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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研究的专家,帮我们黎南研究一下发展思路。”
肖荃想了想,说:“我想应该可以吧。我同他讲一下。”
关隐达说:“作为一个软科学课题吧,我们拨课题费。”
过了些日子,向在远同关隐达说:“你的副书记的事,我已向地委汇报多次了,看最近怎么样。将心比心,这事也让地委领导难堪,要迟就迟一点吧,你也想开点。反正一条,谁也不能拿工作开玩笑。你的工作我是支持的。你有什么意见,就先同我讲,参不参加常委会,没关系。”
关隐达就想试试,看向在远说话是不是算数,说:“我看国土局老刘群众反映太大,他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我的意思,让他退二线。”
向在远埋了一下头,说:“这人毛病是不少,我找他谈过多次的。你考虑有合适人选吗?”
“熊其烈同志你以为如何?”关隐达也埋着头,说完话才抬起头来看向在远的反应。
向在远说:“这个同志工作不错,办事很扎实的。可以考虑吧。”
常委会最近研究了一批干部,熊其烈没有能当上国土局长。不仅如此,平时人们议论中那些同关隐达关系好的部门头儿还换了几个下来。包括公安局长李大坤。关隐达看出了,向在远同他口是心非。
关隐达便找来财政局长,向他严肃交待,县里财政紧张,一定要坚持一支笔批钱的原则。财政局长明白:这支笔就是关隐达那支笔。于是,凡是县委部门要钱的报告,关隐达一律不批。他说县里财政紧张,大家都要过紧日子。就连发工资,也把县委部门推迟一个星期。干部们的工资都是紧巴巴的,推迟一个星期感觉很明显。县委部门的干部就意见纷纷。关隐达不在乎,他就是要让向在远尝尝民怨沸腾的滋味。
这天县长常务会上,关隐达提出了请北京专家的想法。他原以为有人会说他此举太书生气的,他事先也在脑子里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不料王永坦很赞同这个意见。他说:“黎南的发展是该好好谋划一下了,再也不能李县长一套,张县长一套。隐达同志提出请北京专家,我想这个主意很好。我们搞经济工作一定要尊重知识。城北大桥的事就是个教训。”
王永坦会是这个态度,关隐达的确没想到。但听他说到城北大桥,就知他开始有意从舆论上争取主动。凭直觉,关隐达知道王永坦在这中间肯定有交易。可是事情不出来,谁也不能说什么。老百姓议论说,现在当大官的,别看他们在电视上神采奕奕,一旦抓了,都是大问题。城北大桥从事故发生起一直停工,由王永坦牵头处理这事。因为技术是省桥梁公司承包的,这中间就有扯不清的皮。
关隐达说:“作为软科学课题,需拨一笔经费。据我多方咨询,这样大一个课题,至少要十万。”这下就开了锅。副县长们谁也想不通。“不就是请他们到县里来调查一下,写篇文章吗?就值那么多钱?”关隐达就反复解释,说这不是简简单单一篇文章的事。他还列举了国外一些著名点子公司的故事。他知道自己说这些,只能让这些人背后笑他迂腐,但他还是说了。
最后,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定还是定了下来,但大家多少有些口服心不服。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关隐达副书记的文件仍没下来。他越发感到了危机。这种局面不改变,他这个县长只能是个名誉县长,实权会落到王永坦的手里。因为他是常委。常委们掌握着干部们的命运。
干部们不认别的,只认那些有权决定他们命运的人。即使是那些当初投了他票的人,也会慢慢分化过去的。有些人在投靠新的主子时能够对你表示遗憾,就算很客气了。多数人只会在背后说你无能,看着一盘赢棋,倒让你下输了。他们只好为赢家喝彩了。一切向权力靠拢,这就是官场法则。
关隐达同肖荃的先生老余通了几次电话,就像老朋友一样了。两人磋商了几次,说定八万块钱的课题费。学问人办事就是不同,余先生马上用特快专递寄了一份合同来。关隐达同王永坦通了一下气,就代表县政府签了字。按照合同,余先生一方收到款后,合同立即生效,他们就派人过来搞前期调研。关隐达交待财政局长马上把钱打过去。财政局长答应得好好的,可就是拖着不办。
关隐达从中看出了一些名堂,就找来财政局长问是怎么回事。财政局长推说,是下面办事的人员不及时。关隐达就借题发挥,说:“现在出现了一股歪风,科长不听局长的,局长不听县长的。我要抓几个典型,找几个人开刀,看是不是翻天了!”财政局长识到了风向,这才回去把钱打了过去。
肖荃的先生老余同三位专家一行四人到了黎南县。余先生同关隐达一见面,就握着他的手说:“差不多,差不多,跟肖荃描述的样子差不多。”他俩是初次见面。关隐达发现余先生很文气的样子,的确像个高级知识分子。个头也比关隐达高出一头。他就玩笑道:“肖荃找对象眼光高,果然是抬着头找的了。”
笑话一回,余先生说:“我们在这里活动十天。头两天蹲下来看资料,再作一个星期的调查,最后一天同县里领导交换个初步意见。具体研究工作,我们要回北京才有时间搞。研究过程中还会来一两次。我们在黎南期间,你们领导同志就不要陪了,只为我们安排一位工作人员,负责有关联络工作,找找资料,就得了。”关隐达一听,就知余先生他们是干实事的人,不在乎花里胡哨的客套,很是敬佩。心想官场上的人们,只要有这种作风的一半也好了。关隐达只在头一天陪他们吃了一顿饭,就不再去打搅他们。
余先生离开黎南的前一天晚上,去关隐达家里看了看。他说:“你老同学交待我一定要到你家来看看,还要我记住你家陈设,回去向她描述,你说害人不害人?我的形象思维不行,真不知回去怎么同她说哩。”关隐达就调侃道:“好在我家简简单单,也省得你回去费心思了。肖荃还是那样孩子气?”
