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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让你代管一下。”上官说:“我又不懂养鱼,怎么管?”老刀说:“鱼,
九、十月份才熟,到时候我就过来了。在这之前,具体事情由技术员和那些雇工
干……你只是替我管管帐,他们用钱时,你代我批一下。”上官说:“这不合适
吧?我又不懂,怎么替你管帐?”老刀说:“具体的,也不要你多管,有工程师
签字,你起个监督作用。”上官说:“你这人也太武断了吧?你怎么就肯定我会
答应?”老刀说:“你看,我给你省了房钱,帮个忙总可以吧?”上官有些迟疑
:“又钓鱼呢?”老刀说:“鱼不咬钩,我也没办法。就让你帮一忙。”
上官想了想,很含糊地说:“暂时就这样吧。不过,我得给你说清楚,等论
文答辩结束,我就走了。”
老刀见她应了,很高兴,说:“行。你先替我管一段。”
老刀这人办事挺利索,也显得磊落,把上官安排进别墅,喝了鱼汤,他就走
了。第二天上午,他又开车过来,把上官拉到了网箱养鱼的那个海湾。在这个海
弯里,老刀承包了一片很大的海域。走上栈桥时,老刀说,走不惯吧?你慢些。
上官倒觉得有趣,那栈桥长长的,走上去弹弹软软,一直通到船坞。在一个
大铁壳船样的地方,站着一个穿大裤衩子,戴眼镜的光头佬。一见面,老刀就问,
水温咋样?光头佬温吞吞地说,26度。老刀说,盐呢?光头佬说,17。 尔后,老
刀朝身后一指,这是官总。这是老谢,谢工。光头佬盯着上官看了一会儿,说官
总,欢迎欢迎。上官听他这么叫,心里觉得别扭,忙说我不什么官总,是来帮忙
的。
老刀也不解释,就问:人呢?老谢说,半夜一点起来投饵,这会儿人都睡了。
老刀手一挥说,叫起来,叫起来,跟官总见个面。
于是,老谢就跑进仓里,把那些睡觉的雇工一个个叫起来……片刻,有一二
十个男男女女揉着眼从仓里出来了。男的一律大裤衩子,身上都带着一层盐霜,
看见来一穿裙子的,一个个偷不丢的,有些羞涩。老刀说,“这位是上官,嗯,
是集团的副总。这一块,技术上,还是老谢负责。总的,由这个上、官总负责。
以后,有甚事就找她。这个,人家复姓上官。叫上总不合适,就叫官总吧。
今后一律称官总。“接着,老刀又说,官总,你是不是说几句?上官愣愣地站在
那里,有些新奇也有些尴尬地说:”我叫上官云霓,是来帮忙的。养鱼的事,我
也不懂。
以后就靠大家了。“
后来,待上了岸,上官埋怨说,“我也就临时帮帮忙,怎么就官总了?多难
听!”老刀说,“就是帮忙,也得把你威信树立起来。至于以后,再说。”上官
问,鱼呢?我怎么没看见鱼?老刀说,都在下边呢。你没见海面上一格一格的钢
管,那下边就是网架……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上官就成了“官总”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
“官总”,身上就有了巨大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五那是一个早晨。
那个早晨就象是一个圈套,它一下子把上官套住了。一直到很多年之后,每
每想起那件事情,上官还是有些后怕。
上官住的地方,被雇工们戏称为“白宫”。每个星期,老谢会到“白宫”来
报一次帐。他报的都是一些小帐,比如这一段的鱼饵钱、治鱼病的药钱、雇工们
的饭钱酒钱(在海上作业,是离不开酒的)、还有添置工具的钱……这样一来二
往的,上官就跟老谢熟了,也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网箱养鱼的事情。
老谢这人,挺有意思的。他说他吃了一辈子鱼,也养了一辈子的鱼。鱼和酒
是他的两条命。他还说,他现在不大吃鱼了,鱼娇贵了。给鱼配饵时,还要加上
