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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4·普瑞尔-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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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震动后,离开地面。宁遥侧转过身,看着落在下方的男生跟在女生身后踏进随后的吊舱去。他背对而坐。只在玻璃顶盖下露出脑袋和小半截肩线。
吊舱升起。一上一下的角度随着圆弧不断改变。
越缩越小的他的人影。被淹没在阳光和玻璃盖的尘埃下。终于在角度的切换间,完全看不见。
宁遥觉得被什么顶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不能动弹。呼吸关在一米的地方。整个世界却又在转动中变得愈加宽广。
把视线放到远处,居然能够径直看向天边。摩天轮的高度比她想象的更宏伟。最远处的含混的天,浅到白色,又接过模糊的雾。王子杨在对面指着地面上的某个方向拉着宁遥看说那是她的家。宁遥随便应着。视线扫进下方的吊舱。
自己像在他的天上。当经过最高点后,他又在自己的天上。
网起来。
都被“轮回”网起来。
随后的活动宁遥一直有些沉默,谢莛芮还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宁遥连说不是。可对方还是建议她接下来的过山车放弃吧。宁遥正为难着该怎么解释,听一边的陈谧突然出声说“我也不坐了,这个东西我不太喜欢”,话便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喜欢呢?”等到另两人离开后半天,才鼓起勇气说话。
“嗯?”男生转过眼,“也没有为什么。”
“这样……”果然是很蠢的话题,不自觉地蹭着地。
“队伍好长。”
“什么?”
“她们排的队。”
“啊……得等上一会儿了。”看上去真是黑压压的一片。
“这样等着会不会无聊?”
“啊?我?不会不会。”
“不过,去坐船么?”
“哈?”
一船十二个人,在环绕游乐场的湖上转一圈。应该属于是观光性质的游乐工具吧。宁遥不知道为什么男生会提议这个看起来有些孩子气的活动。可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在陈谧对那两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带她穿越几条小路后走到湖边。
“你喜欢‘船’?”在后排坐定后,宁遥问一边的陈谧。
“不。”眉毛动了动,“是喜欢‘水’。”
马达在身下发动,船体传来象征安全感的声音,虽然并不安静,但却完全能被忽略。坐的人不多,大半空着。除了最前面的工作人员外,是爸爸带着小女儿,或者两对情侣,依偎在一起。宁遥看看他们,立刻浑身不自在。位置虽然很宽,可毕竟身边坐着的男生,腿长长撂过来。余光里怎么也除不去他的脸。有时挨得近了,手立刻神经质地发抖,血管也莫名其妙跟着跳动。傻气!而这紧张一直持续。直到波纹在船下拖出越来越远,才渐渐平息。
水面分开。
一侧的夹竹桃低到擦过眉毛。低到临水。
打着转的叶子掉下来。
没有下雨。只有云在头顶。
一半的水面阳光,一半阴着。
宁遥想到了在电车上的梦。
梦里也有水,平静地在身边划开,阳光如水草扩散。透明的,又带点黄。一沉一浮间舀走灵魂的小部分知觉。而在这里,也是水。做父亲安全第一地抱过小女儿,情侣们把手插在对方的口袋里,岸两边是游艺机的疯狂旋转,好像是在很近的地方。船的突突声落进湖去。湖不宽,也不深,阴和晴把它们各自丈量走了一半。
怎样才能提醒自己这次不是梦。
年华是无效信(三)(2)
“我叫宁遥。”
男生转过头来。
“宁静的宁。遥远的遥。”
看着他:“你能记得吗?”
