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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立夏喝得有点多了,就叫遇见唱歌。因为从高中之后,立夏再也没有听过遇见的歌声。却使聊着立夏就开始哭,每次的收场都是遇见拉着她跑出咖啡厅,否则所有的人都会像看动物一样打量着这两个年轻好看的女孩子,一个泪眼婆娑,一个脸红尴尬,所以立夏今天死活要拉着遇见唱一首,遇见拗不过她,只好握着话筒开始唱。
起初立夏还大吼大叫说要所有人都不要讲话,并且挨个地去拍人家叫人家先别划拳喝酒先听歌不听就是天大的损失什么什么的,却根本没人理睬她。傅小司见她有点喝多了,就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抱着她,叫她乖不要再乱跳乱叫了,别人不听我们两个听啊。可是在遇见开始唱歌之后,人群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小下去,到最后整个PARTY包间里面就再也没人说话了,那些喝酒的人,划拳的人,聊天的人,喝醉的人,都在歌声里慢慢地抬起了头。
遇见却没有看他们,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到后来,立夏也不闹了,乖乖地缩在傅小司怀里。而七七,则安静地站在角落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她很专心地听着遇见唱歌。
那些带着华丽色泽的歌声,像高一生日的那天遇见为自己唱的一样,从空气里清晰是浮现出来,眼前又是大片大片的迅速变幻着的奇异色泽。立夏觉得胸腔隐隐地发痛,是那种被震开的酸楚感。这么多年过去,遇见的声音依然高亢嘹亮,穿透厚厚的云层,冲向遥远的天国。
在最歌声结束人们爆发出的掌声里,立夏在角落里捂着嘴小声地哭起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
躺在床上睡不着,手上一直拿着那张名片看来看去。借着床头灯可以清晰地看到名片上F的名字和所有的联系方式。耳边反复响起F的话:如果你想做歌手的话,就联系我。我觉得你可以。
我觉得你可以。
遇见觉得离开浅川独自来北京的时候那种沸腾的感觉又回来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燃烧起来,带着不可抗拒的热度,冲上黑色的天空。
那些蛰伏了几年的理想,又从心里柔软的角落里苏醒。
在那个颁奖典礼结束仅仅两天之后,报纸上就开始莫名其妙出现傅小司和七七的绯闻,那张傅小司在台上拥抱七七表示鼓励的照片频繁地出现在各家报纸上。
工作室也开始天天接到记者的电话,问傅小司是不是和当红歌手程七七在一起。立夏每次都是没有没有,解释到后来就越来越火大。挂了电话心里就在念:不!他的女朋友是一个年轻可爱善良诚实的助手!是助手!
气得胸闷。可是每次抬起头看到傅小司一副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样子,还咧着嘴笑,立夏就更气,搞得好像没他什么事一样。而每当这个时候,傅小司就会过去抱抱她,说,这种事你也要生气啊,不是已经在这个圈子里这么久了么?还不习惯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啊?
立夏想了想也对,前段时间立夏的另一个朋友也是被莫名其妙地卷进了一桩绯闻,立夏还取笑过那位朋友呢。现在事情落到自己身上,虽说心里明白,可总归不甘心。
后来七七也打电话过来,两个人在电话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大骂记者,骂了一通觉得解气,心情就变得很好。立夏心里觉得七七还是像以前高中时的那个样子,什么事情都跟着自己站一边,喜欢同样的东西,大骂同样的东西,尽管现在是大明星,可是在立夏眼里,七七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而可爱的。
挂掉电话之后,立夏回过头去看傅小司一脸放光的样子,甚至嘴角都忍不住要笑出来。立夏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于是上下打量着傅小司,傅小司都被看得不自在了。
立夏笑了笑,说,嘿,小子你捡钱包啦?
不是啊。傅小司咧开嘴笑了笑说,他要回来了。
他?谁啊。
陆之昂。
……真的假的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呀?
就在你刚刚和七七在电话里大骂的时候啊,我打开信箱,就看到他发给我的Email了。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到北京。
这么快?
嗯……这小子也刚刚才告诉我的呢。立夏你去跟公司说一下,把我明天的通告都推掉吧。
嗯,好,我现在去。
傅小司站在高大的落地窗边,望着脚下的北京城。
抬起头,很多的飞鸟从天空飞过去。天空显现出夏天特有的湛蓝。一些浮云在天上缓慢地移动着。从陆之昂离开,到现在,一晃已经四年过去了。自己都没发觉,还一直觉得陆之昂的离开似乎是半年前的事情,他的音容笑貌在记忆里都如从前一样的深刻。
可能是因为彼此一直都在写信联系,而且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培养的感情,所以即使分别了四年,比起以前的相处,也只是一段短暂的时光。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四年足够改变一切事情,可是对于自己和陆之昂而言,仅仅是一次分开旅行。各自看了些不同的风景,各自消磨了一小段人生。
而那些刻在香樟里的回忆,永远都像是最清晰的画面。
闭上眼睛,他还是站在校门口的香樟下提着书包等着自己放学。
他还是会在黄昏的时候和自己一起把自行车从车棚推出来然后一起回家。
他还是会和自己一起穿越半个城市只为了吃一碗路边的牛肉面。
他还是会和自己拉着宙斯去大街上随便乱逛。
从高二起就穿XL号校服的他依然会取笑比他个头矮的自己。
依然会和自己打架打到满身尘土满面笑容。
依然会在游泳池里拍打着水花,沉默地游着一个又一个来回。
所以他其实从来都未曾远离过。他一直都在这里。
举目望去,地平线地方方是一片绿色,应该是个公园。那些绿色绵延在地平线上,渲染出一片宁静的色泽。已经是盛夏了。家乡的凤凰花,应该又是开出了一季的灿烂了吧。
傅小司想着这些,眯着眼睛笑起来。
电话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起来。
立夏在的时候都是立夏接电话,可是这个时候立夏不在。傅小司把电话接起来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个问,傅小司先生在吗?