余先生便作古正经说:“肖荃总讲,你是一位难得的好干部。这几天你们配给我们的那位工作人员也常讲到你,你的口碑很好。今天到你家里一看,果然是那么一回事。隐达,我们这些人是最烦官场腐败的。可有人说我们是自己没本事腐败,心里不平衡,你说气不气人?”陶陶提议,让余先生同他们家三口一块儿拍个照,余先生说:“这办法好,省得我回去向她描述了。”于是大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拍了个照。
年底,向在远同关隐达讲:“你的事我又向宋书记汇报了一次,估计最近会有结果的。其实宋书记对你还是很信任的。不过将心比心,这事也让地委难堪,要迟就迟点儿吧,你也不要太急,想开点。再说越是上级机关,办事越是规矩多,讲程序,什么都按程序运作。估计下一次会研究吧。”
向在远每次都讲同样的话,关隐达早没兴趣听了。他知道,所谓下一次,就是下个季度。地委一个季度研究一次干部。想着心里就有气。什么规矩,什么程序?上次突然任命自己去当教委副主任,规矩和程序到哪里去了?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还对向在远表示了感谢。可是还没等到下个季度,地纪委召他到地区桃园宾馆谈话。先找他的是纪委一把手吴书记。
吴书记说:“有群众反映你有生活作风问题,组织上找你来,是想让你协助组织把事情弄清楚。”关隐达一听气极了。他尽量克制自己,但话语中还是带了情绪。“作风问题?组织上就凭一封检举信,或者一个检举电话,就把一位县长找来谈话,我看只怕有欠慎重吧。”
吴书记并不生气,只是很沉着地压压手,说:“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刚才说了,只是请你配合组织搞清情况。这是对你负责啊。你先考虑考虑,把你想到的写出来。”吴书记说完就客客气气同他握了手走了。
关隐达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半天不知怎么回事。写什么?这就是要我写反省了?我一不嫖妓宿娼,二不养小蜜,反省什么?只怕是有人硬要整倒他了。现在整人,先看你有没有经济问题,再就在女人身上打主意。又想纪委是不会随便找一位县长谈话的,一定要事先报告地委主要领导。这么说宋书记他们是知道这事了。他便扯过电话,想找一下宋书记。却发现电话早切断了。要隔离我了?你隔离吧,老子正好累了,睡觉!他便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到床上去了。
第二天,来的是纪委杨副书记,还随了一位科长。杨副书记是个严酷的人,脸上一般不带笑,下面有人背后叫他杨屠夫。杨副书记同关隐达握一下手,脸上的皮往两边拉了一下,就算是笑了。“怎么?写得怎么样了?”关隐达说:“一个字没写。”杨副书记脸色一下就青了,说:“你一个字都……老关,你这个态度就不对哩。”“你们要我写什么呢?这又不是命题作文,只要你们出个题目我就可以写。我什么事都没有,写什么呢?”杨副书记脸上的皮轻轻地跳了一下。
关隐达把这个细微动作理解为冷笑。果然,杨副书记接下来的语气同这种表情就很相匹配了。“是吗?你还要组织上给你提个醒是不是?我问你,你在北京有要好的女朋友?”“原来如此!”关隐达气得站了起来,把烟蒂愤然摔在地上,任它烧着地毯也不去管。
杨副书记看看他,又看看烟蒂,僵了好一会儿,过去踩灭了它。像是有捡起来放进烟灰缸的意思,却又忍住了,固守着纪委副书记的尊严。关隐达在房间来回走动。他要平息一下自己,要不然他会骂娘的。自己印象中,他从高中以后就再也没同人骂过娘。当了快二十年的干部,现在却想骂娘了!毕竟是跟领导当秘书出身的,关隐达在如此气恼的时候,竟然想到这位科长太不活泛,不知捡起那个烟蒂。
心情平静一些了,关隐达就坐在了沙发上,慢慢悠悠地点上烟,说:“我在北京有个女同学,叫肖荃。还不是你说的一般要好,我们关系很不错,一直相互关心。但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就这些。你们还掌握更多的情况吗?”杨副书记脸上的皮又跳了一下,说:“如果就是这些情况,我们就不会找你来了。据群众反映,你俩的关系,不是一般同学关系,也不是一般朋友关系。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这是一般朋友之间的感情吗?”
天哪!关隐达感到眼睛都发黑了。他马上想到了县委办主任陈兴业。真是识人识面难识心!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人会对他怎么样。但他只是脸蛋胀热了一阵,就冷静下来了。反而觉得好笑。自己心中没有鬼,脸皮也早拉破了,他就不怕刺伤谁了,说:“杨副书记,你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吗?”这话有损杨副书记的自尊心,他生气了,说:“我就是再不读书,这卿卿我我的诗还是看得懂呀?”
关隐达笑了。他见那位科长也在笑。他说:“杨书记,这我就要向你提意见了。你要办案子,还是事先要认真研究案卷。李白和王昌龄可都是男人啊。想必他们不是同性恋吧。”“隐达同志,你要认真对待。”杨副书记可能也感觉出自己哪个地方出了差错,便不再追问那两句诗说明了什么,只是保持着严肃。
关隐达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事就有点邪了,还真有点文化大革命的味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