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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铁里,见到背着小提琴赶去学习的人。坐在车厢中阅读书籍的人也有很多。
根津的小巷。家宅和小花园别有洞天。每一家面积看起来都不大,建筑有些年头。庭院角落摆满各种盆栽植物。一些没有顾客的小店,潦草摆放诸多收集的可爱之物。店主人只是默默在阅读、剪花或擦拭。与其说是工作或一种谋生方式,不如说是生活内容的一部分。是对待时间和事物的一种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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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店。楼梯狭窄。二楼房间摆满杂物。玻璃,瓷器,玩具,画框,首饰,碗,盘子,漆器,木偶,杂志,明信片,画册,音乐盒……见到童年时玩过但现在早已消失踪影的玩具。店主人相守一房间的旧物品,与它们一起变老。
浮世绘老画。四只描有四季花卉镶螺钿的漆器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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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天。坐地铁去涩谷西武百货,买棉袜、羊毛衫、书、樱花白茶、点心。表参道看能剧。表演和观众有长时间的停顿,如同逼近极限的寂静。日本的性格即在于此。不热衷于喧哗的盲从的烟火气。这种静和清冷,这种仪式化的生命审美方式。
结束后在一家餐厅吃饭,喝清酒幻露。聊天抽烟。坐地铁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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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抵达京都。入住八席的房间,面对庭院,舒适古旧。榻榻米上的白色厚实被子暖和,辗转片刻即入睡。下起一场夜雨,纸屏风上的松竹枝叶倒影晃动。早上雨停,松针上满是水滴,拿出相机逐一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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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野元信的壁画。文具店买纸墨笔砚,抄经纸。吃鳗鱼饭。坐于庭院晒太阳。老牌京菓子店吃点心。南座剧院的歌舞伎演出。荞麦鸭面。月华香。许下心愿。溪水潺潺的竹林。夜空中的白云。
餐厅的菜单用毛笔手写,草书的洒落。纸张印有一朵朵飘坠的樱花,用了很久,纸页被磨得断了纹路。两张对页纸马上就要分开,仍没有更换。柜子下一叠一叠撂着粗朴器具,店员使用的姿态,看似搭配妥当又极为随性。这是时时刻刻都会一再提醒人享用的方式。如同绿柳蓝湖之中,搭配一座朱红木桥。
雨中登上清水寺对面的山林,遥望寺庙的木制高台。
鹤龟庭院空无一人。路边喝咖啡抽烟。中午吃鲭花鱼寿司。下午去一保堂茶铺,大雨,后停。吃茶点。在寺庙殿堂榻榻米上静坐良久,巨大的松柏盆景十分壮美。
到香店补买了喜欢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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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奈良有一种淡淡的乡愁式的牵挂,虽在此地只停留一日。
大雨滂沱中游览法隆寺。雨后初晴的午后,流连于旧巷子。窄长的青石路,杂乱交错的电线杆,墙角边秋菊花盆。整个深秋午后,空气里没有什么声音。我童年的故乡已被改造成商业气息沸腾的新城,奈良却停滞在一种旧日的意兴阑珊和波澜不惊之中。写给M的明信片,“时时一言难尽,尽处已是对岸。希望世事变迁令我们更为强壮并复返纯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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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无常的认识能使人不再惊怖。偶尔别人赠予一只水晶盘子,不小心跌碎,也不过扫一扫,把碎片埋入泥土。
如果已决定放弃,就无需再把问题剖开。如果尚有希望,且相信时间带来的结果。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一切都好,不必追究。让事情自己推动。这是事情本来的样子。等待自然地发生。
再次下了一场雪。走过荒凉花园里的厚厚积雪。
各自的悲哀都应只付诸自己。对别人来说,这些不重要也很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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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时会呈现乏味的一面。每一个人都想证明自己不出错。每一个人也都同样地表里不一,自相矛盾。对他人各式言论和知见因此无需多言。让它们喧嚣之后各得归宿。
