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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魔战战兢兢回洞,未到时,已有小妖报知老魔三魔,说二魔被行者揪着鼻子拉去。老魔悚惧,与三魔帅众方出,见二魔独回,又皆接入,问及放回之故。二魔把三藏慈悯善胜之言,对众说了一遍,一个个面面相觑,更不敢言。二魔道:“哥哥可送唐僧么?”老魔道:“兄弟,你说那里话,孙行者是个广施仁义的猴头,他先在我肚里,若肯害我性命,一千个也被他弄杀了。却才揪住你鼻子,若是扯了去不放回,只捏破你的鼻子头儿,却也惶恐。快早安排送他去罢。”三魔笑道:“送!送!送!”
老魔道:“贤弟这话,却又象尚气的了。你不送,我两个送去罢。”三魔又笑道:“二位兄长在上,那和尚倘不要我们送,只这等瞒过去,还是他的造化;若要送,不知正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哩。”老怪道:“何为调虎离山?”三怪道:“如今把满洞群妖点将起来,万中选千,千中选百,百中选十六个,又选三十个。”
老怪道:“怎么既要十六,又要三十?”三怪道:“要三十个会烹煮的,与他些精米、细面、竹笋、茶芽、香蕈、蘑菇、豆腐、面筋,着他二十里,或三十里,搭下窝铺,安排茶饭,管待唐僧。”老怪道:“又要十六个何用?”三怪道:“着八个抬,八个喝路。我弟兄相随左右,送他一程。此去向西四百余里,就是我的城池,我那里自有接应的人马,若至城边,如此如此,着他师徒首尾不能相顾。要捉唐僧,全在此十六个鬼成功。”老怪闻言,欢欣不已,真是如醉方醒,似梦方觉,道:“好!好!好!”即点众妖,先选三十,与他物件;又选十六,抬一顶香藤轿子,同出门来,又吩咐众妖:“俱不许上山闲走!孙行者是个多心的猴子,若见汝等往来,他必生疑,识破此计。”
老怪遂帅众至大路旁高叫道:“唐老爷,今日不犯红沙,请老爷早早过山。”三藏闻言道:“悟空,是甚人叫我?”行者指定道:“那厢是老孙降伏的妖精抬轿来送你哩。”三藏合掌朝天道:“善哉!善哉!若不是贤徒如此之能,我怎生得去?”径直向前,对众妖作礼道:“多承列位之爱,我弟子取经东回,向长安当传扬善果也。”众妖叩首道:“请老爷上轿。”那三藏肉眼凡胎,不知是计;孙大圣又是太乙金仙,忠正之性,只以为擒纵之功,降了妖怪,亦岂期他都有异谋?却也不曾详察,尽着师父之意,即命八戒将行囊捎在马上,与沙僧紧随,他使铁棒向前开路,顾盼吉凶。八个抬起轿子,八个一递一声喝道。三个妖扶着轿扛,师父喜喜欢欢的端坐轿上,上了高山,依大路而行。
此一去,岂知欢喜之间愁又至,经云泰极否还生,时运相逢真太岁,又值丧门吊客星。那伙妖魔,同心合意的,侍卫左右,早晚殷勤。行经三十里献斋,五十里又斋,未晚请歇,沿路齐齐整整。一日三餐,遂心满意;良宵一宿,好处安身。西进有四百里余程,忽见城池相近。大圣举铁棒,离轿仅有一里之遥,见城池把他吓了一跌,挣挫不起。你道他只这般大胆,如何见此着唬,原来望见那城中有许多恶气,乃是: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丫叉角鹿传文引,伶俐狐狸当道行。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先年原是天朝国,如今翻作虎狼城。