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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修平才回过神来。
“难道那通电话是打给芳子的吗?”
修平又坐回沙发,看着餐具架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二十分了。
修平把酒瓶里就快见底的酒又倒了一点在酒杯中,一口气喝完。
酒就像一团火烧灼喉咙一般,呛得修平开始咳嗽。好不容易制止了之后,修平坐在
沙发上再度思索着刚才那通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个男的没错。
那个男的问了一句“已经到家了吗?”就立刻挂断电话。
起初,修平还以为是对方打错电话,但果真如此的话,那个人只要说句“对不起”,
不就结了?
然而,那个人显得相当狼狈,叫了一声“啊!”就把电话挂断了。
那个人如此慌张,显得事情非比寻常。
如果那通电话既没有打错,却也不是打给自己,那么一定是打给妻子的。
“但是,芳子为什么会有这种电话呢?……”
从“已经到家了吗?”这句话来判断,在这之前妻子应该和打电话的人见面过,两
人分手后对方又打电话来,却没想到接电话的人竟是修平,因此显得十分狼狈,惊惧之
余赶紧挂断电话。
修平叼起一根香烟,但旋即发觉竟然含错头了,立刻调整过来点上火。
倘若这个推测正确无误,妻子今天晚上必定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了。
难道这就是她到了十一点半也还没回家的原因吗?
“不可能的……”
修平摇头喃喃自语。
他根本无法想象妻子居然会和自己以外的男人幽会。当然,由于从事编辑工作的关
系,妻子曾和其他男人在外滞留到深夜才回家,但都是基于工作上的需要,不掺杂任何
色彩。
从前,修平曾针对这件事问过妻子一次。
“编辑工作往往必须在晚上进行,但你不觉得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实在不妥当吗?”
当时,芳子的脸色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变得气愤不已。
“你把我当成那种放荡的女人了吗?”
“我不是指你,我只是听说其他干编辑的都是这个样子。”
“别人的事我不清楚。”
妻子的行为的确光明磊落,修平甚至认为她太拘谨严肃了,每次问她要去哪里或者
要和谁见面,她总是爽爽快快地回答,不会留下任何疑问。
当时修平还曾想过,如果妻子也稍微放荡一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无论何时何地她始终正经八百的,出门上班也总是在预定时间准时回家,对工作的
态度也是一丝不苟,这些优点却使得她愈来愈没有女人味。
“如果有适当的对象,她在外面适度地和其他男人交往其实也无所谓……”
最近,也许心存内疚的缘故,修平甚至如此想过。
因此,现在修平虽然怀疑妻子红杏出墙,但却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倒像是在看小
说似的。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妻子半夜不归以及接到一通陌生男子打来的电话,却是千真
万确的,而且从该名男子慌慌张张的口气来看,此事绝对非比寻常。
“难道做丈夫的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吗?”
喃喃自语的同时,修平的脑海里浮现出妻子的身影。
虽已年近不惑,妻子的乳房与腰肢依然柔软并富于弹性。年轻时她比现在更瘦一点,
肤色也较黑,最近似乎长胖了一点,连带肤色也白皙了许多。
也许她日益丰盈的肉体正和那名陌生男子的肉体重叠在一起,并把曾经奉献给自己
的,也奉献给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修平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不稳定,再度倒了一杯威士忌,往嘴里猛灌。
不可思议地,从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那一刻开始,修平居然对妻子的肉体感到强烈
的依恋。十多年下来,已经让修平看腻了,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的妻子的肉体,竟然顷
刻间变得新鲜可人。
“真是神经……”
修平咒骂了自己一句,打住无聊的妄想,一看时钟,已经快十二点十分了。
妻子如果必须晚归,一定会在出门时就事先交代,最起码她也会打个电话回来说一
声。结果,她连通电话也没有,搞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
修平立刻从一时的妄想中清醒过来,开始担心妻子的安危。
会不会身体突然不舒服而昏倒?还是发生车祸了?
倘若今天晚上妻子曾和那名陌生男子见面,对方必定算好了妻子到家的时间,才打
电话过来,妻子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该不会是和那名男子分手后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想着想着,修平对于那通没头没脑的电话,以及妻子究竟有没有偷人,都觉得不重
要了。
“无论如何,现在只希望她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修平又看一次时钟,又喝了一杯威士忌,突然间,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修平慌张地把酒杯摆回桌上,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门口的方向,紧接着就听到咯
嗒咯嗒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看样子妻子总算回来了。修平本想起身为她开门,但他记得大门好像没锁,于是又
坐了回去。
妻子也马上注意到了,立刻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然而,修平却背对着入口,继续抽他的烟。
才不过是几分钟前,修平还在祈祷只要妻子平安无事,他什么都不在乎,如今妻子
平安归来,他却又生起闷气。当妻子走进家门的那一刹那,修平本想立刻大发雷霆,但
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沉默似乎更具震撼的效果。
修平仍然拍着烟,突然间,他实在很想看看妻子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走进家门。
于是,他把身体往后转,窥视了入口一眼,妻子正推开客厅与玄关之间的门,走了
进来。
“啊……”
瞬间,妻子轻呼了一声,然后把披在浅咖啡色外套领子上的围巾拿下来,手里却依
然拿着那个她上班时经常使用的黑色皮包。
“你居然比我先回来。”
“我九点就回来了。”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要晚点回来吗?”
芳子把皮包摆在电视机旁,开始脱外套。她里面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套装,和平常没
有什么两样,如果勉强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她戴了一串稍显华丽的珍珠项链。
“你和厂商在一起吃饭的吗?”
