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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显然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走来的。他手里捧着一个破旧的瓷碗,用一种外地口音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我们什么也听不懂,但毫无疑问,他在请求我们给他一点吃的东西。那个时候的乞丐通常被人称为是“要饭的”,现在想来那个名词用得非常贴切,他们没有别的奢望,只想得到一块窝头、一杯热水,填饱自己的肚子,能够支撑着自己继续流浪下去,与当今社会把乞讨作为致富手段的假乞丐截然不同。
妈妈赶紧叫我出来,给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碰巧这个时候过来一个卖油饼的小贩,妈妈买了两张,一张留给我,然后把另一张盖在那个老头的饭碗上,那个老头显然有点受宠若惊,连声道谢,我们邀请他进屋吃完再走,他连连摆手,走到一个堆满柴草的墙角,贪婪地吃了起来。我关门的那一瞬间,老人可怜的样子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显然,这也是一个可怜的人,他或者是丧失了亲人,或者是遭遇了自然灾害,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四处流浪,对这样一个孤独的老人,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唾弃他,去轰赶他呢,给他一点力所能及的关心对我们又有什么损失呢?
以后,每当我遇到我认为需要我帮助的人时,我总会伸出援助之手,对自己也许是举手之劳,可对他来说也许就是莫大的帮助,而且助人为乐、与人为善,本来就能带给我们一种天然的快乐。
临近期末考试的一天,突然天降暴雨。下课的时候,外面雨流如注。我穿上雨衣,奔跑出去,在经过一班门口的时候我很偶然地往里面一看,发现有个小姑娘正趴在窗台前向外张望。我认识那个小女孩儿,她叫董艳丽,学习非常出色,每次考试在他们班总是名列前茅,而且人长得特别漂亮。夏天,她穿一身白色的裙子,走在校园里,飘飘然,真有一种仙女临凡的气质,只是她的一只手先天神经萎缩,略有残疾,一些早熟的同学经常在她背后议论,称之为“断臂维纳斯”。那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小女孩,同时显得颇为清高,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魔力。她家离学校很远,这么大的雨她肯定无法回家,我便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回到家,我和妈妈一说,妈妈马上又做了一份。我吃完后,把那一份带到学校。当我顶着倾盆大雨走进一班教室,把饭盒递给董艳丽时,她自然非常意外,同时也非常感动,连声对我说谢谢。从那天起,我们就成了特别要好的朋友。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整个年级里我第一,冬云第二,董艳丽第三,当时真是非常高兴。不过,因为我和冬云同桌,而我们的成绩偏偏又相差不多,更为甚者,我们错的题目都基本一样,因此,许多同学,包括一部分老师都认为在考试过程中可能我们有“互相帮助”的行为。但是谁又能想到,正因为我和冬云同桌,所以我们的知识结构基本一样啊。当冬云听到这种议论后非常生气,找到了侯老师,侯老师笑着对她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既然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何必惧怕别人的议论呢?”
几天后,学校开家长会,要妈妈作为学生家长代表发言。我和妈妈一说,妈妈显得非常紧张,她对我说:“我没什么文化,不会说什么,再说,当着那么多人我还会紧张,和老师商量一下,让别的家长去说吧。”我一听,心想那怎么成呢,对妈妈说:“妈妈,这是我通过自己的努力给您争取来的机会啊,再说,有什么不敢说的呢,我成绩最好就说明您教育得最好,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妈妈听了我的鼓励非常高兴,她抚着我的头,自豪地说:“好,看儿子多给我争气啊!”
在妈妈的心中
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就坐在妈妈身边,旁边的大红榜上登着我们的成绩,好多家长都羡慕地对妈妈说:“你真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妈妈显得非常局促,紧张地和别人应付着,没想到轮到妈妈发言的时候,她突然变得异常能说,她在前面讲起我来滔滔不绝,语气中充满了对儿子的殷切期望与深深的爱意,妈妈从我的学习讲到我的生活,从现在回忆到过去,当讲到我从小就没有父爱的时候,妈妈哽咽起来,在妈妈的心中我始终是完美的,妈妈能想起的都是和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她永远也不会提及一点我曾带给她深深的伤害。我在台下坐着,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随着妈妈的话语,以前的种种生活都在我的脑海里重现,妈妈受过的莫大屈辱和她对我们深深的爱一起涌上我的心头。妈妈就这样一直讲了半个多小时,在座的家长们听得非常投入,现场鸦雀无声,当最后妈妈发言完毕时,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好多家长眼睛里挂满了泪花。
散会时,许多家长把妈妈围了起来,对我们艰苦的生活充满了同情并送上了真挚的祝福。我意外地发现惠岩叔叔也在旁边,冬云像只小鸟一样偎依在他的怀里。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冬云就是他的宝贝女儿。惠岩拍拍我的肩膀,以一种对大人说话的口气说:“好孩子,真争气,继续努力,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你爸爸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地笑的。”我感激地看着他,使劲儿点了点头。
美好的生活总是短暂的,我们升上初二之后,班里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先是侯老师因为教学成绩突出被调到城里的实验小学。现实就是这样,当一个乡镇中学费尽心血培养出一位优秀的老师,城里的学校很快就会把目光瞄准他,以优厚的待遇和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做诱饵将其挖走。侯老师对我们是有感情的,从他离开学校时对我们眷恋的一顾就能看出来。冬云也走了,她和她爸爸一起走的,那时乡镇合并,惠岩叔叔正好挂职任期已满,被县里一纸调令调到县里任财政局局长。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在乡镇合并中,敬老院搬迁到了另一个镇的镇政府所在地。妈妈当时非常为难,如果跟过去,那么就只能每个星期回一次家,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看着我们,可是如果不过去,她又舍不下那些老人,而且家里也确实需要那份收入来源啊。思考再三,妈妈决定过去,让我和弟弟住在外婆家。
