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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儿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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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林认为王婶的推断有些道理,但也有破绽:杨帆只酝酿了九个半月就出生不是没有可能,听说有的孩子九个月不到就出来了。
王婶说,那只是个别现象,姑且认为薛彩云的的确确怀了杨帆九个半月,可是你怎么确信结婚当晚她就怀上杨帆了呢,你以为这种事情跟种地那么容易吗,挖个坑,撒下种,埋上土,浇点水,就够了吗,你错了,当初生我家老大的时候,你知道我和他爸费了多大劲吗;所以,种种概率很小的事件放在一起,可能性就是零;所以,相信我吧,树林,离婚是你正确的选择,别犹豫了。
杨树林不敢相信王婶这个平日里看似二百五即将步入老年的北京妇女,居然会有如此强悍的逻辑推理判断能力,她上学的时候一定是个数学尖子,说不定在旧社会还给资本家算过账。
杨树林对此也有自己的判断,他不相信薛彩云在和他结婚之前与别的男人关心暧昧,也不相信杨帆不是自己的儿子,就说婚后薛彩云背着他有了其他男的,但是仅在婚后九个半月杨帆就出生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恐怕薛彩云无法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所以杨树林唯一相信的就是,薛彩云跳舞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大学生,听了一番花言巧语,加上薛彩云文化不高,人生观很容易受到他人左右,思想波澜起伏,在所难免。强扭的瓜不甜,男人要心胸宽广,杨树林对待薛彩云就像毛主席对待林彪一样,当薛彩云有了自己想法的时候,就由她去吧,只要把杨帆留下。
自打杨帆出生以来,杨树林对他爱不释手,他太喜欢这个孩子了,他的生活中不能没有杨帆;同时,他也认为杨帆的生活里不能少了他。王婶的推断和杨树林的分析均看似有道理,但杨帆究竟是不是杨树林的儿子,不是嘴上说是就是的,也不是嘴上说不是就不是的,这个答案只有薛彩云最清楚,但是当杨树林问她,杨帆是不是我儿子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却是:废话。
废话?废话是什么意思:那还用说,不是你的还是别人的?!还是:那还用问,当然不是你的了!
杨树林无法完全理解“废话”的含义,他只让薛彩云说是或不是。
薛彩云说,我不说!
杨树林说,你为什么不说。
薛彩云说,你这么想是对我的侮辱。
杨树林说,我没有侮辱你,但如果你这么做了,就是对我的侮辱。
原本萍水相逢和睦相处的一对夫妻,在离婚前开始了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争吵。
杨树林希望得到杨帆是他儿子的肯定回答,这样他就可以在离婚判决时强烈申请占有杨帆,而这个答复薛彩云却无法轻易给出,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是,都会受到以王婶为代表的一搓人的质疑,并对杨树林说三道四,左右他的观点,与其这样,她不如不说,闭上自己的嘴,让那帮无聊的人去猜测。无论杨帆是与不是自己的孩子,杨树林在王婶面前都流露出他想要这个孩子的意思,但在薛彩云面前,他却表现得若无其事,怕薛彩云和他争抢。
在薛彩云和杨树林对薄公堂前,王婶提醒杨树林:如果不是你的儿子,你这么做不是有病吗,要是别人的崽儿,趁早让她带走。