年华是无效信(四)
那些形容时间短暂的词有:
须臾,俄顷,片刻,瞬时,眨眼间,刹那间,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有许多的词语可以用来描写那些轻易就能点燃的情感。暗恋,或是相恋。就像电视里的偶像总能有几位新的占据去自己的一点时间那般。异性长得出众点,笑起来温柔无限,或是一个好嗓子,或是聪明的脑袋,女生就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多看两眼,再多看几眼,好像就能为“喜欢”打下一根细桩。也不论它究竟能维持多久。
对于宁遥来说,感情的知觉同样存在。只是它们未必如同活跃的化学分子那样容易产生变化,更需要催化剂的帮助来予以证实。
不是不明白“喜欢”这种东西。初中时,楼下住着的男孩有高挑的个子和一头天然卷发。高一的第一任班主任年轻得镇不住他们,却是格外善良。还有漫画里的主角,黑白平面里,快要变成真的。又恨他们变不成真的。
只是多半又被时间的流水混沌冲散。太短暂。化为不可考察的遗址。没有了探访的价值。
在她漫长的时日中,那些萌动迷惑的情绪,早已经不知在何时就被包裹起来沉淀到黑暗中去,成了一颗休眠的种子。而这么多个春天都过去了,它是不是要长出些什么来。
长出些什么来?
像哪里倒下去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比猜测的更为激烈迅速,直到所有都矗立的全都倾覆,直到天被扯断,海水干涸露出万年前贝壳的尸骨,生命被包裹在血痂里等待成熟。才发现,意识中那一块未曾探寻过的陆地,终于在阳光的照耀下露出它蜿蜒的海岸线。
关于感情,也可以踏踏实实地长下来。
不须臾。不俄顷。不片刻不瞬时也不会稍纵即逝。
原来无论怎样,周日下午上三个小时的数学补习,周一早上听校长冗长的国旗下讲话。王子杨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每天行经的马路平凡得在地图上没有特征。即便这样,踏在脚下的路,既可以是灰色水泥,也可以变成柔软的泥土,有虫类的生命在周围苏醒。茜草像海。
自己的体内存在着关于少女情怀的密码,总有一天启动。像在城市生长良久的动物,踏入森林依然能迅速回归。
“你那是什么脸?”
“啊?”
“想什么呢?”妈妈疑惑地把饭添进碗里后问。
“什么想什么?我哪有。”
“怪里怪气的。”
“你不要乱说。”一边往嘴里拨,一边想起来,“爸爸又不回来吃饭?”
“是啊,最近学校里事情很多。”
“不是公款吃喝吗?”
“小孩子不要乱说。”
“妈。”
“啊?”
“我的名字是谁起的?”
“什么?”
“‘宁遥’,这名字。谁给我起的?”
“你爷爷。怎么了?”
“没什么。”
早上骑车出弄堂的时候,城市俨然还没有醒,王子杨换了新的发辫,宁遥看一会儿才习惯。两人慢慢地骑,路边少年的花衬衫膨胀在风里。过了下一个红绿灯,王子杨逐渐精神起来,宁遥也终于听到了她对昨天外出的评价。
“我吓了一跳。”
“什么?”
“原先我还以为谢莛芮是陈谧的女朋友。”
“……是么……”
“不是啊。她说了,只是普通朋友。”
“嗯……这样啊……”
“但是陈谧很复杂嘞。”
“什么?”宁遥车笼头一偏,旁边的人骂了一句过来。她也不理,“什么复杂?”
“十九岁,只比我们大三岁啊。单亲家庭,父亲早已过世了,跟着母亲改嫁到别人家去的。”
“……从谢莛芮那里听来的?”她不像是大嘴巴的人啊。
“她才没说那么多。只说是父亲过世。其余是那天我和他顺路回家时问的。”
“……你这都问?”
“你别这么激动,我才不会那么鲁莽地去直接打听嘞。不过他很简单地都说了,反而吓我一跳。”王子杨露出一脸痛心的神色,“看不出啊,挺好一男生,惨。”
“你得了吧——”
“那你呢?你和他一块坐船都没说话?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宁遥突然涨红了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王子杨明显察觉了,“一定出什么事了!”
“你看好前面的路面啊——”一蹬车,把女孩甩在了身后。
“告诉我!!”
