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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再傻我也明白她想听的是什么,可是我却说不出口。我不知道我对董艳丽是怎样一种感觉。是好朋友之间的真诚关心?还是大哥哥对小妹妹真情的自然流露?反正不是爱情,在那种生活的重压下我的生活远没有那么丰富,再说,传统的说教模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我根本没考虑过那个方面的问题。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她顺从地骑上自行车,眼神里掩饰不住失望的情绪。她走了,不停地回头看我,我也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白皑皑的雪地中。
初三那个春节我都在看书,随着成绩直线上升,我的自信开始重新构建起来。
也许是因为杜老师对我的关心,我开始对物理产生了超强的兴趣,那本竞赛试题集被我翻了不知多少遍,上面圈圈点点做了数不尽的记号,许多原来不明白的问题最终都被我彻底搞清楚了,做完这种习题再回头做模拟题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不知不觉中我已稳固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第二学期开始不久,我们去参加物理竞赛,初赛的地点就是我原来所在的中学。
回到曾经的母校,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校园没有什么变化,格局依旧,同学依旧,老师依旧,变化的只是我自己的身份。最为巧合的是,我们竞赛的地点竟然就是我初一时的教室。走到里面,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侯老师,想起了冬云,想起了我那班可爱的同学和那段快乐而难忘的日子。坐在那儿,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在答题的过程中,我仍然在不停地走神。我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可竟然学会了怀旧。
一个月后,初赛成绩出来,全镇只有我一人取得了复赛资格,杜老师高兴得不得了,她很风趣地对我说:“林海,好样的,单单这个成绩就足以让你在咱们学校青史留名了。”
我也笑了,调皮地说:“是吗?没准我还能在复赛中取得更好的名次呢。”
“希望如此啊。”杜老师也笑了。“不过,”她想了一下,很真诚地说,“那可是很难啊。”
杜老师竟然对我很没信心,我的斗志立刻被激发出来,嘴上没说什么,心头可是憋足了劲儿。
回到敬老院,我开始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物理竞赛上。
随着我成绩的好转,妈妈的气色也逐渐好转起来。在我备战中考的这一年中,妈妈比我更辛苦。自从那位女同学病倒后,妈妈的神经始终高度紧张。她生怕我营养不良,不顾我的反对,买了一个小电饭锅,每天为老人们做好饭菜后再单独为我开小灶。晚上,妈妈陪我读书直到深夜,早上,她又很早便起床。妈妈一个月也就挣三百多块钱,其中绝大部分都用来给我改善伙食。妈妈开始成篮子地买鸡蛋,动不动就给我炖鸡、炖鱼,每次我回到宿舍里就会闻到诱人的香气。我发现妈妈变得很能花钱,出手也很大方,为了儿子她是什么都舍得啊。最让我难受的是,妈妈还是和我分开吃,她坚持着吃敬老院的大灶,可我都十七八岁的人了,怎么能忍心自己吃独食呢?有一次,我甚至是用乞求的口气让妈妈和我一起吃,可妈妈还是异常干脆地拒绝了。她知道,她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骗我们说她自己根本不喜欢吃好东西不会有任何成效,她什么都不再解释,只是被我磨得不成时就在我的碗里夹上很小的一块鸡肉,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然后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我说:“妈已经吃过了,味儿真不错,你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
三月中旬,我去唐山参加物理竞赛的复赛,碰巧杜老师在同一天去县城接受培训,便由妈妈陪我去参加考试。考前那天下午,我和妈妈走了十多里山路,到镇上去坐车。一路颠簸,天都黑了才到唐山。
我们先找了个廉价的小旅馆住下,然后去小吃铺里吃东西,妈妈看了半天,选中了她认为最有营养的东西,那就是肉饼。
妈妈大声说:“来两斤肉饼。”
服务员瞟了我们一眼,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似乎在说妈妈真能吃。我们也没搭理她,等肉饼端上来,妈妈先用筷子把肉饼掀开,见里面肉还挺多,显得很高兴,便对我说:“海海,你把这肉饼全都吃了。”
我笑着说:“我可吃不了这么多,妈,您也吃吧。”
妈妈盯着我说:“怎么会吃不了呢,他们这里分量都不够,两斤也赶不上咱家一斤。”
碰巧这话被服务员听见了,她狠狠瞪了妈妈一眼。妈妈便不再说话。
我埋下头,慢慢吃,妈妈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我吃饭,我抬头,见妈妈一脸满足。
我再次劝妈妈说:“妈,您也吃吧。”
妈妈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爱吃肉饼,我想吃点豆浆油条,好像这儿没有。”
旁边的服务员正好听见了,赶忙跑过来说:“有,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你要什么?”
妈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大概在想:小丫头真烦人,来这儿看来不消费是不成啊。
服务员见妈妈不说话,紧着追问道:“您想要点什么?”
妈妈只好问:“你们这里油条多少钱一条?”
服务员说:“五毛钱一根,很便宜的。”
妈妈吃惊地说:“五毛钱还便宜,够贵的了,我们那里才两毛钱啊,不要了,不要了。”
服务员摇摇头,走开后,一脸鄙视。
我知道妈妈就是不想花钱,于是说:“妈,我吃饱了。”
妈妈着急地说:“不可能,你怎么会只吃这么一点呢?”
我说:“您什么也不吃,我自己怎么能咽得下,再说,您看,这两斤肉饼我也吃不了啊!”