外婆家条件不错,外公原来在镇政府做厨师,烧得一手好菜,退休后,自己也非常懂得生活,深谙养生之道,如果不是舅舅的生意一落千丈,他们本应该有一个安乐的晚年。我只有一个舅舅,他曾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外公对外炫耀的资本。舅舅小时候学习很好,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镇信用社上班,工作轻松,待遇也不错,在乡下生活堪称富足。不过,舅舅天生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在改革开放初期,他便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商海。他先从单位贷了一大笔钱,与人一起承包了个砖厂。最开始,厂子效益非常好,简直可以说是财源滚滚。两个人在数钱的同时没忘记享受生活,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一准则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准确的体现。他们开始过上一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日子,男女关系也非常混乱,任凭谁说也听不进去。但好景不长,砖厂很快因管理不善而陷入困境,资金周转不开,大量贷款偿还不上,发展到最后连企业正常运转的钱都没有了。舅舅便开始打外公的主意,先是把外公的积蓄骗了出来,随后每个月都领走外公的退休金,外公家的生活一下子困顿起来。
那时,社会关系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动。总设计师在南巡讲话中要求全国人民胆子更大一些,改革的步伐迈得更快一些,并从根本上打破了束缚人们许久的思想牢笼。作为首都周边地区,我们那儿直接体验到了政策的效力,各种石灰窑、小铁矿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新的观念迅速地改变着小乡村的传统生活方式,人们的金钱观念一天重过一天。
有一件事情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就是舅舅向妈妈借钱。妈妈当时非常为难,因为明知道借给舅舅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啊。妈妈对舅舅说:“家里这点钱都是我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将来要供孩子读书,说什么也不能借给你。”舅舅一点也不理解妈妈当时的心情,还为此和妈妈争吵起来,但妈妈在原则的问题上不会有任何让步,最后舅舅恼羞成怒,一甩袖子走了,妈妈一个人在家里黯然伤神,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金钱的魔力,在它面前,亲情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我看了舅舅就烦,舅舅瞧我也不顺眼,在外公家住的那段日子,舅舅经常用言语来刺激我。那个时候,我正处在青春发育期,饭量大得惊人,有一天外公家做包子,我吃了五个还没感觉到饱,伸手再去拿的时候,就听见舅舅小声地嘀咕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是个饭桶。”当时我就觉得自己血往上涌,脸“腾”地红了,我的自尊心被冲击得粉碎,我吃着那个包子就像吞咽石头一样地艰难。在自己的外公家,我真实地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感觉,离开妈妈的日子,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度日如年。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妈妈在做饭的时候也习惯了我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可是在外公家,我每天都很沉默,那种压抑的氛围几乎让我感到窒息。
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外公迷上了打牌,而且一玩就是通宵。我经常劝外公不要和别人赌钱了,可他就是听不进去。终于有一天,他们再次凑到一起,一直玩到夜间十二点还不休息。我躺在一边,困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突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同妈妈和弟弟在一起祥和而温暖的时光,我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我迅速地穿上衣服,跳下炕,愤怒地对他们吼道:“你们玩吧,我走,我走还不成吗?”然后飞快地向外面跑去。
那个时候是初冬,午夜的空气冰凉,我穿得又单薄,在黑夜中摸索着小路,充满悲情地前行,好像离开妈妈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我毫不理会追出来的外公的呼叫,飞快地跑着。两个小时后,我来到了妈妈的单位。当我砸开大门的时候,妈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惊恐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话没出口,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当妈妈听完我的倾诉后不断地安慰我,安排我进屋睡觉,虽然是在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可是因为妈妈在我身边我觉得睡得是那样的踏实。
一个小时过后,外公迈着蹒跚的脚步赶来,老人几乎被冷风吹得失去了知觉,可他担心我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还是坚持着赶来,妈妈一看外公憔悴的样子,同样也是心疼不已。外公看着我,难过地说:“孩子,这么冷的天你跑什么?你不想我玩我不再玩也就是了,我保证再也不玩了,明天和我回家吧。”
看着外公疲惫的样子,我突然感到非常惭愧,是自己不懂事让外公在深夜奔波了三个多小时,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我捕捉到了他对我的关切,可是这远远不及妈妈更能给我那种安全感与依赖感啊。
我会长时间地留在学校,即使没有心情看书,独自一人看着太阳落山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个黄昏,我坐在教室前面的围栏上,前面是一座假山,上边的花草已经枯萎,此时已是深秋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斜长的影子,我扭头,原来是董艳丽,她手里拿的居然不是书本,而是针线,正在认真地织着当时非常流行的白线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