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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涂颖祎哭着说:“求你帮我保全我的家,给我女儿一个完整的家,真的,我求你……”
这话说得好似孟雪就是那个夺其夫的丑女人似的。她惊愕地看着涂颖祎。
“把那个去美国的名额让给我吧!”涂颖祎哀求着孟雪,“我不想让我这个家分裂,不想……”
说着她痛哭流涕。孟雪却如坠云雾,分不清山峦叠嶂。
“什么去美国的名额?”孟雪问。
“你还不知道?”
涂颖祎猛然抬头,以泪洗面的脸上现出不协调的惊喜,她却提醒孟雪道:“你的实验时间到了,我不再耽搁你的时间了,你快回去吧,谢谢你!”
经这一提醒,孟雪立刻转身去实验室,她对涂颖祎的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深感疑惑和不快,可是,实验时间真的到了,她把上楼的两个台阶并成一个,飞步回到实验室。
这时,只听得窗外轰隆隆的声音滚过,一道闪电擦亮了整个天空,闪电过后的黑夜更阴暗了。
而就在孟雪夜战实验室的同时,一个敲门声惊醒了正沉浸在人类基因组图谱中的高教授,他满腹疑团地打开门,涂颖祎浑身水淋淋,正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他问,本能地犹豫片刻,说,“进来!”
高教授忙把毛巾拿来让她擦擦满身的雨水,就在递给涂颖祎毛巾的刹那间,他看到一双火辣辣的目光透过泪水雨水直逼向他。他只觉得周身一阵燥热,而后走到书桌前坐下。
“我好冷……”涂颖祎声音微颤,“我可以在你这里洗个澡吗?”
“可以。”高教授看了看涂颖祎身上落到地板上的水说,“卫生间在那里。”
涂颖祎进入了卫生间,悄悄地,没有锁门的声音。
自从高教授的洋老婆带着儿子到英国去以后,他的书桌上始终摆放着一个他们三个人的硬塑照片,这张照片陪伴他度过了一千多个夜晚,有的时候,他对老婆笑,那可爱的混血儿子的身影总是在房间里浮现。此时,他停下来看书中的人类基因组图谱,目光又落到照片上,自己却乘着脑海里的一叶扁舟,飞跃越大洋,在英国的伦敦机场搁浅。
“Darling,could you not return to China?(亲爱的,你不要回中国,好吗)”Mary含情脉脉地带着忧伤的神态,再一次说。
“I beg your pardon,Mary(我请求你的原谅!玛丽)。”高教授满怀歉疚,但声音坚定地说,“I must go back to China,you know,because my career is in China。 There are many people looking forward to my retum and many business need to be done(我必须回中国,你知道,我的事业在中国,有许多人期待着我回去,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Dad,don't leave me alone(爸爸,不要离开我)!”儿子眼泪汪汪地说。
高教授抱起了幼子,深情地说:“My son,I will e back to be you soon。 You should look after your mother,OK(我的孩子,我不久就回来和你一起玩,你要好好照顾你妈妈,答应我,好吗)?”
儿子默默地点点头。他一手抱紧儿子,另一只手搂紧Mary,三个人紧紧地拥在了一起。每一个美好的爱情的过程,就如茶之再饮,色纯而味酣,清冽而幽长,馨香而淡然,炽烈而平静,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茶好苦!如同爱情,高教授异国挚爱,爱得多么辛苦!可是他从不叫苦。终于,三个人分成两部分,他进入了验票口,看着他们母子泪光满面,心酸不已,转过墙角,自己不在他们母子视线内的时候,他让泪水涌流而出……
突然,“扑通”一声从卫生间传来,打碎了高教授的回忆,他想起涂颖祎还在卫生间里。他立刻站起身来,才迈一步,又踌躇着,返回到书桌前,他大声问道:“你怎么了涂颖祎?没事情吧?”
没有声音。
高教授警觉地看卫生间的门,又问:“你摔倒了?”
还是没有声音。
高教授站起身来,朝卫生间走去,他疑惑涂颖祎是否晕倒了,赶紧去看看。
门没锁,他轻轻一推,本想推开个缝,可是,门却大开了,只见涂颖祎一丝不挂,水珠把她那白中透黄的肌肤分割成无数个条块,一双本该坚挺的乳房因为哺乳过有些下垂。这一瞬间的场景,把高教授惊得愣在那里。此时,涂颖祎扬起双臂一下搂住高教授的脖子。
涂颖祎的体温迅速传给他,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燃烧,手不自觉地搂紧了她。然而,他猛抬头,远远地看到书桌上那个照片,Mary和儿子正看着自己笑。
他迅速松开了涂颖祎,把她从胸前推开。
“别这样!涂颖祎!”他说,“快穿上衣服!”
