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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后来在比赛当中,当自己打丢了一个球或失误时,我就会接受、臣服于它。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怎么办?只能接受,告诉自己改变不了,只能再做下一步,要放下。
那本书是我接触的张德芬的第一本书,我觉得很好,推荐给了很多朋友。它帮你看清楚很多事情。她说:有些东西要你先认识它、了解它,认识了它之后,它对你就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神秘控制力。一个人愿意或者不抗拒地认识自己、体会自己,会让他更释然。
我开始缓慢地面对真正的自己,就像书中所说的,这让我更释然。
我不再抱怨和哭泣,在敞开心扉、坦率地沟通了几天后,我们谅解了彼此。打完马德里站和罗马站后,我有一个星期左右的空闲时间回慕尼黑为法网做准备。姜山也从国内飞过来了,我不愿意示弱,故意跟他开玩笑:“你看,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两项比赛都进前四了。”姜山回敬道:“我在的话,你就夺冠了。”
他就是永远不肯认输。我就是爱这样的他。
当我的小团队在场边观看我比赛的时候,我们有一套固定的赛前打气仪式。我的治疗师会先帮我做一些牵引之类的准备动作,做完后,他会和我握握手,告诉我:“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
而姜山会和我碰碰拳,说一声“放开打!没关系!”之类的话。
这使我信心百倍地进入赛场,我知道在自己身后,有充满了爱和期待的眼神在等待我,无论我胜利还是失败,他们的忠诚和友谊都不会动摇一分一毫。
30 节外生枝
我庆幸的是,我的亲戚和真正的朋友们,都不曾因为我的成就高低而对我好或者坏。从小他们就这样对我,今天他们还是这样对我。
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打球打得好,我就可以做一个快乐的冠军。这么简单的想法很快受到了现实的嘲弄:成名带来了许多副产品,它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单纯,更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快乐。
姜山曾经形容我是一只刺猬:开始很小,很柔软,当感到被人伤害后,也不懂得如何回击,我唯一会做的就是赶紧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
我对这个比喻最初不肯承认,还觉得很生气,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大概、可能、也许……真是只刺猬。
一只伤心的笨刺猬。
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我见谁都举着刺。我是个敏感的人,非常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媒体对我的抨击让我的敏感变本加厉,以至于那只刺猬再也没有离开。它害怕极了。而它应对恐惧的办法就是起一身硬刺:“你看哈!我可是有刺的!”
结果可想而知了。
媒体当然不会把这点刺当回事,他们的版面上随时会出现核武器。
倒是不时让其他小动物——小白兔、小猫咪之类举报:“你干吗老着一身刺?你扎伤我了!你不是我们动物园的好小朋友!”
我也很委屈——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以及怎么放下。
我不懂得如何与媒体周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交朋友,怎样让自己的意思明确地表达出来。我身边的朋友不是运动员就是教练,没有曲解、放大、刁难和莫须有的暗示,我们的世界比外面那个世界要简单多了。
在这种条件下,我非常依赖自己的团队和身边的朋友,在他们面前,我可以完全卸下心防,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但在2011年,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的一句话,让我发现,原来我一直非常看重的友情可以是这么淡薄。
那位朋友让我帮他利用我的关系要个项目做。我很为难,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根本开不了口去管人家要什么东西。
朋友说:“你怎么这样?”
我生气了:“我的为人一直就这样,我不愿意欠别人人情,欠别人人情肯定要还。而且我本来就是个不知道怎么跟领导沟通的人,我怎么直接去跟领导张口说:你给我一个项目做。再说领导凭什么把项目给我做。”
朋友——或者已经不是朋友了,直接来了一句:“李娜你变了。”
我真没变,我一直就这样。
后来他又来找我,说要开餐馆,他找人投资,用我的名字。
我告诉他我不想参与这些事,我现在是运动员,不太愿意去接触这些东西,这个领域是我完全不懂的,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他又来了:“你怎么这样?”
我特别不能理解的一件事是:为什么他那么理所当然觉得我应该去帮他,不帮他就是我对不起他?
我们认识很多年,很早就认识对方,多年来一直是朋友,最后却出现这样的尴尬。
说来惭愧,我都年近三十的人了,才第一次领会到感情的脆弱:在利益面前,感情原来是如此不堪一击的。
在我的观念里,友谊是不会被利用的。我最好的朋友,都不是经常联系的,尽管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天南海北偏居一隅,但只要见面,仍会很“亲”。不跟你计较付出和得到,这才叫朋友。?