做个懂得适时缄默而保持笃实骨架的人,有其必要。
身心有时干燥得微微散发出一些清淡的芳香来。把老珠子戴手腕上,有一种安定感。
下午与M一起在阴冷天气中去新街口买古典音乐CD,他帮我挑选。他注意到我穿在身上的一件粗花呢大衣,猜出它来自一位同性倾向的设计师,风格偏向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古典情结。他说,你要穿对衣服,这很重要。
他对我在东京购买的白色蕾丝长袜也很感兴趣。遗憾没有带相机可以拍下它。说它突破日常生活规则。我仍没有领会这个敏感的男子的意思。对他说起近况,说自从尝试打坐,已很少抽烟,喝烈酒。也几乎不爱吃肉食。这并非被强制,而是真实地感觉身体和心不再需要。
照例说了一些话题。说到及时行乐,M认为应把它理解成为一种实践的能力,在当下尽可能把内心意愿转换成强烈而明确的行动,而不论断它是苦还是乐,也许这两者都需要得到行动。实践来自时间一分一秒正在度过的方式。但我们还未来得及谈到相随的危险性和承担的问题。
他很瘦,从荷兰寻找大麻回来。五年之前他带我去一家巷子里的日本面馆吃面。我们都想再去,却发现面馆已拆。转道去了云南餐厅。之后去茶馆喝茶。深夜接近凌晨时分各自散去。夜空兀自落下茫茫一场飞雪。
我用旧棉纸包了一些干腊梅送给他。去年冬天,寺庙门口的腊梅树开花。庙里师父采集了一些,存在红色圆盒里当作礼物相送。回来后放进橱柜里一直没动。等到夏天,铁壶烧水,热水泡开一撮干燥的腊梅,汤色金黄色,有清香。三泡之后无色。虽是南方记忆里常见的花,却是第一次喝到它的滋味。
我说,你喉咙疼的时候可以喝它。他随手放在大衣口袋里。
雪花飞舞,我伸手在空中轻轻抓了几把,觉得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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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茫茫下了一夜。白日冰雪消融之后,一切暴露无遗。依旧是茫然的大地和空虚的城市。雪仿佛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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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与S吃饭。她内心如此热烈丰盛,却并未在世间找到可对应的人。人过中年,感情生活仍动荡不定。我看着她耳边一对珍珠与玳瑁镶嵌的美丽的耳环,觉得她每一缕发丝都在散发出荷尔蒙气息。女人天性就是为情爱而活。这是天性。我对她说,丝毫不用觉得软弱或者怀疑,就要这样走下去。
世上的感情,无非分为可完尽的和无法完尽的两种。原因各异,不用分析。可完尽的感情,以努力和果决相对,即便付出大的代价也把它承担起来。不可完尽的感情,且把它当作一个礼物,善待对方,尽量给予快乐。到此为止。
人的一生,能够得到身心统一有始有终可完尽的感情,机会稀少而珍贵。大部分人未曾得到过匹配的伴侣。不过是面对现实的一种分裂而机械的维持。两个人在一起却无法相容的孤独,有时远远强大于独自一人。
两个人的特质会互相激发或者压制,这意味着,在一些人面前,我们心中的火焰陷入沉睡。在另一些人面前,它会被激醒。有些人使我们感觉自己变得很差,无法接受。有些人使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甚或产生一种突破。情爱是不熄灭的火焰,应交付给合适的可承担的人。
被烧灼仿佛是一种代价。人要经受住投入和用力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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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时注意自己各种起心动念。一旦注意,才可能去溶解它。不要让心受限而成为铜墙铁壁。不自我折磨,也不伤害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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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澄澈的光,朴素的美。骨骼里负担长久的祷告。我们的约定真诚,它必会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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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阅读开篇顶礼的第一段:愿自生大手印能庇护你,让所有稳定的和变动不居的事物,滚入一个状态中,以坚定的喜乐如闪电般的套索,让一百零八个结使都消失无踪。
读完整句,无来由泪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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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最后一个晚上如此度过:独自在家做简单晚饭,米饭,鱼子,水煮蔬菜。孤军奋战,为杂志赶一篇万字小说,写完三千,也许持续到深夜。明天第一个清晨,准备早起沐浴,步行去寺庙。