验证杨帆是不是杨树林的孩子,不能光凭嘴上论述、脑袋臆断,要用科学严谨的态度和方法,其实很简单,去医院做个鉴定就知道了。
王婶提出这个办法,杨树林不愿去,怕万一被王婶说中。他不想让杨帆离开他,无论杨帆是谁的儿子,和他有没有关系。
王婶说,你这个孩子中邪了,不可救药。
王婶说,你可以再找个老婆,让她给你生个货真价实的孩子。
王婶还说了很多杨树林愧对列祖列宗的话。
杨树林心想,这个老娘们儿真讨厌,但是他打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尊敬长辈,况且王婶和他父母生前关系始终不错,王婶的老头和他父亲还在一个工厂里炼过钢,父母去世前让王婶对待杨树林就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他犯了错误,随他们便打骂,所以杨树林只能忍气吞声,对王婶的话听之任之。
在王婶的注视下,杨树林抱着杨帆去医院做亲子鉴定。出了胡同口,杨树林在一个冰棍摊前站住,给杨帆买了一瓶酸奶,趁机回头看了看,没有发现王婶跟踪,便改变方向,背道而驰,带着杨帆去看电影。
电影散场后,杨树林准备带杨帆回家,突然想起什么,便掉头去了百货商场,先在生活用品专柜买了一根绣花针和一包棉花,又在副食百货专柜买了瓶二锅头,然后找了一个偏僻的胡同,把杨帆放在不知谁家的三轮车上,用蘸了白酒的棉花反复擦拭了绣花针后,高高抬起拿针的右手腕,将针头对准自己左臂,刚要往下扎,觉得不妥,便抱起杨帆,又擦拭了一遍针头,将针头瞄准他的左臂,却死活下不了决心,最后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将针头浅浅扎入杨帆柔嫩的手臂后迅速拔出,伴随着杨帆响亮的哭声,一股殷红涌出他的皮肤,杨树林立即用棉花捂住他的伤口。
随后,杨树林又将针头消了一遍毒,扎进自己的左臂。他看见自己和杨帆地胳膊上都出现了两个暗红的针眼儿后,扔掉针头和棉花,放心地拎着二锅头,和杨帆回家了。
刚一进院门,王婶就迫不及待地蹿了出来:什么结果?
杨树林说,还用问,当然是亲的。
让我看看化验报告,王婶并不相信。
杨树林假装掏兜,然后做出惊醒状:哎呀,一时兴奋,单子丢了。
王婶说,树林,你可不能骗大妈,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跟大妈说实话,到底去没去医院。
杨树林说,就说我骗您,可我也不能骗我自己呀,杨帆千真万确是我的儿子,已经化验过了,不信您看我们胳膊上的针眼儿都这么像。
杨树林伸出胳膊让王婶看,王婶又看了看杨帆的胳膊,两个针眼儿,一大一小,倒真像一对父子。
杨树林说,这下您放心了吧。抱着杨帆回了屋。
接下来杨树林和薛彩云正式办理手续。工作人员要薛彩云先去妇科做个检查,确认没有怀孕,方可离婚。
薛彩云说,不用查,我带环了。
工作人员说,那也要查,这事儿可保不齐,万一掉了呢。
薛彩云说,掉了我能不知道吗。
工作人员说,别不以为然,类似事情不是没发生过,5号院老徐家的二媳妇,洗澡的时候环掉了,她倒是看见地上有个圈,还以为白捡了个戒指,整天戴在手上,结果两个月后就有了,去医院找大夫说理,开始大夫不信,刚要给她检查,看见她手上戴的东西,大夫说,能怀不上吗,戴手上还避个屁孕!这可是前车之鉴。
薛彩云只得去了一趟医院,是杨芳给她做的检查,杨芳还叫她嫂子,她说不用这么称呼了,以后叫我彩云就行了。
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可疑问题,薛彩云和杨树林离婚了。杨帆如杨树林所愿,留在他的身边。分道扬镳的时候,杨树林对薛彩云说,你要是有了奶,别忘了回来喂儿子几口,省得糟蹋了。
这句话让薛彩云把放在嘴边的“再见”两字又咽了回去,扭头就走,留给杨树林一个愤怒的背影。
薛彩云走了。她调去工作的报社正是王志刚所在的报社,是他给她介绍了这份工作。
离婚是不幸的,杨树林的邻居们不但没有说些宽慰他的话,还自以为幽默地说:彩云飘到杨树林家没呆多久,下了场雨,又飘走了。