我不是一个懂得经营情感的人,如果有人对我好我恨不得双倍对他好,可是一旦受到伤害时又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所以我的朋友并不多,我们不需要天天联系,但是伤心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你。而且我的朋友基本上都是从小一起打球成长的,另外,还有两个小学同学一直在联系。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也是一个害怕孤单的容易自卑的女孩,只有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或者在身边一起工作生活比较久的人才会了解我,进而有机会走进我的内心世界里。我不擅长与人交往,建立联系,在人际关系中我几乎永远是被动的一方,所以就会更加珍惜朋友间的友谊。他们不会因为我成绩的好坏而对我有所不同,有时候他们会因为等我的比赛而调整时差,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打电话诉说自己的苦恼,他们会耐心地倾听,就算第二天起床后不记得他们也不会埋怨,而且从小一起成长的朋友友谊更单纯,我这种脑子笨笨的不适合太复杂的环境。自己享受每次比赛结束回国的这段时间,可以跟朋友一起吃饭、聊天、喝酒和唱歌,聊聊身边发生的事。
我庆幸的是,我的亲戚和真正的朋友们,都不曾因为我的成就高低而对我好或者坏。从小他们就这样对我,今天他们还是这样对我。
之后的许多日子,我渐渐对此事释怀了:也许那位朋友一个人在外地,生活方式和环境与我们的不一样,所以对事物的认知会有分歧。也许他是真的非常困难,因此口不择言。
我不太在乎这些了,经历了大起大落后,我开始成熟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知心朋友呢?拥有现在这一切,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不指望大家全都了解我,那不现实。我深知自己是个内向甚至羞涩的人,不能要求人人都跋山涉水地看清我心里在想什么。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久而久之,我慢慢学会了承担舆论的压力,媒体有他们的运营规则,记者和编辑,或许也有他们不得已的压力,人生在世,谁是容易的呢?大家误解我,我也不会特别在意,也不再去做无谓的解释。真正的朋友无须解释,不是朋友,解释也无用。
比如我以前很在乎网上对我的评论,现在不会再去关注那些,因为我不能让不好的评论影响我的状态。我知道不管我怎样做,都会有正面和负面的评论蜂拥而至,这是正常的,每个人都有表述自己想法的权利。而我最大的责任,是心无旁骛,专注地去打好球,过好自己的生活。
再比如以前我会很关心媒体对我的评论,但现在,我没那么关注了。我只希望自己的成绩能够对得起自己的努力,我是一个扎实、勤奋,而且日益成熟的网球运动员,至于别的,我不关心。
这半年因为自己状态不好,也看清了很多事情。
人在风浪之中,成熟得总是特别快。跟红顶白、见高拜见低踩的事情见过不少,心态反而愈发平和起来。有人说我法网冠军拿得很幸运,我夺冠只是凭借好运气。我也笑笑了事,无所谓了,不管你说什么,拿到冠军的是我,我的运气的确不错。
也有人说我现在挣了好多钱,应该如何捐助,如何如何回报社会云云。
对于这一点,我想说:在慈善方面,我捐助过孤儿院,以前我这样做过,以后也会这样做。我不但会给孩子们捐钱,还会去看他们,关心他们,因为我知道爱比钱的作用更大。但我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我想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我希望他们有个好的未来,而不是因为有人说我应该这么做。
虽说网球运动有“贵族运动”之称,但我其实不比任何一个蓝领轻松——我做的是力气活儿,还落下了一身的伤病,我爱我生活的土地,我爱我周围的一切,但是我讨厌总把这一点挂到嘴上宣扬。
我无愧于自己,我现在做任何事情的信条都是:第一,不伤害自己;第二,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我觉得这就可以了,我不是完人,但我是个善良的人,我是个勇敢的人,我不需要每个人都认可这一点,我只需要面对头顶的星空和内心的良知。
法网大满贯后,有媒体形容这是“中国的胜利”。我觉得这顶帽子太大了,我只是一个运动员,承担不了一个国家,更代表不了一个国家。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去做好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别人给我戴的那些大帽子,只是那些人想表达他们的想法,这其实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谁也代表不了,我也不想代表谁,我只想代表我自己。
31 STAY HUNGRY,STAY FOOLISH就在我沮丧到完全不在状态的时候,萨芬娜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很多人都说我怎么怎么不行,但是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就是冠军。”
法网夺冠之后,我又进入了低潮。
打美网,我首轮出局。
外界质疑的声音不断传来,焦灼、无助的心态如影随形,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可以看到体育版上的大字标题:李娜状态低迷。
这一次他们说对了。
我就在这种状态中迎来了中网,赛前两天我上吐下泻,我向组委会递交申请,希望能晚一天参赛,这样就可以有多一天时间调整。但WTA办公室的人说他们没有权力,中网已经把票全部卖出去了,我必须要打第一场。
那就打吧。
可以想象,在那种状态下,你对比赛的期望会落到史上最低:我唯一的希望是比赛尽快结束,这样我可以赶紧回到更衣室,让我不断翻腾的胃安静一会儿。
这之后的比赛就像龙套走场一样,我完全没有取胜欲望,我羞愧难当,因为我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渴求的就是一件事:让比赛快点结束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刚打完法网时,我自信心很强,甚至觉得自己还有信心拿第二个大满贯。但直到现在我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我不禁开始了又一轮的自我怀疑:为什么我每天训练都那么认真,比赛时还会频频陷入困境?
这段时间,我和我的团队都异常严肃,我们意识到:必须改变这种状况了。
美网结束后,我和莫滕森教练的合作也走到了尽头。虽然我们只合作了5个月的时间,但是这5个月却带给我美好的经历。莫滕森是位非常积极的人,任何事情他都会看到积极的一面,感觉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不好的东西。我们的合作开始于2011年的红土赛季,也是我们一起经历了法网冠军的瞬间。在合作期间,我觉得莫滕森对我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从来不会严厉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