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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里,我组夫已经俨然一个大老板。企业创汇相当于全公司的两倍,成了公司那帮头 头向上卖好邀功的资本。我姐夫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头版上,被选为市人大代表,天天出 入各大豪华宾馆和市领导的高宅深院。时不时出国一趟兜生意。还搬了家,住进一套三居室 外带大客厅的公寓房,一个当今中国富裕家庭必备的器物应有尽有。姐姻经常穿着他从国外 捎来的新款式衣装,佩戴小首饰,高高兴兴去亲友家串门。再不避讳他而随心所欲地想笑就 笑。他呢?专车,小西服,头发搞得贼亮,只是那张脸依旧不笑。可这不笑的脸却处处受到 欢迎,在酒店宾馆里受到高质量的“微笑服务”,在公司里人人都投之以赔笑。因为人人想 求他出国捎洋货,更因为他是个有钱的大经理、有权的领导;领导就不能总笑,愈不笑,下 边人就要愈哄他笑。他像上帝一样活在人间,可是恐怕连上帝也不知道这个人怎样一下子如 此显赫!
下边就要讲到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怪诞的事了——
昨天晚上他和我姐姐、我外甥在客厅里看电视。24寸大屏幕上是两个人说相声,相声 说得平平,并不特别可笑。可是忽然间他喉咙里“咕”的一声,就像母鸡下蛋前,受身体里 什么东西惊动时那一声。跟着“咕、构构构贡连着响起来,好似有东西在他喉咙里憋着,很 难受。我组姐以为他得了急病,一看他的脸挺滑稽,随着咕咕响,两嘴角像有根线往上扯, 一挑一挑,脸上的肉乱扭,那双从没弯过的眼,居然弯曲成一对打卷儿的小柳叶儿。我那傻 外甥一叫:
“瞧我爸爸多像唐老鸭!”
这话像引爆物。我姐夫像死火山,一下于爆发了似的,大笑起来。他竟然笑了!而且不 是以前那种怪样,而是真正开怀大笑!我姐姐说,当时他脸上的五宫就像花开那样,所有花 瓣都和谐地张开……更是不可思议。但这真的笑了,反而把我姐姐吓傻,以为他疯了,问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姐夫摇着手,笑得不能回答,而且只要他看电视上那两个相声演员一 眼,笑就会加剧一阵,直笑得捂着肚子,眼泪鼻涕流下来。我姐姐扶他上床,赶紧打电话绘 我,我赶去了,只见我姐夫蒙头裹着被子咯咯地笑,整个身子在抖,擂得床架子嘎吱嘎吱 响,好像得了寒热病。我掀开被子看他,确实在笑,但枕头上泪湿了一片。我问他:
“你怎么了,难受吗?”我姐夫一边咯咯笑一边告我说:“我止不住了。”
我给他吃了两片镇静剂才平静下来,呼呼大睡。今天姐姐早上告我一个奇迹,他脸上竟 然出现很自然的笑容。怪不怪,简直不可想象。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一个表情也不放过——它显示了文革的绝对权威。
第12章 我不是右派,是左派
1966年43岁男U市S县文教局留用人员
我就是不请他们吃饭——梁山大寨主——这边是共产党员,那边是右派——老子才不摘 帽子呢——在房顶上的一段自白——写给中央的信全打回来了——我咋是唐。吉诃德?
老子是右派?谁是左派?他们?他们都是共产党的败类,是丑类!老子才是堂堂正正共 产党员,你问问那些打我右派的那些败类去,敢不敢跟我嘴对嘴辩辩?现在不敢?哼,当年 他们也没敢过!从根儿上说,我祖祖辈辈连一个中农也没出过,全是贫农,老子十二岁就当 儿童团员,那时日本鬼子把长城脚下控制得密不透风,还在长城上修炮楼子,监视八路。我 在儿童团岁数最小,常给八路军买东西送东西。传鸡毛信,捎口信,站岗放哨,我全干过。 往后又加入了八路军冀东十五分团,扛过枪,打过仗,我口音好,膛音高,在“长城剧社” 当司仪,演过宣传戏,在八路军里学的文化。老子是干革命起家的。把我这种人打成右派, 你说是不是瞎了他们的狗眼了!
