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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以往甜蜜。
民国政府教育部陶部长亲临古城,是受到蒋委员长的指令急匆匆起程的。蒋委
员长正集中精力围剿中国南方山区的共产党红军,忽然得到中国西北有学生闹事的
情报,便电示教育部:“怎么搞的?还不快去管一下!”陶部长到来之后三天都未公
开露脸,到第四天报纸上公开了省教育局局长被撤职的新闻,种种传闻随着这条消
息在各个校园里传播,陶部长对这里的学生无政府行动大为光火。对容忍这种局势
发展的教育局长训斥说:“麻木不仁贻误大事。”陶部长指令新任局长与军统取得
联系,在教育系统建立剿共情报机构,建立健全三青团、国民党在学校的组织网络
……云云。这些传闻对学校里形成的抗日热潮正好起到一个催发的酵母作用,一股
强烈的反陶情绪一夜之间便形成气候。陶部长频频接触本省党政军各方要人,促成
对西安各个学校的学生代表进行训导,以此结束他的西部之行……白灵得知这个消
息以后,便和刚刚建立的西安学界抗日促进联盟的学生领袖做出决定:给陶部长一
个下马威。陶部长训话的会场几经变更,给白灵他们的组织工作造成不少的麻烦,
直到开会的那天早晨,才搞准确会址又挪到民乐园礼堂,她又立即对原先的布置做
出相应修改……绝不能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民乐园顾名思义,属民众娱乐场所。这是国民革命废除皇权提倡平民意识的结
果。民乐园是个快乐世界,一条条鸡肠子似的狭窄巷道七交八岔,交交岔岔里都是
小铺店、小吃铺、小茶馆、小把戏、小婊子院的小门面,在这儿佬看杂耍的、说书
的、卖唱的、耍猴的表演,也能品尝到甜的辣的酸的、荤的素的;热的冷的各种风
味饭食,荟萃着铪铬粉皮、粉鱼凉粉、腊汁肉、茶鸡蛋、三原蓼茶糖、乾州锅盔、
富平倾锅糖等各种名特小吃。有卖人参鹿茸虎骨等名贵药材的也有挖鸡眼、剔猴痣、
割痔疮、拨倒睫毛、挖鼻息肉的各路野大夫;有西洋的转盘赌和传统的打麻将、摇
宝掷骰子、摸牌九、搓花牌的各科赌博,供不同趣不同层次的赌徒选择。最红火的
行业是妓院,有雕梁画栋两层阁楼的高级妓院,也有不饰门面的中下等卖淫场所以
及一个锅盔可以睡一回的末等婊子棚,供各色嫖客发泄,一个个挂着金缕门帘、竹
皮门帘和稻草帘子的客房里,从早到晚都演出着风流。那些摸骨看相算卦的、卖水
果的露水摊号,更是把本来狭窄的小巷壅得水泄不通……陶部长选择这样一个腌攒
龌龊、藏污,纳垢之地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企图以出其不意而躲开赤党学生可能的
捣乱。陶部长的汽车进人民乐园,果然没有引起任何反响,人们对坐车逛窑子的事
已经司空见惯了。
白灵穿过小巷走到礼堂门口,只看见三个卫兵守侍在那里,有两个验查入场卷
的便装工作人员,气氛显得轻松并不紧张。她丝毫不为这种表面的轻松气氛而松懈,
情报说陶部长坚持不要造成大兵林立的局面;那样会损伤文职官员的尊仪,也显得
自己更加豁达从容,但对地方官员改派便衣警戒的举措没有干预,小巷里那些游荡
的闲人和坐在礼堂里的学生代表中,肯定混杂着数以百计的特务和警察。她把一张
蓝色道林纸印制的听卷交给门卫,就选择了会场中间靠左的一个位置,掏出一张报
纸来等候开会。陶部长在众多的官员陪伴下走上讲台。陶部长既有一表人才,又擅
长演讲,一言一行和言语中的神态都显示南京政府官员居高临下的气魄,也显示出
与地方官员的截然区别。他从国际形势到国内局势,侃侃而论蒋委员长“攘外必先
安内”的既定方针;又从理论和道德以及治学的几重关系,阐释蒋委员长“学生应
