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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紫上前帮忙,她本来动作很笨拙,很快就似模似样了。
高大娘瞧着笑,“这时看起来才像姑娘。”
“大娘,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男子,这么穿不过是行走方便些。”墨紫对熟悉的人从不特意隐瞒自己的女儿家身份,“要不然也不会您一问我,我就承认了,不是吗?”
高大娘是牙婆还是媒婆,那双眼睛一早将墨紫的女儿身看了个彻彻底底。
“也就我家那傻大个,墨老弟,墨老弟叫得那认真。”高大娘头痛,“每回我瞧他跟你拍肩膀,怕他的蛮力气把好好一个大姑娘的骨头给弄碎了。”
墨紫呵呵笑道:“那您跟他说就是,我没关系啊。”
“那傻小子自己要不开窍,连这么明显的事都发现不了,以后一定娶不到老婆,这辈子我就别指望抱孙子了。所以,我不说,等他开窍。”高大娘多年出入豪宅高户,深得贵妇们的信任,正是那份爽朗。“对了,你想问什么?”
“上都敬王府。”墨紫问得笼统。
高大娘瞧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来去,“墨哥儿,你倒是会挑事情来问。”
墨紫不解,“大娘——”
“你要打听别人家,我还不一定知道。偏这敬王府,我这些年回回要去的,家书都得带回来二三十封。”那意思,她已经为王府选了好多仆人进去。“敬王府归萧姓。如今八十高龄的萧老太爷是咱们大周百年内唯一的外姓王,王位世袭。早在二十年前由萧老太爷奏请先帝,让与二子萧肃。萧肃与萧王妃有三位嫡公子,萧庭,萧维,萧永。萧家自老太爷起军功赫赫,男子多从军立业,女子则嫁王室显贵。”
“大娘,这些事,大概上都的老百姓都知道。”墨紫将红辣椒一个个翻过面,不过对她是很新鲜的消息,“萧永是敬王府的三公子?”
“正是,还是敬王府中唯一不入军营的公子爷。他能诗能画,才高八斗。曹操的儿子七步成诗,可他能三步成赋。若不是……”高大娘突然不说了。
“若不是什么?”墨紫哪能放过。
“这种事,不能随便对人言,否则我就做不了牙婆了。”高大娘摇摇头,俯身用手刷豆滚筛,“除非你告诉我为何问及萧三公子,我再瞧瞧到底该不该说。”
墨紫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些实话,“大娘,您只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丫环,其实偷偷告诉您,我是替我家小姐打听。前阵子来我们府里的客人,言语之间有意要为敬王府的三少爷说媒。老爷太太当然喜欢,可我家小姐极聪明。不说上都离得远,就说门当户对也实在是有些差了。”
高大娘听闻,重新坐起身,脸上就露出古怪的神情,“有人为萧三公子跟你家小姐提亲?”
