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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青铜时代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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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逼迫的逼同音不同字。只可惜老妓女已经恨了她,还是要把她杀死。所以,在被捆倒在地下时,小妓女暗暗后悔,觉得多叫了几声大姐,少叫了几次老逼,自己吃了大亏。
过去的薛嵩和现在的薛嵩很不一样,现在的薛嵩长了一头长发,乱蓬蓬地绞结着,肤色灰暗,颧骨突出,眼睛又大又凸出,茫然地瞪着。他的手又大又粗糙,身上很凉,心事重重;但一点都不是傻呵呵的;他的男根呈死灰色,毫无光泽,好像一条死蛇。照小妓女的看法,他变成这样,完全要怪红线。但红线是她的朋友,她不好意思和她翻脸。
在凤凰寨里,薛嵩发生了很多变化,小妓女却始终如一,总是笑嘻嘻地走来走去。见到男人,就屈起右手的中指,随手一弹,弹到他的龟头上,就算打过了招呼。这一指弹到了薛嵩的龟头上,他才会猛醒,注视着那小妓女,说道:晚上我去看你。那女孩就赶回家去,收拾房子,准备茶水,用一块橘子皮把牙齿擦得洁白如玉。然后就坐下等待薛嵩,但薛嵩总是不来。一直要等到过了一个星期才会来,坐在走廊说:我红线答应过前天晚上来看你。要是别的女人,准会用脏水泼他,但小妓女不会。只要薛嵩来了,她就满足了。
过去的薛嵩还有种傻呵呵的劲头,一心要在湘西做一番事业。在旅途中,他一直在设计未来的凤凰城,做了很多模型。有一个是铜的,他假设当地多铜,所以以为凤凰寨要用铜来制作。假如纯用铜太耗费,就用石块建造墙壁,用铜水来勾缝。另一个模型是铁的。有一些凤凰寨是一组高高的塔楼,这些塔楼要用花岗石建造。另一些凤凰寨是一组四方形的碉楼,这些碉楼要用石灰岩来建造。最平淡无奇的设计是一片楠木的楼房,所有的木料都要在明矾水里泡过,可以防火。到了地方一看,这里只是一片瘠薄的红土地,什么都不出产,还在闹白蚁。凤凰寨未经建造时是一片杂树和竹子的林子,建造之后仍是这样的林子。但这没有扫薛嵩的兴,他说:好啊,好啊。我们有了一座生态城市了。他拿出工具,给大家建造生态房屋。这种工作也让他心满意足。棕色皮肤,小手小脚,这是我表弟小时的模样。至于他的男根什么样子,我却没有见过。这该去问我的表弟媳。
过去的薛嵩还有种傻呵呵的劲头,一心要在湘西做一番事业。在旅途中,他一直在设计未来的凤凰城,做了很多模型。有一个是铜的,他假设当地多铜,所以以为凤凰寨要用铜来制作。假如纯用铜太耗费,就用石块建造墙壁,用铜水来勾缝。另一个模型是铁的。有一些凤凰寨是一组高高的塔楼,这些塔楼要用花岗石建造。另一些凤凰寨是一组四方形的碉楼,这些碉楼要用石灰岩来建造。最平淡无奇的设计是一片楠木的楼房,所有的木料都要在明矾水里泡过,可以防火。到了地方一看,这里只是一片瘠薄的红土地,什么都不出产,还在闹白蚁。凤凰寨未经建造时是一片杂树和竹子的林子,建造之后仍是这样的林子。但这没有扫薛嵩的兴,他说:好啊,好啊。我们有了一座生态城市了。他拿出工具,给大家建造生态房屋。这种工作也让他心满意足。棕色皮肤,小手小脚,这是我表弟小时的模样。至于他的男根什么样子,我却没有见过。这该去问我的表弟媳。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说到那些蓝色的刺客怎样行刺──这些刺客都属于学院派。在一个蓝色的夜里,趁着黄色的月光,他们摸进薛嵩的院子;也就是说,走进了一位自由派能工巧匠的内心。开头,他们走在铺着黄色砂石的小径上,两面是黑色的树林。后来就看到一堵厚木板钉成的墙。