该潜心读书,抗日的事由政府管”的宗旨,陶部长不惜假传圣旨,把蒋委员长自江
西“剿共”前线发来的训斥他的电示改编成对学生的柔肠寸心,“委员长让我转告
他对西北学生的问候,并对学生的爱国之心表示钦敬!再次申明学生要安心读书,
日后报孝党国,抗日的事政府能管得好的。”他也许没有料到,经过严格审查的学
生听众中,混杂着一批蓄意破委员长旨意的赤党分子,他们是专意儿给陶部长下巴
底下支砖头、给眼睛里揉沙子;往耳朵里灌水、朝脸是泼尿来的;来就是为了撩他
的毛,搔他的皮,伤他的脸,杀他的威风的,可谓来者不善。
骚乱起初是从一张字条引发的。一绺扭成麻花的字条儿从台下传到台上,主持
会议的教育局新任局长看了条子上的字,就像看见一条长虫似的变了脸,扬起头时,
却装出一副生硬紧巴的笑脸说:“今天是陶部长的训导报告,不安排回答问题将另
行安排专门的会议。”台子底下没有反应,条子却一绺一绺抛上讲台。新局长拉下
脸来历声禁斥:“我刚说过,回答问询另行安排时间嘛!你们会听话不会听话?”
台下便激起了由零星到纷乱的回声,顷刻之间就乱成一窝蜂,有不少学生离开座位
窜到讲台下的走里质问陶部长。陶部长巍然不动也不开口,白灵也窜到讲台人窝里,
高喊一声:“打这个小日本的乏走狗!”一扬手就把半截砖抛上台去,不偏不倚正
好击中陶部长的鼻梁。陶部长惨叫一声,连同坐椅一起跌翻到台子上,学生们大声
呐喊着,把板凳和从脚地上揭起的砖头抛上讲台。有人把摆列在台下花池里的盆花
也抛掷上去,有人跳进花池再拥上讲台。陶部长满脸血污,被人拉起来拖挟到后台,
仅仅只抢先一步从窗口翻跳出去,大厅里有人撑开一条写着“还我河山”的横幅布
标,学生们便自动挽起臂膀在横标的引导下冲出礼堂,踏倒了卦摊儿,撞翻了羊肉
泡馍的汤锅,一路汹涌,一路吼喊着冲上大街。白灵的胳膊被左右两边的男女同学
紧紧钩挽着,忽然想到自己像镶嵌在砖墙里的一块砖头。游行队伍涌流到端履门时,
遭到蜂拥而至的宪兵和警察的封堵拦截和包围。冲突刚一发生,就显示出警察宪兵
的强大学生们的脆弱,游行队伍很快瓦解,学生被捕者不计其数,白灵却侥幸逃走
了。
从古城最热闹最龌龊的角落向全城传播着一桩桩诙谐的笑话和演义性传闻,陶
部长临跳窗之前,还训斥搀扶他的省教育局新任局长:“你说这儿是历朝百代的国
都圣地,是民风淳厚的礼仪之邦,怎么竟是砖头瓦砾的干活?教育局长说:“你赶
快跳窗子呀!小心关中冷娃来了……”人们纷传,抡出第一块砖头而且呐喊叫打的
竟是一个女生!那女生根本不是学生,而是北边过来的一个红军的神枪手云云……
全城的大搜捕并不受任何传闻的影响正加紧进行,特务机关侦察和审讯被捕学生的
口供中,确认了共党插手操纵了学生,又很快确定了追缉的目标,白灵被列为首犯。
白灵穿小巷走背街逃回枣刺巷,鹿兆鹏正焦急地等待着她,屋子里的铺盖被褥
和简单的行李已捆扎整齐。鹿兆鹏说:“你完全暴露了。得挪个窝儿。我估计他们
顶迟到晚上就会来。”白灵说:“他们杀了我,我也不亏了。”鹿兆鹏冷静地说:
“咱俩得暂时分开。我从这儿搬走,给他们制造一个逃走的假象,你仍旧留在这儿
就安全了。”白灵问:“我留这儿?我留到啥时候为止?怎么跟你联系?”鹿兆鹏
说:“我跟房东魏老太太说好了,你跟她住。我来找你,你等着,千万不要出门。”
白灵点点头说:“我等你,你要尽早来。”鹿兆鹏说:“你现在去找魏老大太,剩
下的事你不要管了。”说罢搂住白灵,抚着她的肩膀:“你一砖头砸歪了陶部长的
鼻子,也把我们的窝砸塌了。”白灵猛地吻住兆鹏的嘴,眼泪濡进她和他的嘴,有
一股苦涩。院里响起魏老太太的声音:“怎么还不走?”自灵从兆鹏的怀抱里挣脱
出来,抹了抹眼睛就跳出门,跟魏老太太走进上房。魏老太太指着桌下的一个方形
洞口说:“你下去呆着,我不叫你别上来。”果然当晚夜静更深时分有人到来,
白灵在地害里听到魏老太太和陌生人的对话:
“你屋住的房客呢?