“什么也没有——”
“瞎说!”后面传来了接近的声音。
真的什么也没有。
年华是无效信(五)(1)
男生转回头去,看着前方高高摆起的海盗船说:“想到一个词。”
“什么?”
“宁静致远。”
“啊?”
“你的名字。”幽幽地浅笑着,“就是这么想到的。”
“太文雅了。”
“太文雅了点,但是……”
“嗯。”
其实宁遥不知道在自己说出“你能记得么”这种诡异的句子后,发生的这些对话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整颗心就这么快速地从一个眩晕的温度降了下来,没有再惊慌失措的迹象。只有彻底的平和在周身循环。被水冲淡了的血,渐渐丧失了黏稠的特质。
似乎这才是理想中需要的回答。
而理想就是在含混不清中才给人以希望。
像宇宙不需要确切数目的星星。才有在其中蒙混安生的温暖感那样。
同王子杨周旋了一天,似乎越解释她越怀疑,认定了绝对有过什么。宁遥不知该怎么才能挽回,干脆板起冷脸。一堂数学课,王子杨在前面扔了几个纸团过来,宁遥都不理不睬,侧着头看窗外。刚刚入秋,天干得半透明,蓝色均匀地朝远处消失。楼下有学生在跳长绳,一个胖胖的女孩连绊住几次。一次次重来。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
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搁着了。怎么能见到?
二十、二十一。断了。再重来。
自己真是太冲动了。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
单亲家庭么。
六个、七个。又断了。再来。
是不是该去问问谢莛芮。算了,她好像和王子杨更熟些。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
结果却比宁遥预想中快上几十倍。
又一个周日的下午,宁遥坐在数学老师对面咬笔头,正对墙上的钟,嘀嗒嘀嗒地走。两点零四分。空气里还未曾开始泄露晚餐的秘密。不饥肠辘辘,却有些犯困。客厅垂着旧窗帘,房间在两层书的逼近下更阴暗了一些。数学老师大概和自己一样有怕光的习性。
一个根号,一条弧线,努力毁灭在鼻腔里的一个呵欠。时间变得像面条一样被疲倦拉长。长长地垂到深处的地方。
于是这一刻打开房门的人让宁遥错觉地以为谁开了灯。
右手侧突然亮起的一片橘黄色,鲜明得像灯光。
四个人都吓一跳地扭头去看。
宁遥定了定神才确定原来不是什么灯,只是日光充沛地直泻进来。木头暖黄。
下一秒她看见陈谧从橘色里走进来。像从温柔中脱胎的具象。
他冲数学老师说了句“张老师好”似乎就要离开,如果不是宁遥忍不住喊了声“啊”,也许就径直去往书房了。可终究把视线聚焦在宁遥脸上。如果除去当时非常不恰当的“他一定发现我是个数学差生了呀”的懊恼,宁遥还是在他的一丝诧异里看到了让自己踏实的地方。
还记得自己。
真的记得。
“宁遥和陈谧认识?”老师挺好奇。
“啊,有点认识。”想了想,“他也是老师的学生?”
“哦,是我爱人的学生。”
“这样啊。”好像很久以前听说过数学老师的妻子是大学老师,“好巧。”
就算把话题结束。虽然心里多出的问号足够让面前的练习卷相形见绌。可怎么说,见到了。很快地就见到了。而且没有咖喱和土豆的味道。没有临到傍晚的浑浊空气。没有“背道而驰的爱”或“欲抑先扬的爱”,今天做的是“集合”部分的练习卷,集合,“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
分针缓慢移动。两人还处在一个空间里。
临到快结束的时候宁遥又有些紧张起来,自己又不可能厚着脸皮走进书房去打探,磨磨蹭蹭把橡皮和笔一件件放进背包里,突然听见那边关门的声音,有个模糊的男声说了句什么,赶忙和老师再见就朝外走。
正坐在地上穿鞋的陈谧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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