因为她的妈妈和小司的妈妈是最好的朋友,而小司是最喜欢他妈妈的,所以李嫣然经常和我们一起玩。因为小司的妈妈很喜欢李嫣然,所以小司也对李嫣然很好。其实这种好也就只是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而已。你不知道吧,小司从小到大几乎不怎么说话呢,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有时候都感觉他不像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总觉得他有着自己的世界,别人谁都进不去。可是这小子很受女孩子欢迎呢,嘿嘿,不过从小到大喜欢小司的女孩子在我眼里都不怎么样,李嫣然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呢?
陆之昂顿了顿,像是想了一下该怎么说,他说,怎么说呢,我不太喜欢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养成的那种优越感。
去死吧,自己还不是一样。立夏扯起一把草丢过去。
陆之昂坐起来,扯了一把草丢回去,说,哎你听我说完呀,说完了我再和你打架。
立夏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第一次听男生说出要和女生打架的话,而且还说得理所当然像是体育比赛一样。
我有一个小表弟,家里没什么钱,很喜欢画画的他用着一块钱一支的那种很差很差的画笔,上面的毛都快掉光了。买不起画册就经常坐在书店的地板上翻画册,直到被老板赶出来。没钱买颜料了就不交色彩作业,被老师骂的时候也不解释,于是老师就觉得他很懒不爱画画,可是我知道他是那么地爱着关于美术的一切。所以我很讨厌那些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就耀武扬威的人……喂,你在听没有啊?
陆之昂转过头去看到立夏脸上湿淋淋的一大片,于是立刻慌了手脚。
夕阳的余辉斜斜地打过来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树和树的阴影交叠在一起成为无声的交响,来回地在心上摆荡。
送立夏回宿舍的时候已经6点多了,夕阳差不多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之下。立夏侧过头去也只能看到陆之昂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鼻梁很高,眉毛斜飞上去消失在黑色浓密的头发里。
傅小司从教室跑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拿着从教室取回的颜料穿过操场朝校门走过去,他微微地抬起头,然后看到陆之昂和立夏的背影。两个人的影子像钟面的指针,齐刷刷地指向同一个方向。不一会就消失在香樟的阴影里面。傅小司茫然地抬着头,眼睛里光芒明明灭灭。似乎立夏和陆之昂在一起让他多少有些困绕。陆之昂不是说放学有事情要早点回去么?怎么到现在还在学校里面晃呢?
傅小司摇了摇头,正想回楼梯口拿单车,就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去看到李嫣然站在树影下面,傅小司打了招呼,他说,你也在哦。
我爸爸开车来了的,你别骑车了,我送你回家。
傅小司低头想了会儿,然后朝刚刚陆之昂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说,好。
车门关上的时候傅小司心里突然空荡荡地晃了一下。手把颜料捏来捏去的,因为用力而让颜料变了形。
路过教学楼,陆之昂“咦”了一声然后停下来。立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于是看到傅小司的山地车停在学校的楼下面。陆之昂喃喃自语地说,这小子怎么还没回去?不是说他有事先走了么?
送完立夏之后陆之昂就在学校里面逛来逛去。一方面他想对小司说一下立夏和李嫣然的事情,另外他比较担心傅小司,心里像是镂空了些许的章节,却又寻不到确切的痕迹。秋天的夜晚像潮水一样从地面上漫上来,一秒一秒地吞没了天光。当香樟与香樟的轮廓都再也看不清楚,路灯渐次亮起,陆之昂还是没有找到小司。他心里开始慌起来。住宿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浴室洗好澡回宿舍去了。8点的时候所有的住宿学生必须上晚自习。这是浅川一中几十年雷打不动的规定。
陆之昂坐在小司的单车上,望着空旷的楼梯发神。坐了很久也没有办法,于是只好回去。出了校门赶忙在街边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了。然后他听到傅小司惯有的懒洋洋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情绪。
那边一声“喂,你好”之后陆之昂就开始破口大骂,骂完后也没听傅小司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开始大步地奔跑去学校的车棚拿车,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夜色里哈哈大笑起来。陆之昂现在就想快点回家,因为肚子真的饿得不行了。
早上七点一刻的时候陆之昂骑车到了傅小司家楼下,没见小司的踪影,于是抬起头吼了两声,然后就听到关门下楼的声音还有傅小司冷冰冰的一声“吵什么吵”。一句话让陆之昂就想跟他打架。
傅小司把书包扔进陆之昂的车框里,然后跨上他的后座。傅小司说,我车昨天丢在学校里了,你载我去学校吧。
陆之昂踢起撑脚,然后载着傅小司朝学校骑过去。香樟的阴影从两个人的脸上渐次覆盖过去。陆之昂不时地回过头和傅小司讲话。他说,靠,你昨天不是说有事早点回家么?怎么那么晚还不走?
颜料忘记在学校了,回去拿。
没骑车?
李嫣然送我回去的。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