这些木板都刨过、打磨过,用榫头连接,在月光下像一堵磨砖对缝的墙。这本是一种工艺上的奇迹,但是出于自由派之手,就不值得赞美。中间是一两扇木头门。在这座门前,刺客们屏住了呼吸。他们排成两排,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让一位有专长的同伙从中过去,去撬那扇门。对付这种门有很多方法,一种是用刀尖从门缝里插进去,把门闸拨开。但这个方法不能用,两个门扇对得很紧,简直没有缝。另一种是用铁棍把门扇从框上摘下来。这一手也不能用,因为门安得很结实。第三种办法要用千斤顶,但没有带。第四种方法是用火烧,但会惊动薛嵩。这位刺客因此花了些时间……后来他低声叫道:他妈的。因为这门既没有锁,也没有反插住,一推就开了。
在这座门里,是一道厚木板铺成的小径,小径像栈道一样有双桁架支撑。那些刺客就像一队夜间在水边觅食的鹭鸶,行走在小径上。在小径尽头,又是一道竹篱笆墙,有一座竹板门。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走在前面的刺客径直去推门。那门“呀”的一声开了。有感于这个声音,刺客头子发出一道口令:“往后传,悄声”。这句话就朝后传去,越传声音越大,到最后简直就像叫喊。如果复述头头的声音不大,就显不出头头的威严。刺客头子对手下人的喧嚣不满,就又传出一道口令:“谁敢高声就宰了他!”但手下人有感于这道命令的威严,就更大声地复述着,把半个凤凰寨的人都吵起来了。刺客头子在狂怒中吼道:操你妈,都闭嘴!这句骂人话被数十人同声复述,隆隆地滚过了夜空。然后,这些小人物又因为辱骂了领导而自行掌嘴。学院派可能不是这样粗鄙,但我只能这样来写。因为如你所知,我没当过学院派。
后来他们又走过了圆竹子扎成的小径,这条路就像一道乡间的小桥。小桥的尽头是一道草扎的墙,像草房的屋顶一样;有草排做成的门。门后的小路用芦花和草穗铺成,走在上面很舒服。然后又出现了木头墙和木头门……有一位刺客抱怨道:娘的,这么多的门。对此,我有一种解释:作为一位能工巧匠,薛嵩喜欢造门,而且常常忘记自己已经造了多少门,铺设了多少小径,所以他家里有无数的门和小径。还有一种解释是:薛嵩的院子里一共只有三道门,三条小径。一条是进来的路,一条是家里的路,还有一条是出去的路。这些刺客没有走对,正在他院里转圈子。按照前一种解释,那些刺客应该耐着性子穿过所有的门,走完全部小径;这些刺客就在做这件事──这样的夜间漫步很有趣,但迷了路就不好了。现在的情形就很像迷了路,所以他们也怀疑后一种解释可能成真;所以一面走,一面在路边上搜索,终于在黑暗的林间看到了一座房子的轮廓。
有一件事情必须提到,那就是月光比日光短命得多。他们出来时,到处是黄色的月光,现在一点也没有了,蓝色的夜变成了黑色的。还有一件事必须提到:在夜里,路上比别的地方明亮,所以一定要走路。总而言之,那些刺客发现了路边有座房子,就把它团团围住,冲了进去,然后就惊呆了。只见在黑暗中有一对眼睛,发着蓝色的晶光;眼睛中间的距离足有一尺多。那间房子里充满了腐草的气味。有人不禁赞叹道:我的妈,红线原来是这样。但是刺客头子很镇定,他说了一声:我们走,就领头退了出去。他手下的人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不杀红线了?他就感到很气愤,还觉得手下人太笨。他是对的。大家早就该明白,刚才冲进了牛棚,所看到的是水牛的眼睛。假如红线的眼睛是这个样子,那就难以匹敌;照人的尺寸来衡量,长这样眼睛的人身高大概有三丈八尺,眼珠子有碗口大;还不知是谁杀谁呢。后来他们又冲进了猪圈、鸡窝和鸭棚,到处都找不到红线,也找不到薛嵩。后来冲进了土蜂窝,被螫了一顿,就这样回来了。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薛嵩和红线到哪里去了。有一种解释是这样的:他们哪里都没去,就住在大家的头顶上。薛嵩造了一座高脚房子,支撑在一些柱子上。那条竹子小径就从高脚房底下蜿蜒通过。那些刺客倒是发现了一些柱子,但是以为它们是树。这房子在白天很容易看到,到了夜里就看不到了。