那大圣正当悚惧,只听得耳后风响,急回头观看,原来是三魔双手举一柄画杆方天戟,往大圣头上打来。大圣急翻身爬起,使金箍棒劈面相迎。他两个各怀恼怒,气呼呼,更不打话;咬着牙,各要相争。又见那老魔头,传声号令,举钢刀便砍八戒。八戒慌得丢了马,轮着钯向前乱筑。那二魔缠长枪望沙僧刺来,沙僧使降妖杖支开架子敌住。三个魔头与三个和尚,一个敌一个,在那山头舍死忘生苦战。那十六个小妖却遵号令,各各效能:抢了白马行囊,把三藏一拥,抬着轿子径至城边,高叫道:“大王爷爷定计,已拿得唐僧来了!”那城上大小妖精,一个个跑下,将城门大开,吩咐各营卷旗息鼓,不许呐喊筛锣,说:“大王原有令在前,不许吓了唐僧。唐僧禁不得恐吓,一吓就肉酸不中吃了。”众精都欢天喜地邀三藏,控背躬身接主僧。把唐僧一轿子抬上金銮殿,请他坐在当中,一壁厢献茶献饭,左右旋绕。那长老昏昏沉沉,举眼无亲。毕竟不知性命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群魔欺本性 一体拜真如
且不言唐长老困苦,却说那三个魔头齐心竭力,与大圣兄弟三人,在城东半山内努力争持。这一场,正是那铁刷帚刷铜锅,家家挺硬。好杀:六般体相六般兵,六样形骸六样情。六恶六根缘六欲,六门六道赌输赢。三十六宫春自在,六六形色恨有名。这一个金箍棒,千般解数;那一个方天戟,百样峥嵘。八戒钉钯凶更猛,二怪长枪俊又能。小沙僧宝杖非凡,有心打死;
老魔头钢刀快利,举手无情。这三个是护卫真僧无敌将,那三个是乱法欺君泼野精。起初犹可,向后弥凶。六枚都使升空法,云端里面各翻腾。一时间吐雾喷云天地暗,哮哮吼吼只闻声。
他六个斗罢多时,渐渐天晚。却又是风雾漫漫,霎时间,就黑暗了。原来八戒耳大,盖着眼皮,越发昏蒙,手脚慢,又遮架不住,拖着钯,败阵就走,被老魔举刀砍去,几乎伤命,幸躲过头脑,被口刀削断几根鬃毛,赶上张开口咬着领头,拿入城中,丢与小怪,捆在金銮殿。老妖又驾云,起在半空助力。沙和尚见事不谐,虚幌着宝杖,顾本身回头便走,被二怪捽开鼻子,响一声,连手卷住,拿到城里,也叫小妖捆在殿下,却又腾空去叫拿行者。行者见两个兄弟遭擒,他自家独力难撑,正是好手不敌双拳,双拳难敌四手。他喊一声,把棍子隔开三个妖魔的兵器,纵筋斗驾云走了。三怪见行者驾筋斗时,即抖抖身,现了本象,扇开两翅,赶上大圣。你道他怎能赶上?当时如行者闹天宫,十万天兵也拿他不住者,以他会驾筋斗云,一去有十万八千里路,所以诸神不能赶上。这妖精搧一翅就有九万里,两搧就赶过了,所以被他一把挝住,拿在手中,左右挣挫不得。欲思要走,莫能逃脱,即使变化法遁法,又往来难行:变大些儿,他就放松了挝住;变小些儿,他又揝紧了挝住。复拿了径回城内,放了手,捽下尘埃,吩咐群妖,也照八戒、沙僧捆在一处。那老魔、二魔俱下来迎接。三个魔头,同上宝殿。噫!这一番倒不是捆住行者,分明是与他送行。
此时有二更时候,众怪一齐相见毕,把唐僧推下殿来。那长老于灯光前,忽见三个徒弟都捆在地下,老师父伏于行者身边,哭道:“徒弟啊!常时逢难,你却在外运用神通,到那里取救降魔,今番你亦遭擒,我贫僧怎么得命!”八戒、沙僧听见师父这般苦楚,便也一齐放声痛哭。行者微微笑道:“师父放心,兄弟莫哭!凭他怎的,决然无伤。等那老魔安静了,我们走路。”