为啥打我右派?他们结党营私、溜须拍马、损公肥已那套我看不惯!我顶他们!我解放 初就在A县县委工作,是省委派我到S县一所中学当头儿。那时中央有《中学管理暂行规 程》。中学归省委管,我当然不买县里那帮假共产党员的帐!他们三天两头把亲友子女往我 学校里塞,都想不经过考试就插班上学,这不要乱了王法?有个区长,他兄弟十九岁,长得 像条汉子,居然还报考中学,又托人在全县四千多份考卷里查他兄弟的考分,结果三门分数 加起来也不够五十分,他非叫我要,我咋能要?一个小小区长就这么厉害,更甭说县里那帮 土皇上。我他妈火了,对他说:“你弟弟这成绩,人又超龄,老实在乡下干活吧!”气得他 大红脸,一声没吭甩袖子就走了。这都些什么东西!
不正之风可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共产党打天下时这些东西显不出来,打完天下后全暴露 出来了,咋办?我是共产党员,能由着他们胡作非为吗?县里、区里、乡里那些头头到我学 校来,我就是不请吃饭,要吃自己到食堂里买去。八路军不吃人民小米,这规矩到共产主义 也不能变,变了就不叫共产党。你当初咋骂的人家国民党的?咋得了天下也弄这套!我不能 光说别人,自己一步两脚印,从来不拿学校一点点东西。逢到干活劳动,背砖、抬土、挖 沟,我带头,背砖背得最多!那时年轻,能拼。再和老师们坐在一起,他们咋能不服气你? 这学校原本只有两个班,硬叫我给立成个全专区的重点中学,一百二十个教职员工,我是校 长兼书记,党政一把手。县委那些假共产党看得眼红了,变看法儿想插手。你要干正事,我 叫你插,弄邪的,没门儿!来了就撞回去!我脾气不好,一顶就是重重一家伙,不绘他们面 子!给了一次,他们二次还会愿皮笑脸再来。你想,他们咋不恨我?
五七年借着形势就把我弄到县里整我。说我是“梁山大寨主”,搞“独立王国”。当年 扩建这学校时没老师,叫我自己去找。这些教师都是县教育科从各乡摸底上来的。好样的知 识分子不多,破烂多。净是些少爷羔子,念过几年私垫,要不就是做过些伪事的,哪有历史 特别清白的?太清白的也念不起书呀。这就说我是“敌、伪、党、团、特”的“黑头子”。 想拿这些大帽子把我扣死。一下绘我降了五级,从十七级降到二十二级,工资降下几十块 钱,党内处分是留党察看。我咋能叫他们这群败类制服了呀,非要跟他们争争谁是真正的共 产党员。再说老子是省委经地委派来的干部,凭啥由他们整治。官司打到地委,地委派工作 组下来一查,好,老子没事。结论是:
“×同志工作中虽有缺点,但不予处分,恢复工作和待遇。”
你想县委那帮假共产党哪肯轻易的放虎归山,对地委工作组耍阳奉阴违,等地委这些人 一定,压住结论不落实。我人就给挂在县文教局,没等我再闹,反右开始,他们又得手了。 在县里开文教系统大会,把我们学校很多人也叫来,每人必须揭发我十条罪状才准离开会 场。—家伙就几百条罪!等他们把这些罪状搞好辫子跟我在大会上见面时,我火了,骂他 们:
“你们都是歪嘴子,捏造,一条罪状也不能成立。要说罪,你们整我这共产党员才是有 罪,反革命罪!”