1%的土霉素;加上维生素C 和E ,鱼也要提高免疫力呢,这样的鱼还能吃么?老
谢一喝酒就有些唠叨,站在那儿,象站在船上一样,两腿叉开,给“官总”讲他
的辉煌历史,他总说:“那时候啊,这海真*** 好啊,一猛子扎下去,那鱼白亮
亮的,就象女人的屁股……”开初,听他说话,上官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多了,
也就明白了,他是个好人。七十年代初,老谢由于出身不好,曾经当过“海碰子”,
对这一带的海域非常熟悉。后来他上了一个学水产的专科学校,把眼学近视了,
就戴个镜(他自己说)。毕业后先在水产公司干过一段,好象不太顺心,就自己
干了。据说干了几年也没赚到什么钱,倒欠下了一屁股债,于是就干脆给人当技
术员了。
平时,上官的确没有多少事情,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论文答辩上了。在八
月下旬,当她的论文答辩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天早上,她还在床上睡着,就听见
有人在咚咚敲门,不,那是砸门!等门一开,老谢一头闯进来,喘着粗气说:
“官总,不好了,走!”
这时候已经起风了,风呜呜的,老谢骑一“电驴子”,带着她就往海边赶,
一边赶一边骂着什么,上官也听不大清。
到了海边,只见海水已变了颜色,大海一片汪洋,那浪一排一排的、象山一
样的涌过来;天在响,海在响,那啸声轰轰隆隆的,满世界都是滔天的巨浪,海
鸥一群群惊叫着朝远处飞去,那阵势是很吓人的!站在海边上,只觉得那扑天的
水气、腥气一古脑地压过来,叫人张不开嘴,想吐……这时候,老谢紧抓住她的
手,把上官的手都攥疼了!他说:“官总,起货吧,再不起就来不及了!”上官
哪经过这阵势,上官说:“我又不懂,你给刀总打电话,赶快打电话!”老谢说,
“昨个半夜黑球就挂起来了。黑球,十二级台风!可跟他联系不上啊!”上官说
:“你给刀总打过电话了?”老谢说:“从后半夜起,我一直拨,他狗日的关机,
我有啥办法?”上官说,“你打,你再打!”老谢说,“我打了,电话都打烂了,
狗日的关机么!”上官慌了,说:“那咋办?”老谢说,“他临走时交待,让听
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上官小心翼翼地问,“这天,有危险么?”老谢一
跺脚喝道,“你这叫啥话?没危险我找你干什么?!这是台风,是海啸,海龙王
发怒了,要死人的!”
上官丫站在那儿,望着那滔天的浊浪,人象是傻了似地!只见远远的天际处,
起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形的水柱,那水柱直冲天际,高速地旋转着,就象是一面风
的令旗!于是风更大了,那浪更凶猛地扑过来,只听不远处有一棵树竟“咔嚓”
一声断了!暴雨倏然而至,那雨仿佛不是从天上下来的,是从海上扑过来的,
一柱柱象鞭子一样,打人的脸!这时候,人已站不住了……于是,她先是眼里有
了泪,很艰难地说:“老谢,你是技术员,你快说。你说咋办?”
老谢一跺脚说:“我有个啥球办法?我有办法还找你?!你得拿个主意。再
晚就来不及了!”
上官眼巴巴地望着他,急得都快哭了:“老谢呀,你也知道,海上的事,我
不懂,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
老谢不想负责,这个责任太大,他也负不起。只有心一横,脸一沉,说:
“刀头走时有交待,你是总,官总。这总(肿)也不是白总(肿)的,我听你的。
你快说吧,人命关天!说,要货还是要人?大主意得你拿!“
上官迟疑了一会……终于,她轻声说:“那,要不,把人先撤出来?”
老谢象耳朵聋了一样,大声说:“你说球啊?!”