八戒道:“哥啊,又来捣鬼了!麻绳捆住,松些儿还着水喷,想你这瘦人儿不觉,我这胖的遭瘟哩!不信,你看两膊上,入肉已有二寸,如何脱身?”行者笑道:“莫说是麻绳捆的,就是碗粗的棕缆,只也当秋风过耳,何足罕哉!”师徒们正说处,只闻得那老魔道:“三贤弟有力量,有智谋,果成妙计,拿将唐僧来了!”叫:
“小的们,着五个打水,七个刷锅,十个烧火,二十个抬出铁笼来,把那四个和尚蒸熟,我兄弟们受用,各散一块儿与小的们吃,也教他个个长生。”八戒听见,战兢兢的道:“哥哥,你听,那妖精计较要蒸我们吃哩!”行者道:“不要怕,等我看他是维儿妖精,是把势妖精。”沙和尚哭道:“哥呀!且不要说宽话,如今已与阎王隔壁哩,且讲甚么雏儿把势!”说不了,又听得二怪说:“猪八戒不好蒸。”八戒欢喜道:“阿弥陀佛,是那个积阴骘的,说我不好蒸?”三怪道:“不好蒸,剥了皮蒸。”八戒慌了,厉声喊道:“不要剥皮!粗自粗,汤响就烂了!”老怪道:“不好蒸的,安在底下一格。”行者笑道:“八戒莫怕,是雏儿,不是把势。”沙僧道:“怎么认得?”行者道:“大凡蒸东西,都从上边起。
不好蒸的,安在上头一格,多烧把火,圆了气,就好了;若安在底下,一住了气,就烧半年也是不得气上的。他说八戒不好蒸,安在底下,不是雏儿是甚的!”八戒道:“哥啊,依你说,就活活的弄杀人了!他打紧见不上气,抬开了,把我翻转过来,再烧起火,弄得我两边俱熟,中间不夹生了?”正讲时,又见小妖来报:
“汤滚了。”老怪传令叫抬。众妖一齐上手,将八戒抬在底下一格,沙僧抬在二格。行者估着来抬他,他就脱身道:“此灯光前好做手脚!”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即变做一个行者,捆了麻绳,将真身出神,跳在半空里,低头看着。那群妖那知真假,见人就抬,把个“假行者”抬在上三格;才将唐僧揪翻倒捆住,抬上第四格。干柴架起,烈火气焰腾腾。大圣在云端里嗟叹道:“我那八戒沙僧,还捱得两滚,我那师父,只消一滚就烂。若不用法救他,顷刻丧矣!”好行者,在空中捻着诀,念一声“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拘唤得北海龙王早至。只见那云端里一朵乌云,应声高叫道:“北海小龙敖顺叩头。”行者道:“请起!请起!无事不敢相烦,今与唐师父到此,被毒魔拿住,上铁笼蒸哩。你去与我护持护持,莫教蒸坏了。”
龙王随即将身变作一阵冷风,吹入锅下,盘旋围护,更没火气烧锅。他三人方不损命。
将有三更尽时,只闻得老魔发放道:“手下的,我等用计劳形,拿了唐僧四众,又因相送辛苦,四昼夜未曾得睡。今已捆在笼里,料应难脱,汝等用心看守,着十个小妖轮流烧火,让我们退宫,略略安寝。到五更天色将明,必然烂了,可安排下蒜泥盐醋,请我们起来,空心受用。”众妖各各遵命,三个魔头却各转寝宫而去。行者在云端里,明明听着这等吩咐,却低下云头,不听见笼里人声。他想着:“火气上腾,必然也热,他们怎么不怕,又无言语?哼喷!莫敢是蒸死了?等我近前再听。”好大圣,踏着云,摇身一变,变作一个黑苍蝇儿,钉在铁笼格外听时,只闻得八戒在里面道:“晦气,晦气!不知是闷气蒸,又不知是出气蒸哩。”沙僧道:“二哥,怎么叫做闷气、出气?”八戒道:“闷气蒸是盖了笼头,出气蒸不盖。”三藏在浮上一层应声道:“徒弟,不曾盖。”八戒道:“造化!今夜还不得死!这是出气蒸了!”行者听得他三人都说话,未曾伤命,便就飞了去,把个铁笼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