妈妈仔细地看了看,确信我是真的吃不了后才拿起筷子。妈妈很认真地把肉饼的面皮掀下来,把里面的肉都堆在我的盘子里,把皮塞到自己口中,妈妈一定很饿了,她嚼东西的声音很大,边吃还边说:“海海,你快吃,把肉都给吃了。”
我垂下头,鼻子有点发酸,这就是我的妈妈,同周围的高楼大厦相比,妈妈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土气,那样的卑微,就像空气中的灰尘一样微不足道。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时间去看看周围的世界,她走到哪里心里牵挂的都只是她的孩子,我无意再度表达妈妈对我的爱,这种爱早已深入我的骨髓。看着妈妈陈旧的衣服,看着妈妈略显木讷的表情,看着妈妈头上斑斑的白发,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低头,任凭眼泪落到地上。
第二天,我走上考场。我的注意力第一次如此集中,三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大部分的试题我都不会做,我只是努力发挥着自己的水平,这种考试本来就重在参与。当我走出考场,显得非常轻松。我出门正看见妈妈,那是一个让我既滑稽又心碎的镜头:烈日下面,妈妈面朝南方,双手合十,正在不停地顶礼膜拜,不用问肯定是在为我而祈祷。她周围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妈妈,有的人甚至忍俊不禁,咯咯发笑。
我赶紧跑过去,拉起妈妈,笑着问:“妈,您看您,在干什么呢啊?”
妈妈突然醒悟过来,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没什么,没什么,考得怎么样?”
我真是哭笑不得,说:“有您老人家的祈祷,儿子还能考不好吗?”
妈妈有些难为情地说:“海海,妈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我生怕妈妈误会,故意大声说:“没有,妈,我因为有您这样的妈妈而自豪呢。”我的声音很大,而且我本来就希望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我昂着头看了他们一眼,拉起妈妈的胳膊,大跨步地走了,也许有人以为我们娘俩精神有问题,我才不管呢,他们又不是我,当然感受不到妈妈对我真挚的爱。
我一向是个唯物论者,但我还是固执地相信是妈妈的祈祷给我带来了福音。
两个月后,在中考报志愿的前期,我的物理竞赛成绩下来了。那一天,我正在上自习,杜老师神采飞扬地从外面走进来,什么都没和我说,而是直接大声向全班宣布道:“林海同学在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中荣获河北赛区一等奖。”全班同学马上沸腾了,这样的成绩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而我却把它变成了现实。
当时我都懵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我结结巴巴地问老师道:“您,您确信,这是真的吗?”
杜老师说:“当然确定,证书很快就要发下来了。”
我立刻想到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也没有和老师请假,而是直接冲出教室,飞快地向敬老院跑去。路面崎岖不平,我连窜带跳,跨越了重重障碍,一口气跑到宿舍,在门口便大喊道:“妈,妈,你在哪儿?”妈妈闻声赶紧跑了出来,看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以为我又在外面闯祸了,她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海海,出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和妈说。”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后,妈妈顿时兴奋起来,她竟然像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我冲上去,和妈妈紧紧地抱在一起,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我们留下了激动的眼泪。
临近中考,每一分钟的时间都弥足珍贵,很快就到报志愿的时候了。
我第一次面临着如此重大的人生抉择。在90年代中期,农村孩子最喜欢报的就是中专和中师,因为那样做可以一步到位:可以转户口,可以有工作,可以吃上商品粮变成城里人。在每一个农村孩子面前,户口都是一道让他们无法跨越的屏障,而“跳农门”就是他们最现实的选择。
志愿表发到我们手里,我盯着那页纸陷入了沉默。
毋庸讳言,我一直都想考大学,那是多年来支撑我持续努力的动力之源。虽然我对城市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可是我一直都幻想着在那里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想考迁安一中,那是一所省级重点中学,以前在它门口经过的时候我就曾有一种跑进去的冲动。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我纵有千万种理想可还是要立足于这个贫困的家境。想一想日渐衰老的妈妈,再想一想少不更事的弟弟,我不能不顾及家人的生活,而只追逐自己的梦想啊。
思前想后,我最终在志愿表上填写了“中师”两字,如果自己不能实现读大学的愿望,就让我的学生去实现它吧。
当我把志愿表交上去,杜老师看了看,结果也在意料中。她示意我坐下,然后对我说:“林海,你是我带过的最有灵气的学生了,你知道吗?你应该考大学。”
老师的话正说到了我的痛处,我又何尝不想呢?我伤心地抬起头,看了看老师,没有说话。
杜老师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意味深长地说:“林海,你虽然是个孩子,可你做事一向很有主见。贫穷只是一时的,读书却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如果你将来缺钱,老师可以帮你。”
我站起身,对老师说:“谢谢您的关心,可是我不能让我妈再辛苦下去了,我已经长大了,我必须尽早挣钱,我要养活妈妈,还要供弟弟读书。”
杜老师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一脸惋惜。我心里特别难受,起身和老师告辞,飞快地走出办公室,刚到外面,眼泪便涌了出来,我跑到操场的角落里,失声痛哭。我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因为考什么学校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妈妈没有给我任何压力,如果说是命运不公,那么我不会迁怒任何人,妈妈已经为我辛苦了大半辈子,我有什么理由让她继续辛苦下去呢?
傍晚回到宿舍,妈妈刚好为我炖了一锅排骨,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