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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刚发了这二十亿转债,资金雄厚!”
白原崴苦苦一笑,“明丽,你是不是真被方正刚勾去了魂,要不顾一切为文山殉葬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当真了解文山这个黑洞吗?当真以为这二十个亿填进去就能救活这堆钢铁吗?这二十个亿可是股民的钱,我们要负责任的!”
陈明丽十分沮丧,重又退回到方正刚的方案上来,“那方正刚的方案能不能考虑呢?这比较安全,既不影响我们并购二轧厂,还能获得一笔融资利润!”
白原崴手一摆,声音提高了八度,“这更不能考虑,就算融资,我们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融给文山!明丽,你头脑清醒些,别想着往文山的火坑里跳了!”
陈明丽不由得叫了起来,“我很清醒!倒是你,原崴,你是不是老了?没想像力,也没冒险精神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欧罗巴远东国际都敢接的盘,我们就不敢接了?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希望你再想想,看我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白原崴这才说:“明丽,你不要叫,就让文山方面先和那个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折腾着吧,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按兵不动,等待文山最后的陷落!”
陈明丽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逼着亚钢联全面停工?制造可能的绝境?”
白原崴笑着纠正道:“这个绝境可不是我制造的啊,是吴亚洲的亚钢联和方正刚自己制造的。我只是不愿给它输血,算见死不救吧!话又说回来了,我们凭什么一定要救呢?方正刚春节吃饭时还英雄得很哩,不愿给自己留条退路嘛!”
陈明丽一怔,“你是不是太狭隘了?因为某种仇恨或成见故意收拾人家?”
白原崴回到桌前呷起了酒,“不,做决策时,我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成见!”
陈明丽说:“仇恨也许谈不上,但你对方正刚的成见我知道。你也得理解人家嘛,方正刚今天还说呢,当时真让咱们把泡泡吹得更大,受损失的是咱们!”
白原崴不愿再谈了,“行了,明丽,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吧,来,吃龙虾!”
陈明丽吃着龙虾又说了起来,“我们是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待最好的接盘时机,但会不会失去时机?万一欧罗巴远东国际或哪个接盘者和文山谈成了呢?”
白原崴手一挥,潇洒地说:“那就算了,这世界上好的投资机会多得是!”
偏在这时,手机响了,竟是方正刚的电话。陈明丽本想避开白原崴,到门外接,又怕白原崴疑神疑鬼,便当着白原崴的面接了,“方市长,又想起我了?”
方正刚开玩笑道:“那是,你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啊!”
陈明丽说:“是吗?谁知你在哪花天酒地啊?现在是倒上了,还是泡上了?”
方正刚叫了起来,“陈总,你可冤死我了!我现在哪还有心思花天酒地?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拔了,这不,已在回文山的路上了,距文山二百二十公里!”
陈明丽想想也是,便问:“哎,那你咋又想起来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方正刚道:“哦,给你通报个新情况:吴亚洲和亚钢联高管层希望你和白原崴能在这一两天到文山看看,实地考察一下,我和石书记也非常欢迎你们来!”
陈明丽马上问:“方市长,你是不是把我们见面的情况都和吴亚洲说了?”
方正刚坦率道:“说了,吴亚洲态度很好,有强烈的合作愿望。和我说,就算接受城下之盟,他也愿意接受你们的城下之盟,不会考虑欧罗巴远东国际!”
陈明丽却不知该怎么回答,看着白原崴,迟疑道:“方市长,还是不要这么急吧?我还没见到那位白总呢,也不知他是什么意见,过两天我再回话吧!”
方正刚道:“陈总,不急不行啊,吴亚洲刚才在电话里说了,现在要债单位挤破门,耐火材料供应商都不供货了,铁水项目今天已经停工了,愁死人啊!”
陈明丽这才说:“那好吧,我尽快和白原崴商量吧,争取这两天过去!”
手机一合,白原崴马上不高兴了,“明丽,要去你去,我可不会去文山!”
陈明丽好言好语说:“先去看看,实地考察一下嘛,这也没什么坏处的!”
白原崴手一摆,“NO,现在吴亚洲的亚钢联还在阵地上,我们去看什么?帮他们鼓舞士气吗?暗示那些债主,债权还有希望?我们要去就是为他们收尸!”
陈明丽没法再说下去了,“是,是,就是你说的,等待文山的最后陷落!”
