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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氏对蒋氏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手紧紧抓住连朵儿,同时抬起头来,看着周氏。
婆媳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上。周氏目光凶狠,古氏竟然也一扫一贯对着周氏的温良模样,一双眼睛直视周氏,丝毫也不退让。
连蔓儿在旁边看着,暗自纳罕。古氏这个人的性子,和周氏恰恰相反。周氏是将一切都摆在脸上的人,而古氏面子上却总是维持着贤淑的媳妇、大度的大嫂和孝顺的儿媳妇的形象,她习惯避免当面冲突,暗下黑手。周氏用嘴甜心苦还说她,一点都不冤枉。
古氏对上周氏,不管周氏如何刁难,古氏面上一直都是忍耐的,从不与周氏正面冲突,更别说现在这样充满敌意的对视。
现在,古氏如此反常,肯定是跟这一次去县城的宋家有关,连蔓儿想。
古氏应该是看明白了连花儿在宋家的处境,觉得最后一丝逃脱周氏折磨以及连家辛苦的庄户人家生活的希望没有了,所以古氏也就没有了再忍耐下去的理由。就破罐破摔,无所畏惧了?!
她这个时候当然也明白了,连老爷子和周氏为什么坚持留下她和连守信的原因。连老爷子和周氏这老两口,越来越控制不住上房这些人了。这老两口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要他们留下来助阵。
何苦那,都这样了还非要这样大家一起过,就是不分家。连蔓儿想。
当古氏露出她的尖牙利爪,与周氏正面PK,谁胜谁负?连蔓儿略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在炕上坐的更舒服一些,一边关注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你还别用你那大眼珠子瞪我。”周氏和古氏凶狠的对视了半晌,谁也不肯示弱,周氏更是骂了起来。“休了你咋地,这要搁别的人家,早就把你给休了,还能等到现在!我后悔啊,早先干啥心软。你刚冒坏水的时候就应该把你休了。要是早点把你这丧门星给休了,我们家也不能落到今天这个样。我的秀儿也不能遭了难。”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你啥坏事干不出来啊。”周氏说着话,就扭头看向连守信和连蔓儿,“老四,蔓儿,咱家的事你们都知道,还有你们不知道的那。在太仓那边,就她……”
周氏用手指指着古氏。
“那可没少跟外人讲究我,给我挖坑下绊子。给你爹塞小老婆,把我赶回来,这都是她背地里下的黑手啊。你们看她现在这个样,恨不得吃了我。不把他给休了,就擎等着她把我给害了吧。就这一家十几口人,都不够她害的。”
“还有朵儿这个丫头。奸懒馋滑她都占全了,和她娘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肉尖心,心狼着那。她早就不是啥好东西了,留着她,就擎等着败坏门风,让老连家的闺女都没脸见人!”
肉尖心,是三十里营子这里的乡村土话,大概是形容一个人表面不大说话,却心狠、奸坏,说白了,就是阴狠。
连蔓儿看了一眼古氏和连朵儿,不免心中一动。周氏说古氏和连朵儿的话,固然有私仇的原因在内,但同时也很有些道理。
要不然就……
连蔓儿眼珠微微一转,正要说话,古氏那边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始蹦蹦蹦地冲着周氏磕头。
“朵儿,快给你奶磕头。”古氏还硬拉着连朵儿也跪了下来。
连蔓儿微微一怔,转眼就明白过来了。古氏还真是个人精啊,能这么快的见风使舵。
周氏这边见古氏又如此服软,就有些得意。
“娘啊,我知道错了,求你老大慈大悲,念在我伺候了你老和大老爷、大爷这些年的份上吧。……我这就去把衣裳换了,回来再给你老磕头,……省得把这衣裳给弄脏了。”古氏流着泪,冲周氏央求道。
周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刚才让你脱衣裳你咋不脱,现在知道害怕了?都弄埋汰了,你再跟我说这些。烂了下水的XX老婆。”周氏就骂道,而这次骂的竟然更加不堪。那XX老婆,是乡村土语中极端侮辱女人的骂句。周氏这样骂,是极端的羞辱了古氏,不过同时,也是送了一顶绿帽子给连守仁。
古氏颤抖着嘴唇,面色灰败地忍着羞耻,没有还嘴,连守仁在旁边,也不敢跟周氏呛声。
“去换啊,还等啥?”周氏又厉声道。
周氏执意让古氏和连朵儿换衣裳,这倒不是她心疼那两套好衣裳,而是看不顺眼古氏和连朵儿穿好衣裳。她要羞辱、折磨古氏,给古氏穿破衣烂衫这是必须的,没让古氏光着,还是想着连家的颜面。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叶儿,你们仨去看着她们,别让她们再给我整出啥幺蛾子来。……这两套衣裳,等她们脱下来,你们一家一套。”
光是命令不管用,周氏竟然还学会了物质奖励!以前周氏可从不用这一招。
其实,周氏是个很聪明,很能变通的一个人,连蔓儿想。以前,周氏的固执是因为有底气,因为一贯高高在上的惯性使然。而现在。当情况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周氏从高处坠落,就也学会了顺应形势。
而周氏的物质奖励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有了周氏最后一句话,刚才还懒洋洋的何氏立刻就来了精神。根本不用周氏说第二遍,就拉起了古氏和连朵儿往外屋去了。反倒是赵氏和连叶儿慢了一步,落在后面。连叶儿并不大想去。她回头看了连蔓儿一眼。