在山野中度过童年的人,与城中人比较,性格里会有其他形成。渐渐感觉到与母亲相似的个性,外表倔强,内心赤诚,宁折不弯,是不讨巧的脾气。所幸遇见良善的人多。偶尔回想前路,叛逆刚硬。
虽被折断多次,但也因此而走到更远的路。有终结才有开始。新年即将开始。洗手净心,祈福自省。
一些事情的出现应让自己能够变得更好,而不是糟糕。或者在变糟糕之后能够导向一种猛烈的调校。经历将会是一种实践和积累。沉淀之后,带来全新进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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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可以不必说出,也许不过是各自认为的真实。有些事情可以不要求分辨,也许不过是各自认为的合理。这世间哪有错过的人或者做错的事。凡是发生着的就是对的,它们精准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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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台湾编辑签下新小说的繁体字版本合同。在三里屯一家小餐厅里相处很久,看稿,讨论。告别时,他也许刚看完小说,有感而发,说,每一次写作的过程,其实是穿透一种痛苦。因为这般经历,在现实中也许你再无法天真地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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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交接时分,看到浑圆月亮,在旷野天边悬挂,清辉熠熠。为了多看它一些时候,特意步行更长时间。风很冷,人迹稀少。这样的时刻于我充满一种莫名而强烈的寓意。在花园中走了很久。
产生一种愿力,希望月光流至心里,彼此深深渗透和联接。
十年文集出版。“日影飞去,字入水中。”
文字原本属于人对自身生命的处理和完善。微小人类的言论不足道,由凡人创作的文字作品也多有缺漏不足。一个作者写下文字,最终不过与自己的生命相关。一再浸入重生的河,在残缺的镜中照见幻世的影。
这些故事和文字之中带罪的人,用造设铺陈来做清洗。表达、理解、哀悯、释放。这都是清洗。他们是海中的孤船,荒原里的野草。
工作结束之后想把作品搁置。面对自己现实中生命的问题,如同从一片潜藏许久的大海深处猛然跃起。火热阳光刺戳额头眉心眼皮下颚,身上水流泄空,心里空洞明亮。
生命中有一扇门始终没有打开。为此你尝试先打开了所有其他的门,最终还是返回到那扇紧闭的门前。务必要打开它。回来和解决都是迟早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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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走自己的路……同时要允许别人走他们自己的路。”摘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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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始终迈开脚步移动,即便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信任行动胜于一切言论和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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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小时以上的漫长飞机航行,适合读书。尤其适合阅读一本繁体竖排密密麻麻费解难懂的书。在一个有限的被停顿的时段里,人被迫专注。一些重要的书基本都是在飞机上读完。
买了一副新的耳环。绿色和蓝灰色的水晶及月光石镶嵌。
航行经过一片白茫茫冰雪覆盖的山岭。忘记了在身边沉睡过的人,梦中只见到麋鹿的犄角划过深绿灌木。你赠予我的宝石项链,一掉入湖水就化成了水滴。过去已去,未来还没有来。现在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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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轮,巴黎。世间的某些部分需要你的相信,某些部分不过只是一个游乐场。
在旅馆房间。清晨醒来撩开窗帘,听到叩击玻璃窗的分明雨声。光线很暗,不打开电视,有时在小圆桌边默默坐着。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但并没有离开自己。这种如影相随的孤单,在长久的自处和过滤中,逐渐成为一种安然。
一次小型的演讲。男孩特意坐火车来听我说话,众人之中起身说,我来看你,心情如同来看望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