“只是有这个意思而已。”墨紫将那古怪看在眼里,“大娘,事关我家小姐终身,请您告诉我吧,我绝不会说是你说的。”
“墨哥儿,我要是你,就劝你家小姐别嫁。”高大娘叹口气继续说道,“其实,这事在上都也算不上秘密。我犹豫,是因为不愿在背后说人是非,更何况老王妃和王妃待我还挺好,每年都将找仆人的差事交给我。”
“高大娘,您实在为难就算了。”墨紫知道想要守住口碑的人多还是有良心的人。
“多是些市井里的传言。这样吧,我说我的,你听你的。”高大娘看墨紫点了头,这才说下去,“敬王府的三公子虽然是一表人才,连当今圣上都夸过他的学识文采,可今年才二十二岁的人,已经娶过两位正妻。”
“您是说他娶过两位正室夫人?”墨紫听到意想不到的话。
“一点不错,而且还是四年内娶了两个,就休了两个。”高大娘望着墨紫,“要不然,我怎么会说让你家小姐别嫁呢。”
“娶了两个,休了两个?!”太吃惊了,墨紫重复着高大娘的话,一激灵,又忙问,“这是何故?难不成他娶的是丑八怪,母老虎,还是家世身份不相配,长辈们不喜欢?”这年代男子三妻四妾不稀奇,不过接二连三休正妻,是十分罕见的。
“哪儿的话。两位都是名门望族的小姐,其中一位还是礼王武承万保的大媒。绝对是门当户对,品貌出色的女子。再说,替敬王府的公子选妻,会丑会凶吗?”听墨紫说得有些过头,高大娘赶紧解释。
“那究竟是为了何种原因?三公子才二十二岁,也不会因为无子而休妻。”无子是七出中最平常用的一条。
“具体什么理由,我不清楚,倒是有传言。说第一位是失德,同别的男子有染,正让三公子撞上。第二个是心术不正,往三公子大儿吃的东西里下了毒,好在让王妃发现,要不然就是一条无辜的小命。”高大娘说完,又强调一遍,“虽说这些话有声有影,我在敬王府的时候,可一点没听人提起过。”
的确传得有声有影。墨紫心下就想,是这三公子倒霉,连遇两个品行不端的女人?还是另有内幕?
“大娘,您刚刚说三公子的大儿,可是第一位夫人所生?”她觉得那或许是个很紧要的问题。
●● 第34章 墨哥有礼(四)
“不是。”高大娘回道,“是三公子妾室所生,今年五岁。”
妾室?四年前娶了第一个正妻,小妾那时已经有了儿子?这点耐人寻味。
墨紫就问:“三公子有几位小妾?”
“哪有几位,就只有一个。从小伺候三公子的贴身丫头,比三公子还大两岁,叫金丝。”高大娘连名字都知道。
怎么不叫金丝雀?墨紫听这名字就不对味,心里反感极了,“三公子很宠她?”
“嗯,怎么能不宠?娶的两位正室夫人是那样的,金丝不但从小伺候在身边,还为他生儿育女。要不是身份委实不般配,抬了做夫人,也不会有那些丑事了。”高大娘自己是普通老百姓,言辞间就有些倾向于金丝。
“大娘可曾见过三公子和金丝?”墨紫趁势追问。
“就这回去敬王府,陪着老王妃和王妃说话,三公子带着金丝和一对儿女来请安,瞧了一眼。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夫妻,再加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羡煞旁人。偏生王妃不喜金丝的身份低微,让她请过安就回自己的院子去,只留了三公子和两位孙儿说话。我瞧那金丝是个懂事的。王妃板着脸,她却不生气,笑盈盈得做完礼数,进退极有分寸。”高大娘没发现自己越说心越偏。
“毕竟是王府的嫡公子,收小妾倒无妨,正妻却不能随意吧。”墨紫本人没那种想法,就着整个社会的价值观来说的。
“谁说不是呢。可三公子看金丝的样子,那眼睛里啊,哪还能容得下别人。我瞧着老脸都红。听说金丝是三公子十六岁时收的房,生儿子之后就抬了妾。七八年了,感情好得密不透隙。”高大娘再瞧着墨紫,“其实那些传言我听过就算,真真假假与我们外人何干。我劝你家小姐考虑仔细,实在是怕她嫁过去受委屈。你说在家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谁受得了一嫁过去,相公疼小妾更甚自己?”