上官仍然轻声说:“把人撤出来。”
老谢急了,他呸呸连吐了两口雨水,也不叫“官总”了,跺着脚说:“傻丫
头,姑奶奶,你知道这货、这网箱值多少钱么?至少两三千万!你说撤出来,你
负得了这个责么?!”
上官说:“我又没经过这事,那你说咋办?”
不料,老谢象吓坏了似地,他往后退着身子,脸上的颜色骤然变了!他抽搐
着一张猪肝脸,缩着脖子,哆嗦着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我头些年遇上
过这事,赔得裤子都卖了……你,你是官,你是总,得你说。”
眼前,海浪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巨大的海啸声象是要把人吃了!上官只觉得
海水冲上了天!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无奈,她吐了一口雨水,终于说:“你要
叫我说,人命关天,把人先撤出来。”
老谢怔了一下,说:“好好,这话是你说的。那我可撤了?我这就撤,我撤
了……”说完,他象个小丑似的,一摇一摇地跑到栈桥上去了。上官咬着牙,紧
随其后,也上了栈桥。
来到船坞时,天整个黑下来了,黑气把一个世界都罩住了,只见泼天的浪哗
哗地打在船坞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几乎把天淹了!只见那二十多个雇工的
脸色全都变了,一个个缩着膀子,看样子随时都想逃走……老谢抹了一下脸上的
雨水,结结巴巴地说:“撤、撤了。都滚蛋吧!记住,是官总做的主。官总下的
令。我本想着,要是能抢,咱好歹把货抢出来一部分,可这鬼天气要人的命……”
雇工们听了这话,象得了大赦令一般,冲进雨里,一哄而散!
这时候,老谢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海斧,两手端着,脸色狰狞地望着上官,
说:“丫头,主是你做的,我可砍了?!”
上官愣愣地,说:“你,砍什么?!”
老谢说:“你想保人,只有舍货了。我得把这缆绳砍了,我这一砍,那网箱
可就彻底完了?!”
上官迟疑着说:“要是不砍呢?”
老谢苦笑一下,说:“人都撤了。要不砍,这点设备也保不住了。”
上官眼一闭,说:“那你砍吧。”
眼前满世界都是啸声、雨声、咔咔的响声……老谢又可怜巴巴地说:“丫头,
再说一遍,我砍了?!”
上官咬着牙说:“砍吧。”
话刚落音,只见一道寒光,“咔嚓!”一声,那碗口粗的缆绳被老谢一斧砍
断了。紧接着,在滔天的海浪中,先是冒出一股股水柱,只见一个个钢制的网箱
象鲸鱼一样地在浪头上翻滚着,在冲天的呼啸声中咔咔嚓嚓地响着,倏忽间被抛
上了天!那一根根钢管做成的网架,也象面条一样在浪潮中一根根竖起来、在巨
大的声浪中起伏着、舞蹈着、扭动着,倾刻就不见了……那些鱼呢,不知会不会
哭?!
当一个大浪再次打来的时候,老谢身子一缩,突然蹲在了上官的身前,两手
象钢钎一样地抓住了上官的腿,上官一惊:“你干什么?!”老谢命令道,“趴
我身上!抓紧。丫头,大难你替我担了。我也替你做回主吧。你一个人出不去,
我背你出去!”说着,背上上官就走。
此后,上官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岸上。等她站在岸边,再次回头看的时候,只
见海面上一片狼籍……台风摧毁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不远处,有人在哭,那
是谁家死了人了。
在岸上,老谢咧着大嘴哭起来。他说,鱼快熟了,都是很值钱的,那些黄花
鱼、梭子蟹,还有池里养的日本对虾,眼看就要出货了……两千多万哪!我们这
些人的命,咋也值不了两千万!
那些雇工们,也都用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她。他们一个个默默地在地上蹲着,
说不清是感激她还是在埋怨她……反正,主意是她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