薛彩云走后的第一顿饭,杨树林一个人喝着闷酒,酒是给针头消毒剩的那瓶二锅头。
他用筷子蘸了一点,放进杨帆的嘴里,看着杨帆辣得那样儿笑了起来。
杨帆被这种未曾品尝过的液体刺激得五官堆积在一起,却没有哭,刺激过后,他咧开没牙的嘴冲着杨树林笑了起来,杨树林心想这小子在这方面有点儿天赋,便又给他蘸了一口。
杨树林喝光剩下的酒,自始至终让杨帆陪着他用筷子尖呡,共计喂了杨帆有一瓶盖酒。
杨帆已脸色红润,目光恍惚,头重脚轻,不一会儿就自己倒在床上睡着了。
足球要从娃娃抓起,喝酒同样如此。经过杨树林的培养,杨帆上高中的时候就能把体育老师给灌趴下,一算酒龄,都有十七八年了。
第三章
1981年8月26日,邓小平同志首次提出“一国两制”。
离婚后,杨树林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剪掉了杨帆的一截舌头。
薛彩云走后,杨芳去探望这个由一个三十岁男人和一个三个月的男婴组成的家庭。
她不仅给他们带来温暖,还带来一双医务人员所特有的科学严谨的眼睛,她在杨帆喝完牛奶舔残留在嘴边的几滴液体时发现,那几滴液体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舔不到,经过一番努力,才想出一个间接的,却超乎这个年龄智力范围的办法——用手指抹去液体,然后将手指放入嘴中吸吮。
杨芳说,这个孩子的智商没毛病,但是舌头有问题。
什么问题,杨树林放下手里的活,凑近杨帆观察。舌系带过短,杨芳轻轻捏开杨帆的嘴说。
什么意义,杨树林听不懂术语。
杨芳说,就是舌头伸出时无法超过下嘴唇。此时她的手上已经沾满杨帆淌下的口水。
严重吗?杨树林忐忑不安。
倒是不严重,就是会导致以后说话大舌头,说顺口溜有点儿费劲,也会影响到学外语,这种舌头通常发不好卷舌音,杨芳说。
是不是他的舌头没有完全伸展开,杨树林还抱着一线希望。
也没准儿,咱们可以再试试,杨芳坚持用事实说话。
于是他们将杨帆平躺放下,在他的下唇位置滴了几滴牛奶,杨帆并没有伸出舌头舔,而是用手擦去。
杨树林按住杨帆的手,又让杨芳弄上几滴牛奶,这回双手被束缚的杨帆先是做出一番解放双手的挣扎,但杨树林的一双大手像铁钳一样将他牢牢箍住,让他动弹不得。
看似傻乎乎的杨帆已经产生了记忆力,经验告诉他,舌头是够不到的,所以并没有立即伸出舌头,而是伸了伸脚,但他发现用脚去触碰自己下巴的念头更为荒谬,便放下了至多抬起与水平面成四十五度的腿。
又过了好久,杨帆才伸出舌头。之前他可能在想还有什么部位可以调动,当鼻子、耳朵、眼睛纹丝不动地呆在原地帮不上一点儿忙的时候,不得以才又伸出离嘴边最近的器官——舌头。这条舌头在杨树林和杨芳四只一点五的眼睛注视下,刚刚露出个头便戛然而止。杨芳说,哥,你注意看,他的舌尖是W型的,而我们的都是V型,说着伸出自己的舌头给杨树林看。杨树林对比着两条舌头,蹩脚地说,什么是W和V。杨芳想到杨树林对英语一窍不通,就把这两个字母写在纸上。杨树林对照纸上的字母,看了看儿子和妹妹两条形状迥异的舌尖,发现确实如此。W和V是杨树林最先认识的,也是唯一认识的两个字母,十年后,当北京的街道上驰骋着桑塔纳的时候,杨树林指着它的标志对杨帆说:原来你的舌尖和下面那个字母一样,多亏你小姑及时发现,我们才把它变成上面那个字母的形状,要不你现在话都说不利落。
杨芳告诉杨树林,幸好发现得早,做个手术就好了。
杨树林被“手术”二字吓得毛骨悚然,杨芳说不要紧,小手术,和剪指甲没太大区别。杨树林还是忧心忡忡,但为了能让杨帆学好外语,拥有一口漂亮的卷舌音,杨树林忍痛割爱,带杨帆去了医院,让大夫将未来会阻碍杨帆发音的多余的舌头切除了。
为使杨帆免遭疼痛,杨树林请求大夫给杨帆打了少许麻药,大夫说孩子太小,麻药会影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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