原来,高大娘看得很清楚。
“大娘,您这话有理。”墨紫点头表示赞同。休妻,究竟是两位大的嫉恨小的,因此用了不同的方式来对抗,还是让小的倒打了一耙,恐怕难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三公子极信任金丝雀,无论如何都站在她那边就是了。
“墨哥儿,还有一点,我也得劝别嫁。你家小姐要嫁得那么远,你肯定得陪嫁过去。到时候就难见面了。”高大娘说到这儿,眼笑眯成缝。
“又不是正式说媒提亲,您跟我说的,我也得告诉姑娘,让她自己斟酌。”墨紫看看天,嘿哟双手撑着腿站起来,“叨扰您挺久的,我要走了。”
“吃了午饭再走吧。”高大娘留客。
“不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要不然真成稀里糊涂的事了。”墨紫走向高家的院门。
“不用客气。因三公子休了第二位夫人,老王妃至今同他生气,见了面就板脸不说话。无论三公子怎么哄都没用。我听王妃说了句等新儿媳进门,奶奶才原谅他。敢情是物色到咱们洛州来了。”高大娘帮墨紫开了门。
墨紫看巷子无人,就开玩笑说,“把上都的休完了,吓得也没人敢嫁了,可不就只好向外发展?”
高大娘哎哟叫着乖乖。
待墨紫走到巷口回头瞧她,还倚着门槛冲自己挥手,笑得前仰后合。
出了高家,墨紫却并没有回慈念庵,而是去了另一处地方。目的相同,打探萧三公子。她并不是不相信高大娘说的话,但关于休妻那两段坊间传言,还想要多知道些。再说,既出了门,也没有那么快就回去的道理。
墨紫走过平民区,就到了东城最繁华的清秋坊。
清秋坊中有全洛州最好的大酒楼望秋楼。望秋楼中则有出名的三美——美酒,美肴,美人。当然,以美人最吸引达商显贵。与普通妓院本质不同,望秋楼里白天喝酒也能叫美人作陪。陪著作诗唱曲弹琴下棋,陪着同席倒酒说话听客,还能陪着打牌绣花临时来一搭小戏。男客女客都能陪,只要付得起包厢的银子。美人的素质比妓女高出太多,卖艺不卖身,与酒楼按年签的契约制。美人分为舞者,歌者,琴者,席者四个等级,一级有一级的价格,席者最高,因席者歌舞琴皆通之后才能上席。酒楼老板抽七成佣金,以支付教习服装和日常开销。可美人从客人那儿获得小费归她们自己,老板不管。契约到期之后,选择权双方等同。
望秋楼外堂就和一般的饭馆一样,顶多就是装修更宽敞明亮。想要进内堂,包厢,甚至园子里的亭台水榭去吃饭,价位就不同了。园子里搭了高台,那些新进的歌舞琴者每日有一定场次的表演,既是练习才艺,而堂客也能欣赏到。一举两得。
墨紫一进外堂,就有小二哥来问在哪儿用饭。
“内堂。”外堂人多口杂,也没有戏台子转移人的注意力。
小二看墨紫穿得不咋样,却不敢小瞧客人,将她领进内堂,交给里面的人,就退了出去。内外分工严明。里面小二都不像小二,个个穿一样的蓝短衫白绸裤,腰间一色绣著名字的荷包,精神抖擞。
“丁子,这是去包厢的客人,你去照看别桌,我来领上楼。”一个穿着蓝色长袍,三十上下的男子上前对领着墨紫的小二说道。
他的荷包上绣着赵亮二字。
“赵掌,是。”丁子去给人添茶。
“您跟我来。”赵掌事上了正中楼梯,又打开最南侧的厢房门,“请稍等,有人会来给您点菜。”
“劳驾。”墨紫走进去看桌上的菜单,越发精美。
赵掌事往外关上门,走了。
墨紫开出一扇窗,正对着高台,有三位年纪小小的琴者,拨出高山流水之音。功力不深,技艺只能称娴熟,算不上精湛。但妙在三者一心,竟一音不差,犹如一体。一曲毕,听得楼下叫好连连,看样子真吸引了客人。
突然,一阵轻风,发稍痒了墨紫的脸颊。一转身,看到那位明明五短身材却非要穿着鲜绿长锦袍的中年男子,她不由笑了。
“岑大掌事,瞧见您这一身,我怎么觉得连小小的厢房都冒出绿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