涂颖祎没有动,泪水从眼窝里流下来,她紧咬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咄咄逼人地射向高教授:
“难道你也不要我吗?”她闭上了眼睛,泪水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睁开眼睛又说,“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老公要我半年内出国,否则他就跟别的女人走了,您帮帮我,好吗?把那个去美国的名额给我吧,帮助我挽救我的家,我这就来报答你……”
高教授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涂颖祎的脸上,尽量收拢余光,他语重心长地说:
“那个出国的名额不是我不给你,而是你根本没办法去,因为,在国际学术会议上,那个外国专家看好的是孟雪手中的项目,而不是你的。就算我让你去,那外国专家还不同意呢……”
“那么,”涂颖祎的泪水汹涌奔腾着,“我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瞬间的沉默,涂颖祎感觉恍若一个世纪。她转身,飞快地穿上衣服,夺门而出。高教授话还没来得及说,追到楼下,涂颖祎已经消失在雷雨闪电中……
高教授沮丧地回到房间,书桌上的人类基因组图谱好似变成无数个精子和卵子浮游在房间里,让他感到窒息。他慨叹,如果人类真的如这图谱,精子和卵子动物般地结合也就罢了,可是却偏偏赋予人以感情和理智。感情让这个世界如此的复杂而痛苦,理智却是人类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也就是大脑最晚进化的一个功能:抑制。这种功能在人类成为行为的主导。饥饿的动物见到食物、发情期的公牛见到母牛都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但是人类都会控制自己。然而,人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这种抑制功能也随之紊乱了……
他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呆呆地看着窗外折腾得正凶的雷雨闪电,担心着涂颖祎如此的精神状态是否会出事。突然,他抓起了电话。
“喂,谁呀?”陈忱很不高兴地抓起电话,“这么晚了……”
“对不起,打扰您了,”高教授歉意地说,“我有点急事情找孟雪。”
陈忱把电话递给身边的才从实验室携着满身风雨而归的孟雪。
“你现在能看看涂颖祎在哪里吗?”尽管高教授尽力强压焦急的情绪,但是孟雪还是听得出来,她弹簧一样坐了起来。“好,我这就给她打个电话。”
“喂,涂颖祎吗?”孟雪问。
“什么事情啊?”涂颖祎的声音里睡意朦胧,“这么晚了,你都把我吵醒了……”
接着,电话里传来小孩子的哭泣声音。
孟雪赶紧说道:“我没什么事情,快去哄孩子吧。”
说着,她挂了电话,抓起电话告诉高教授,涂颖祎在家里,好像已经睡熟了。
“哎,孟雪,”陈忱的睡眠被惊得跑向天际,他半倚在床头,说:“你们高教授和涂颖祎是不是有问题?”
虽然,孟雪也感到今晚的电话有点蹊跷,但是,她还是说道:“你瞎猜什么呀?”
“你也不想想,”陈忱道,“谁会半夜三更地找一个人?我才会半夜三更地找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废话!夫妻呗!”
孟雪很不耐烦陈忱的推测。把被子蒙过了头,大睡,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第二天,孟雪早早地来到实验室,把前几天处理过的仪器都拿出来,准备做实验。没多久,涂颖祎也来了。
“你早!”孟雪道。
“你更早!”涂颖祎应酬道,然后,穿上实验服,低着头,好似认真地做实验了。孟雪偷偷地看她,发现她的眼睛肿得像金鱼泡,虽然施了许多胭脂,可是,还不能遮住眼皮底下水灵灵的充血,仿佛用手指轻轻一压就会出水一样。孟雪晓得昨夜她一定彻夜哭泣,哭,本身就是伤神伤身的事情,她一定会精疲力竭,这种状态本不该来做实验的。但是孟雪明白,涂颖祎同自己一样,实验前的处理工作已经完成。生物实验就是这样,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中途中断或者延长时间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她涂颖祎是不得已才来的。孟雪故意背对涂颖祎做实验,她不愿涂颖祎尴尬,尽全力表现和平常一样。
突然,手机响了,孟雪去接,那电话却挂了。刚把手机放下,一条黄色手机短信出现了……
又是方国豪发来的!孟雪心里顿时涌过一阵刻骨铭心的痛楚,她不禁骂道:“彻头彻尾的流氓!”立刻清除了这条让人恶心的短信,关了手机。心里拼命地重复着,做实验,集中精力做实验!可是,上海受辱那一幕始终萦绕在脑海里……
将近九点钟的时候,实验室外的走廊里传来男人们说说笑笑的声音。那声音不用仔细分辨就知道是高教授的。涂颖祎的心随着那声音的抑扬而上下求索,愈是恐惧那声音,那声音却在步步逼近,忽然没了声音……涂颖祎不敢朝门外看去,只能侧耳聆听——当初,就是这样的一个声音让她为了人生的飞跃,下定决心舍下丈夫离开上海来馨城,可是如今……她呆呆地坐在实验台前,看着酒精灯跳动的火苗,那艳丽的黄色瞬间蔓延,像一个硕大的帷幕。突然,那里蓝天白云,一架银色飞机的舷梯上,自己缓缓上去,伸出手来,和地面上的亲戚朋友挥手道别。然后那目光紧紧地锁定飞机侧身上那“America”、“England”、“France”,宛若一粒石子扔入水中,那些字体逐渐扭曲着、模糊着,消失得无影踪迹了,呈现在眼前的是老公和一个女子在上海家中卧室的床上,颠鸾倒凤,翻云覆雨……而她像个无票的观众,痴呆呆地僵立地看着……忽然走廊里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划过实验室上空。孟雪猛回身,只见涂颖祎像个火球,头发、上衣、裙子全被火苗吞噬着,她两手张舞着,那酒精灯倒在桌面上。临近实验台的几个男学生迅速扑火,孟雪也立刻赶过去,高教授和外面的学生也闻声进入实验室。火迅速被扑灭,可是,涂颖祎的脸上已经漆黑一片,惟有那一对大眼睛是活动的,企图从别人的眼神中捕捉自己伤势的答案。她被同学们立刻送往医院。
涂颖祎住院了。身上的烧伤因为隔着衣服还算轻,只有淡淡的点点伤痕,衣服虽薄却救护了脆弱的皮肤,只是裸露在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