在啊,我就是。
我是风云日报的记者。请问您看过一本叫做《春花秋雨》的画集吗?
嗯,有啊,一年前我在网上看过前面的部分。
您觉得怎么样啊?
嗯我觉得很好啊,而且我也尝试过那种风格,很漂亮呢。
相对于你而言,《春花秋雨》的作者应该比你名气小很多吧,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
嗯,好像是哦。
那你们画画的人会在创作中模仿别人的绘画风格吗?
嗯,应该都会吧,像我们从小开始学美术的时候都会临摹很多老师的画作呢,然后要到自己真正成熟了才会形成自己的风格,并且也一直要不断地学习别人新的东西,才能充实自己啊。
那你认识《春花秋雨》的作者么?
不认识。没接触过呢。
那你想要和她联系吗?
也可以啊。
好的,谢谢您。
不客气。
所有的问题都是陷阱。
所有的问题都隐藏着预设的技巧。
所有的对话都是一场灾难。
小司像个在树洞里冬眠的松鼠,沉浸在甜美而温暖的睡梦中,却不知道暴风雪已经逼近了树洞的大门。他还沉浸在陆之昂的回忆里,时而因为想起两个人好笑的事情而开怀,时而因为想起以前难过的事情而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在自己的前面,是一条大地震震出的峡谷,深不见底。
而一切都不龙卷风袭来前的平静假象。地上的纸屑纹丝不动,树林静止如同后现代的雕塑。那些平静我海水下面,是汹涌的暗流,推波助澜地潘涌着前进。
9。2003夏至·末日光
那些离散的岁月,
重回身边。
那些暗淡的韶光,
缠绕心田。
曾经消亡的过去在麦田里被重新丰收。
向着太阳愤怒拔节生长的怨恨,
同样的茁壮生长。
那些来路不明的仇恨,那些模糊不清的爱恋,
全部苏醒在这个迟迟不肯到来却终于到来的夏日。
天光散尽,浮云沉默往来,带来季风回归的讯息。
而多年前是谁默默地亲吻着他的脸。
那些风中的被吹破的灯笼,泛黄的白纸糊不起黑暗中需要的光明。
谁能借我一双锐利的眼睛,
照亮前方黑暗而漫长的路。
谁能借我翅膀,
谁能带我翱翔。2003夏至·漩涡·末日光。
北京国际机场的人永远那么多。那些面容模糊的人作匆忙地奔走在自己的行程里。一脸的疲倦和麻木。大多是穿着黑色的西装的男人和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他们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忙碌的一群。
傅小司和立夏坐中国际到达的出口正对面的CAFE里面。傅小司不断地抬起手腕看表,再有三分钟三点,三点四十,三点五十七,傅小司心里越来越急躁不安。
立夏在旁边时不时地还取笑他,说感觉像迎接失散多年的恋人,搞得自己都快吃醋了。
傅小司抬起头瞪了立夏很多次,还是一双大雾弥漫的眼睛,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过。
立夏看着傅小司,心里也开始回忆起高中时代。无论是高一时像个野孩子一样的陆之昂,还是之后变得越来越沉默的他,回忆起来,都是那么的清晰。最开始的时候,也是陆之昂将自己带进了傅小司的世界,从此生命开始了完全不同的旅程。之后,谁都没有想到命运竟然会让陆之昂从傅小司的世界里离去,唯剩下自己。很多时候立夏都觉得陆之昂有点残忍,因为谁都可以看到傅小司在陆之昂离开之后的改变。本来就不爱说话的他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本来就面无表情的他更是难得看到笑容,甚至在听到任何关于日本的新闻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留意,即使是走在大街上,也会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大厦外墙的电子屏幕,又或者在很高的地方,无论是摩天大楼上面,还是高大的山脉顶峰,他都会朝着东方发呆。而现在,离开那么多年的陆之昂终于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里面,立夏想,小司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会不会像自己在大学入学来北京的时候,再一次见到遇见而抱头痛哭呢?
正在回忆里的立夏,突然看到小司脸上迅速改变的表情和一双清晰得如同星辰的眼睛,立夏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到通关口走出来,穿着深色西服的陆之昂。
陆之昂在飞机上一直跟邻座的一个小孩子聊天,那是中国小男孩子,去日本旅行回来。陆之昂因为太久没说中文的关系,和他聊得格外起劲。
下了飞机,周围几乎全都是讲中文的人,来往穿梭,那种感觉,是在拥挤的东京街头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受到的。
在行李提取处拿了行李这后从通道口走了出来,抬起头,就看到正前方挥舞着双手的立夏,和立夏身边面无表情安静地站立着的傅小司。
看着面前的小司,我竟然有一瞬间的错觉,像是时光迅速地倒流回浅川香樟下的岁月。我伸开双手抱了抱他,四年过去了,尽管稍微有了点男人挺拔的骨架,可还是格外的单薄。那些周围喧闹的人声和飞机起落的巨大轰鸣声里,耳边是小司哽咽着说出的那一句,我好想你。
——2002年·陆之昂
车从机场出来,陆之昂很新鲜地看着北京繁华的街道和耀眼的夏日阳光。
“对了,”傅小司问他,“你回国联系工作了吗?”
“嗯,已经找好了。”
“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