这个结果虽然事先没想到,却也在意料之中。白原崴就是白原崴,面对利益总是那么心狠手辣。如此一来,方正刚的期待要落空了。文山全面陷落只怕就在眼前。铁水项目今天已经停了工,也许三五天之后炼钢和轧钢等项目也要陆续停工。那位身为市长让她真心敬佩的男子汉可能将在最后这番悲壮的决斗之后,义无反顾地走上政治祭坛,或许还会以别的形式铤而走险,进行政治自杀。
陈明丽不禁有些黯然神伤,眼里不知不觉汪上了泪。背过白原崴揩去了,心里马上骂自己,陈明丽,你伤啥心?文山陷落后最大的得益者是谁?不是你们伟业国际集团吗?作为集团高管层里仅次于白原崴的第二大股东,占领陷城后,你名下的资产没准会有八位数甚至九位数的增加!你这眼泪真他妈的是鳄鱼的眼泪!因为心烦意乱,这晚便喝多了,最后也不知是怎么被白原崴送回的家……
周梅森《我本英雄》
四十四
在嗣后的生命岁月里,石亚南将牢牢记住二○○四年的四月四日。不论对文山来说,还是对她和方正刚的仕途来说,这都是个历史性的日子。这一天同时发生了三件大事:省委党报在头版头条发表了题为《严格依法行政,维护宏观调控,保证政令畅通》的评论员文章;由王副省长带队,由省监察厅、省发改委、省工商局、省国土资源厅等八个强力部门组成的省委联合调查组一行八十八人抵达了文山;省银监局的安全警示发到了省内所有银行金融机构,要求向亚钢联提供了信贷的银行金融机构立即采取果断措施,坚决回避风险,避免造成新的损失。
惊心动魄的暴风骤雨和剧烈的大地震就这样开始了。她和方正刚这届班子苦心经营的七百万吨钢竟成了一颗巨型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把他们和刚刚启动的新区经济一起炸翻。方正刚对此和她一样清楚,在落实中央和省委精神的市委常委扩大会上警告说,别以为这只是新区管委会和吴亚洲的事,这实际上是我们整个文山的事。不客气地说,我们政府和被查处的亚洲钢铁联合公司都坐到了已爆发的火山口上。如果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抓住省委联合调查组调查期间最后这点宝贵时间提前做好善后,损失将极为惨重,文山经济总体水平可能将倒退三至五年。新区管委会主任龙达飞发牢骚说,即使如此,这个责任也不在我们,都是上面闹的。这七百万吨钢本来热火朝天上着,银行金融机构抢着贷款,不存在任何问题。石亚南当时就火了,责问龙达飞:怎么不存在问题?根据省委目前掌握的情况,问题已经不少了,大家都不要有侥幸心理,这颗定时炸弹一定会炸的!
事实确是如此。十天之后,省委联合调查组第一阶段调查结束,查明的基本事实,让她和方正刚吓了一跳。新区管委会和亚钢联串通一气,虚构注册资金近三十亿。积欠全国一百二十一家带资建设单位和设备供应商十二亿。提供虚假财务报表,挪用流动资金贷款二十三亿用于固定资产投资。更可怕的是,据专家测算,亚钢联六大项目和附属工程如全部完成,不是原来预算中的二百五十亿,而是近三百五十亿。即使没有这场查处风暴,未来风险也大得惊人,后果难料。
一座看似稳固的大厦剧烈摇晃起来。什么叫“呼喇喇大厦倾”,石亚南在二○○四年四月的文山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在第一阶段调查的十天中,向亚钢联授信放贷的省内银行金融机构高度紧张起来。已签了合同的授信贷款中止执行,已贷出去的流动资金也急着往回收。一百多家带资建设单位和设备供应商听到风声,纷纷上门要钱。在这种情况下,亚钢联哪还有钱可给?吴亚洲躲了起来,连她和方正刚都很难找到。于是,先是耐火材料企业集体行动,停止供货,建设单位被迫停工,二百五十万吨的铁水项目下马。五六天后,二百三十万吨的炼钢和焦化、电厂项目也因建设单位谈判讨要带资款未果,相继全面停工。迄至今天上午为止,除了一个基本建成的二百万吨轧钢厂,亚钢联六大在建项目停了五个。
从四月四日到今天,整整十二天。在这十二天里,她和方正刚寻找造血机制的一切努力全告失败。有接盘意愿的欧罗巴远东国际投资公司看透了个中的玄机,咬住苛刻的收购条件毫不松口。想冒险借用一下伟业国际发行转债的那二十亿也没谈成。白原崴连来文山看一看,和他们见个面的兴趣都没有。方正刚找到执行总裁陈明丽细问后才知道,这个该死的白原崴竟然在等着文山的最后陷落!
四月十六日傍晚,心如止水的石亚南,叫着方正刚,又一次来到了一片狼藉的工业新区。过去时既没敢用自己的车,也没敢用方正刚的车,用的是下属单位的一辆大牌号的面包车。现在吴亚洲和亚钢联旗下各公司负责人四处躲债,他们两位地方领导也怕讨债者认出车号,拦车群访。拦车群访的事已发生过两起了。
坐在面包车内,围着亚钢联庞大的厂区转了一圈,扑入眼帘的全是建了一半的大型工程。一人多高的水泥管道、各种建筑材料、大吨位的车吊和耸立的塔吊等施工设备到处都是。钢厂里一百五十米长的大型成品钢仓库和专用变电站已经完工了。几个高炉同时在建,其中的一号、二号高炉和附属设施已基本建成。
方正刚唏嘘着,介绍说:“我们和吴亚洲都命运不济啊!如果没有这场突然来临的大风暴,下个月亚钢联的这个钢厂就能开工生产了。所以亚钢联销售公司才收了人家三亿多的成品钢预付款,现在钢铁市场真是好啊,钢材供不应求!”
石亚南苦笑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亚钢联的烂账里还有笔预付款?”
方正刚点了点头,“这笔预付款已经被联合调查组记入欠债总账上去了!”
石亚南看着落日下静悄悄的厂区,“正刚,你估计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呢?”
方正刚叹气说:“目前无法估计。我这阵子几乎天天都根据事态的发展帮吴亚洲和亚钢联算账。事态在向坏的方向发展,各方面情况一天比一天糟,我越算越怕。就说这些高炉吧,建一个高炉一个多亿,如果项目不能救下来,锈掉了全是废铁。仅一个铁水项目下马,损失就极其惨重,保守估计也在七八个亿!”
石亚南心里一揪,“正刚,这还是保守估计?夸张了吧?你又不是专家!”
方正刚道:“石书记,这可不是夸张,是残酷的事实啊!不瞒你说,是亚钢联总工程师秦楚之说的。秦总告诉我,许多无形损失根本无法计算。比如已安装的设备和材料报废。买来的这些材料都变成半成品了,不可能再回收利用了。”
石亚南想想也是,“马上就是雨季了,高炉一淋一锈,回收了也没有用!”
方正刚又说:“这还不仅是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