连蔓儿就对连叶儿点了点头。她想让连叶儿去盯着点古氏和连朵儿,倒不是盯着两人换衣裳,而是盯着她们,免得这会工夫,又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连叶儿见连蔓儿冲她点头,这才拉着赵氏加快脚步跟上了何氏、古氏和连朵儿三个。
“我有话说,我有话说呀。”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何老六媳妇的叫嚷声。
“她要说啥?”连蔓儿就问。
小喜这个时候已经从那边回来,正在外面伺候,听见连蔓儿问话,就走了进来。
“回老爷,姑娘。那何老六媳妇刚才招认了,说钱是他们偷的。”小喜就向连守信和连蔓儿禀报道,“不过她说那钱不是她自己想偷的,是……”
说到这,小喜飞快地往连守仁那边瞄了一眼。
“小喜,何老六媳妇是咋说的,你就咋学,没啥可顾忌的。”连蔓儿就告诉小喜道。
“何老六媳妇说是大当家太太让她偷的钱。”小喜听连蔓儿这么说,就继续道。“……这家里,钱都在老太太和老爷子手里,老太太把钱藏的牢,上房东屋一天到晚都有人,不好偷。除了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这院子里。就三老爷家有钱。何老六媳妇她们一家几口和三老爷一家对门屋住着,要偷三老爷家的钱最方便。”
“大当家太太许了何老六媳妇好处,说是等她进了城,住进宋家,就会打发人来接她们,让她们也住到城里去。给她们好房子住,以后也不用让她们种地,就在宋家姑爷那,随便就能给她们找几个轻省又赚钱的差事。”
“……偷了三老爷家卖鸡蛋的一百二十六文钱,大当家太太只拿了一百零六文钱雇车,还给何老六媳妇留了二十文钱,还嘱咐何老六媳妇,别急着花,等她走了之后,随便咋花都行。”
“大当家太太这么做,还跟何老六的媳妇说,她是告诉何老六的媳妇,她们帮了她,她这个人念着她们的好。她这个人不吃独食,就这点钱,还要分出来一点给她们,等以后,更是啥也少不了她们的那一份。”
果然,何老六媳妇一家人的道来,唯一,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古氏。先是推磨有了何氏分担,后来,连本来非常难以操作的逃跑,都有了得力的帮手。
“啥大当家太太、大当家太太的,她也配!以后你们谁也别这么叫她。”周氏就道,“姓谷的这么娘儿们奸啊,看见一点缝儿,她就能钻。”
“这个话,她们也信。”连蔓儿则是笑道,“分明留那二十文钱,就是要她们做替死鬼的。”
古氏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她能看不清楚何老六这一家子人的品行。她会将她们巴巴地弄道身边,给她自己丢脸,招惹无穷无尽的麻烦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小喜出去,就把连蔓儿这话跟何老六媳妇说了。
“人家今天要是不被送回来,就留在城里了,还能派人来接你们?你们要是花那个钱,肯定得被抓住。你们再说人家啥话,那衙门的人能听,能到宋家去抓人?你们就擎等着替人蹲大牢吧。”
何老六媳妇也是看着古氏被送回来,上房里要休古氏,她见古氏要糟,自然许诺给她的好处也给不了了。她也学着见风使舵,就赶紧将古氏给招出来,好给自己脱罪。现在听了小喜这样说,她自然相信了,就冲着西屋跳脚地骂古氏。
“……狼心狗肺的,连我们孤儿寡母都坑。……连家我大姨、大姨夫那人家都是好人,心肠好啊,就是这个媳妇娶糟了,真是丧门星。要不是她,现在大家伙都好好在太仓享福。这样的丧门星,休了她都便宜她,搁人家心硬的。一根绳子把她吊死了,这街坊四邻的都得拍手叫好……”
何老六媳妇这是打落水狗,踩古氏以讨好连家上房众人。
“你赶紧闭嘴吧,一会真给你塞上骡子粪。”小喜就训斥何老六媳妇。“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外面,何老六媳妇就消了音。
屋里,古氏和连朵儿都脱下了宋家给的好衣裳。重新穿上了家里的粗布衣裳。这两个人,总共就有两套外面的换洗衣裳,穿去县城的那一套,还是其中比较好的,自然是没拿回来。家里这一套,更加破烂,不过此时也不能挑剔了。
如今是冬天。都要穿棉衣棉裤。她两个都只有一套棉衣棉裤,自然也脱在了宋家,如今被何氏看着将里外的好衣裳都脱了,没了棉衣,就只能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回到东屋里跪着。
何氏却喜滋滋地托着两套衣裳。
“娘啊。老三媳妇和叶儿不稀罕这衣裳,都不要。要不,这两套就都给俺吧。正好俺和芽儿一人一套。”何氏咧着嘴向周氏请求道。
“你想的倒美。”周氏就瞪了何氏一眼,一把将何氏手里的衣裳都抓了过来,“你先一边待着去。想要衣裳,你也等等。”
何氏就撅了撅嘴,又退到一边去了。
“我说古冬青啊,你挺能够儿啊。这才几天,你就跟老何家的勾搭上了。让他们替你偷钱。你现在给我下跪磕头的,是不是想着先让我留下你,你过后再跟老何家的勾搭,干脆让她家那俩小子把我们俩老不死地给弄死了,你就是大天了!”周氏盯着古氏,冷笑着道。
“听说我要休你。要打死连朵儿,你害怕了?我告诉你,你害怕也晚了,这件事,就我说了算!”
“娘啊,我知道错了。”古氏就给周氏磕头,声泪俱下地道,“说良心话,你老说的,借我俩胆子,我都不敢。我就是、就是……没过惯庄户人家的日子,就想着投奔了花儿,不用种地,不用干活的,别的心思我是真没有啊。”
“爹啊,娘啊,我对天发誓,我要有那个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了没人埋!”古氏也发了狠,一连串的毒誓发下来一口气都不带喘的。“我错了,我改。以后再也不往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