按照这种说法,薛嵩和红线住在离地很远的、木板构成的平面上。在白天,爬上一道梯子,从一个四方的窟窿里穿过四寸厚的木板,就能到达薛嵩所住的地方。这里有一座空中花园,有四个四方形的花坛,呈田字形排列。每天早上。薛嵩都到花坛中央去迎接林间的雾气,同时发现,树林变矮了。参天的巨木变成了灌木,修长的竹子变成了芦苇丛,就连漫天的迷雾也变成了只及膝盖的低雾。薛嵩对此很是满意,就拿起工具开始工作。首先,他要给所有的木头打一遍蜡。这些木头既要防水,又要防虫,既要防腐,又要防蛀;这可不大容易;打一遍蜡要三个小时,然后还要腰疼。如果你说薛嵩花了很大功夫给自己找罪来受,我倒没有什么意见,一面给木板打蜡,一面他还在想,给这片平台再加上一层,这一层要像剧院的包厢环绕花园,中间留下一个天井,不要挡住花园所需的阳光,假如你据此以为薛嵩的罪还没有受够,我也没有不同意见。
在花园的左前方,也就是来宾入口附近,有一座水车,像一个巨大的车轮矗立在那里,薛嵩用它往平台上汲水。遗憾的是这水车转起来很重,这倒不是因为它造得不好,而是因为汲程很高。薛嵩在水车边贴了张标语,用水车的口吻写着“顺手转我一下”,这就是说,他想利用来宾的劳动力。他自己住在花园后面一座小小的和式房子里,睡在硬木板上,铺着一张薄薄的草席,枕一个四方形的硬木枕。只有过最简朴的生活,才能保持工作的动力。他喝的是清水,吃芭蕉叶里包着的小包米饭。而红线则住在右面一个大亭子里。这个亭子同时又是一个升降平台,红线的柚木笼子就放在平台上。她坐在笼子中央磕瓜子,从一个黑色的釉罐里取出瓜子,把瓜子皮磕在一个白罐子里。后来她叫道:薛嵩!薛嵩!薛嵩就奔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修剪花草的剪子。他把盛瓜子皮的罐子取出来,又放进去一个空罐。与此同时,红线坐在棕垫子上磕瓜子,偏着头看薛嵩,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进不进来?薛嵩眯着眼看红线(因为总做精细的工作,他已经得了近视眼),看遍了她棕色、有光泽的身体,觉得她真漂亮。他感到性的冲动,但又抑制了自己,说道:等忙完了就进来。红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你把我放下去。于是薛嵩搬动了把手,把红线和她的笼子放下去,降落在车座上。然后他又去忙自己的事。他的大手上满是松香和焊锡的烫伤,因为他总在焊东西。比方说,焊铁皮灯罩,或是白铁烟筒。这座平台上有一个小小的厨房,他想把炊烟排到远远的地方,不要污染眼前的环境。他还以为红线乘着车子在下面菜园里工作,其实远不是这样。她从笼子下面的活门里钻了出去,找小妓女去聊大天。对此不宜横加责备,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嘛──假如这故事是这样的,就可以解释夜里那些刺客走进薛嵩家以后,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黑。这是因为他们走在人家的地基底下。不要说是黑夜,就是在白天,那地方也相当的黑。
这故事还有另一种讲法。那些刺客在薛嵩家里乱闯,访问过牛栏、猪圈之后,忽然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说:“大叔,大叔!你门找谁?”他们瞪大了眼睛往四下看,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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