他们把我撵出会场。怕我在县里,打不成我右派,就派我下乡组织生产,还叫老子当工 作组长。今天派到这儿深翻土地,明天到那儿灭蝗,修水库,修路,抢收。无论在哪儿都是 干革命,老子都是好样儿的,防汛堵口子时我带头第一个往水里跳,差点叫洪水卷走。但我 有一条,在任何地方干完了,都叫当地党组织给我写一份鉴定。我相信组织,按组织原则办 事。这期间我两次被评为模范,还一次被评为优秀党员,这是按优秀党员八项标准评上的。 看吧!看谁是真正的共产党。这是实打实的,哈构构构。
可就在这时,他们已经把我捏造成右派了,是在万人大会上宣布的。开会那天,所有被 定成右派的都非去不可,惟独不叫我去,说怕我一去把会场闹乱,你说他们兴这么干吗?我 在这边是优秀党员,在那边是右派,我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事后他们来人了,叫我回县文教局。对我宣布右派结论,叫我签字,履行手续。县委没 出头,怕我骂他们,是由文教局人事部门的小干部们宣布。我进屋数一数这天被宣布的人, 除去我还有十五个。一个小小县文教局就十六个右派!那些人都灰头灰脸,套拉脑袋。我昂 首挺胸不在乎,吓得这帮龟孙子不敢先宣布我,怕我闹,把我留在最后一个宣布的。—我一 听说我“右派”两字就火了,还说开除了我的党籍,什么?娘的!我猛一拍桌子,桌上的水 碗、墨水瓶、钢笔都蹦起来。我大叫:
“无效!要真的这样,共产党就不叫玩意儿了。那就用不着你们开除,老子加入都不加 入!”
这群王八蛋!不吭声,指指“结论”那张纸,叫我在上边签字,我一把就撕了,骂他 们:“老子当年当教育科长时就管你们!你们现在一手翻天,想治死老子,滚蛋!丑类!” 他们绘我骂得脸没处挂了,还想打我。我伸出手给他们看,我说:“你们看见没有,我两手 都是横纹,自古以来,两手横纹的,打死人不偿命。谁不知道我手黑?日本鬼子反动派,老 子全打过!镇反时老子是专区审判小组的,几个人一定反革命就崩了它,老子有枪也敢崩你 们!打我右派,你们敢叫中央知道吗?”吓得他们脓了,哈构构构。
这右派我从来就没认过。他们也不敢当面说我右派,但右派是定了,工资再降下四级, 三十一块钱了。可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发工资,老子也是堂堂正正的共产党员。开除 党籍?不算,除非中央说话!那时我只要见到县委书记,就嘴对嘴跟他干,吓得他不敢跟我 说话,一碰面就躲开。地委也没办法,就把我调到另一个县的中学当劳动教员,我在那儿干 得不错。这学校的党支书是转业军人,见我不是右派那样人,冤枉了,六一年给右派摘帽时 他提出给我摘帽。我说:“谁干的,谁自己来解决,你别管!摘帽右派还是右派,不过多两 宇,一摘我反而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右派了。我不是右派,我是左派!”
我手没闲着,写了无数申诉信寄到省委和中央,中央忙,未准能有时间看我的信,我就 不停地写,不停地寄。早晚中央知道了就会过问我这事,不会不管我。我相信中央的政策是 好的。俗话说,经是好的,都叫下边歪嘴的和尚念坏了。
文革一来抓走资派。说实话,我想毛主席肯定知道下边干部这些问题了,确实应该教育 教育干部,清除那些变质的假共产党员了。中央英明,这是发动群众,想把党搞好。后来 “文革”闹大了,我一直认为又是下边那帮人搞的,搞乱了好浑水摸鱼,保护自己打击好 人。从心里我没有反对和抵触过文化大革命,中央发动的就不会有错。
当时北京传来消息斗黑帮,学校的书记、校长、教师尖子都绘弄进牛棚。我这个名牌右 派当然也进牛棚,叫我做黑帮大队长,带领这些人学习干活。有一次,学生们把我们弄到县 里的集市上批斗。被斗的人一个个拉上屋顶,在房上斗,交待问题,群众在下边喊口号,他 们把我也弄上房,叫我认罪,我想这正是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