“搬走了,后晌刚搬走。”
“搬哪达去咧?”
“我不问人家这些闲事。”
“那是两个什么人?”
“说是生意人。”
“那女人呢?是不是姓白?”
“女人是姓白。”
“人呢?”
“刚才说了,两口子一搭搬走咧。”
“那是两个共匪!你窝藏……”
“她脑门子上没刻字,我能认得?”
“老不死的,不知罪嘴还硬!”
“你嫩秧秧子吃了屎了,嘴恁臭!我掌柜的反正起事那阵儿,你还在你爸裆里
打吊吊哩!你敢骂我,我拉你狗日找于胡子去。”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远去不久,魏老太太喊:“你上来吧,没事了。”白灵爬上
地窖,才惊讶魏老大太竟是辛亥革命西安反正的领头人物之一的魏绍旭先生的遗孀,
所以张口就是于胡子长于子短的。魏老太太说:“世事就瞎在这一帮子混帐二屁手
里了。”
白灵完全放心地住下来。魏老太太让她和她睡在一铺炕上,叙说魏绍旭先生当
年东洋留学回国举事反正壮举……白灵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突发奇想:“你老好
好活着,等到世事太平了,我来把你先生的事迹写一本书。”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兆鹏来了。鹿兆鹏瞅见白灵完好如初,顿时放下心来,转
过脸就对魏老太太深深鞠躬。魏老太太转身进入东边屋子,把时空留给他们去说要
说的话。白灵紧紧盯着鹿兆鹏的眼睛,乞盼他带来新的安排。鹿兆鹏说:“你得离
开这儿,到根据地去。”白灵问:“哪儿?”鹿兆鹏说:“南梁。廖军长已经创建
下一个根据地了。”白灵说:“怎么去?”鹿兆鹏说:“你先到渭北张村,地下交
通一站一站把你保送到南梁。关键是头一站——走出城门。”白灵说:“怎么出去
呢?”鹿兆鹏说:“明天早晨有个西北军军官来接你,你和他扮作夫妻,由他引护
你到张村。”白灵说:“我们这就分手了?”鹿兆鹏压抑着波动的情绪,答非所问
地说:“送你的军官可靠无。你尽管放心跟他走。我明天不能露面了。”白灵颤栗
着扑进兆鹏怀里说:“孩子快出世了,你给起个名字吧!”鹿兆鹏再也撑持不住奔
涌的情感,紧紧抱着白灵哽咽低语:“叫‘天明’吧!不管男女,都取这个名字。”
那一夜白灵没有睡觉,躺在炕上听着魏老太太比一般男人还雄壮的鼾声直响到
窗户发亮,穿了上兆鹏昨夜捎来的丝绒旗袍和白色长筒线沫,打扮成一个富态华丽
的贵妇人模样。她吃了点早点,就潜入地窖静静等候,防止临走之前些微的疏忽而
铸成大错。
白灵已经从昨夜与兆鹏生离死别的情感里沉静下来,等待即将开始的冒险逃亡。
屋子里有了重重的脚步声,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间:“嫂子在哪里?”魏老太太
这时才揭开地窖盖板叫她上来。白灵爬到窖口,探出头来,不免大为惊诧,站在窖
口的军官竟是鹿兆海。鹿兆海在瞅见她的那一瞬,也凝固了脸上的表情,俩人同时
陷入无言的尴尬境地。魏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