“本来预定是这样的……”
修平对一开始就告诉妻子自己是九点钟回来的,感到懊悔不已。本是为了强调自己
已等了很久才说的,没料到却为妻子制造了一个反扑的机会。
“对方临时有急事,所以吃过饭之后我就回来了。”
“你应该先跟我说的。”
“可是,你不是不在公司里吗?”
“那么,你要离开医院之前也可以打个电话通知我啊!”
“对方临时有急事,我也没办法嘛!”
平常妻子晚归修平绝不会生气,尤其他在外打野食回家之后,总是采取低姿态,甚
至连茶水都不好意思麻烦妻子侍候。
但是今天不同,修平接到了那通怪电话,于是便把不快毫无掩饰地表现出来。
芳子似乎察觉到修平有些异样,却径自走入寝室,开始换衣服。
客厅里剩下修平一个人,他反刍着妻子刚才的态度。
老实说,妻子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张惶失措的样子。
然而,仔细一想,妻子打开大门的那一刹那开始,就应该发觉他已经回家了,因为
修平的鞋子摆在玄关。从她打开大门一直到走进客厅为止,有好几分钟的时间足供她把
情绪稳定下来,做好心理准备,究竟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丈夫。这一阵子以来,修平每次
和叶子幽会之后回家,也都是这个样子。
尽管如此,一个人若是做了什么内疚的事,必定会有表现得不够自然的地方。即使
连修平这种偷渡过不计其数的老手都会变得笨拙迟钝,何况是纪录一向良好的妻子,更
不可能不泄露一些蛛丝马迹。
思前想后,修平终于发现一个可疑点,就是妻子对于自己的晚归,居然没有道歉。
若是平常,她一定会坦率地说句“对不起”,今天却一反常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也许她的态度是表示:“你自己说要晚点回家,现在提早回来怎么能怪我呢?”
提到这点,修平的确站不住脚。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外风流是千真万确的事,不能
倚仗自己早回家就逞威风摆架子。
想着想着,妻子又走回客厅。已经十二点多了,本以为妻子会换上睡衣,没想到她
竟然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裙子和一件灰色的毛衣。
“我泡茶给你喝,好吗?”
芳子斜看了修平一眼,便往厨房走去。修平看着桌上的信,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这封信是弘美……”
“唉呀!不要说了……”
她似乎对弘美说的那句“要带三十九朵玫瑰花回家”相当不满意。此时,瓦斯炉上
的开水开了,发出“呜呜”的声音。当声音平息屋里又恢复宁静时,修平问道: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工作结束之后我又去喝了一点酒。”
芳子背对着修平,站在厨房前的餐桌旁泡茶。
“这么晚回来,害我担心死了。”
“我又不是小孩,不会有事的。”
芳子把茶杯摆在托盘上,拿了过来。
“你说去喝酒,是同事大伙儿一起去的吗?”
“是啊!怎么了?”
芳子打开电视,和修平并肩坐在沙发上。画面上节目主持人正在和一个靠裸露起家
的女明星交谈。芳子似乎并没有用心在看电视。修平凝视着她的侧面,说道:
“刚才有一通电话。”
“谁打来的?”
“那个男人没有报姓名,只问了一句‘已经到家了吗?”’
修平偷偷地看了一眼妻子的表情,妻子却依然紧盯着电视。
“我一说话,他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可能是打错了。”
“可是,那人慌张地叫了一声‘啊!’”
“最近有很多电话都是故意恶作剧的。”
“不过那个人的口气实在很慌张。”
“想必是个冒失鬼。”
芳子微笑道。如果单从这个笑容来看,修平绝不会怀疑妻子红杏出墙。
“我累了……”
“我去铺被!”
妻子的身影再度消失在卧室里。
修平始终不喜欢弹簧床,因此他们的卧房是日式的,就寝时必须先铺被。但是,像
弘美那种年轻女孩,喜欢睡床的几乎占压倒性的多数。
“现在这种时代,铺被子睡觉已经落伍啦!”
弘美曾经取笑过修平。
修平却认为弹簧床太占空间,而且睡起来不舒服。
在工作时修平接触到的腰痛患者,大部分的病因往往都是长年睡弹簧不好的廉价弹
簧床所致。弹簧若是不好腰部就易于凹陷,即使睡觉时背部的姿势仍然略微弯曲,这种
姿势除了加重脊梁的负担,更将导致腰部及脊椎骨酸痛。当然,如果购买质纯坚硬品质
优良的弹簧床,就不会有类似的问题发生,但若是长期使用,腰痛的毛病仍势所难免。
睡在铺好棉被的榻榻米上,根本不必担心这些问题。
毕竟棉被是日本人长期孕育而成的生活智慧之一。
修平曾对病患如此说过,当初搬到这栋公寓时也没有买床。妻子了解修平的好恶,
自然也没有加以反对。
倒是女儿弘美曾提出抗议:“如果睡弹簧床的话,妈妈就不必每天那么辛苦帮你铺
被子……”
的确,若是睡弹簧床的话,就可免去早晚的叠被与铺被,也可节省处理这些事情的
时间。铺被与叠被都是妻子份内的事,无怪乎女儿要为她抱不平。
然而,日本的湿度过高,弹簧床容易发霉衍生细菌,而早晚各一次的铺被与叠被,
不但能保持清洁,更能提醒自己又过了一天。
“如果睡弹簧床,女人会愈来愈懒。”
听修平这么说,弘美立即傲慢地顶嘴:
“我偏偏要找一个喜欢睡弹簧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