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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还有缴械投降的俘虏,还有本来该杀苦苦向她求饶说自己还有八十岁老母三五岁幼儿要养活的人。虽然奶奶被人称做女飞贼,却从来不滥杀无辜。
“你想啥呢,活埋他们干啥?我是说教你把这些枪跟子弹都埋藏起来,等腾出工夫再运回狗娃山去。这些都放了,蒙上眼睛就是不要叫他们知道我们埋枪的地方。”
奶奶恍然大悟,说:“成呢,奶奶去办这个事情,你去做你的生意,生意成不成是第二位,人才是第一位,千万不要偷鸡没有偷上反倒把小米子也搭上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成语让她说成了整整一句话,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白话成语,就命令几个保安团把他们的军衣脱下来,然后叫了胡小个子、李大个子跟几个平日里还算机灵的伙计加上我凑够了十个人,都穿上保安团的衣裳,又专门找了个个头小的保安团脱下衣裳给我穿,装扮好了我就领着他们走。
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奶奶在后面大声詈骂起来:“好你个狗日的,老天爷的眼睛睁着呢,今天可把你撞上了,老娘叫你好好看看老娘的肉瓷实不瓷实……”紧接着就听“砰”的一声枪响。
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跑过去看,只见一个保安团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抽搐,嘴里发出野兽垂死挣扎的哀号声。我仔细看了看,这人原来是那个在城门口调戏奶奶的瓦刀脸。
“这种坏缺德害人,整天守着城门不知道欺负了多少婆娘女子,这种人渣子留他不得。”奶奶愤愤地骂着,却把枪收了回去。原来她一枪就把这人给骟了,这人断了命根子,扔在这荒郊野外显然是活不成了。胡小个子抽出枪给他的脑袋补了一枪,冷冷地说:“让他早些托生去,少受些活罪。”
旁边看着这一幕的保安团忽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朝着奶奶磕头求饶:“飞贼奶奶饶了我们,我们有老有小,出来也是混碗饭吃呀……”“飞贼奶奶高抬贵手我们给你当牛做马都成就求你给我们留个活命呀……”“我们都是当兵的,听人家指挥,不怪我们呀……”顿时场面乱糟糟的。奶奶大声呵斥:“都给我起来老老实实走路,我谁也不杀,这前几天欺到我头上了,今天跟他算总账呢,不关你们的事情,你们老老实实抬了东西走路,我谁也不杀。”
一个保安团扑过来指着队伍里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子说:“飞贼奶奶,这人是我们的副团长,红鼻子下来就是他,你们要弄就弄他,千万不要弄我们,我们都是穷汉。”
奶奶过去问那个胖子:“你可是副团长?”
胖子浑身的肥肉颤抖得像一大块摆到砧板上的肉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啥事情也没干,进山打、打你们的时候我、我在城里留守呢,根本就没有进山。”
奶奶说:“抬上东西老老实实走路,快走,谁走得慢我就拾掇谁。”然后对我们说,“你们走你们的,这些贼我们照顾得了,你们早些把生意做了早些回来。”
混乱结束了,跟奶奶分手后我就领着胡小个子他们朝李家寨跑。跟奶奶耽搁了一阵天已经露白了,我得抓紧时间,如果城里保安团被我们灭了的消息传到李家寨,不但我的计划泡汤,弄不好我们还得吃亏。胡小个子他们也不问我干啥去,跟着我只管疾走,这是我们长期养成的习惯,只要掌柜的不说干啥,谁也不会问,跟上走就是,掌柜的如果主动挑起话头,那就听着。李家寨距我们狗娃山八十里,距县城三十里,狗娃山、县城、李家寨形成了一个不等边三角形。奔跑了一阵我们身上都出了汗,腿脚也有些软了,我们就放慢了脚步。这时候我才告诉他们我的计划:“李家寨不是有钱的很吗?红鼻子打死大掌柜他们赏了两千银元,还给保安团买枪买子弹,今天我们就把这狗日的家底子揭开看一下他们到底有多少钱。到了他们跟前就说我们是县保安团的,这几天土匪闹得凶,县长派我们来帮他们守堡子。哄着进到堡子里以后,擒贼先擒王,把吃人贼的婆娘娃娃一家老少都制住,再往下事情就好办了,知道了没有?”
胡小个子说:“这事情都是做熟了的,要是能把这一家子灭了,大掌柜的仇就彻底报了。”
我赶紧说:“你可不准胡来,老人娃娃一个也不能伤,大掌柜把吃人贼的脑壳子揭了,人家又把大掌柜杀了,说起来也是一命换一命的事情,再伤老人妇女娃娃就不对了,我们是来挣钱的,不是来杀人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杀人。”
胡小个子没吭声,我以为他还是不太赞成我的意思,正想再训导他几句,他却说:“尕掌柜说得对,你放心就是了。”
李家寨是个地主庄园,也就是吃人贼的老窝。李家寨的核心建筑是一堵三丈高的土围子,方圆占了两亩多地,用黏土夯实的高墙四个角上都有炮楼,吃人贼跟他的家人就住在这个土围子里头。土围子外围还有用枣木桩子围成的寨子,寨子跟土围子之间有五丈宽的空场,空场上盖着一些低矮的平房,这是庄丁住的地方。如果有外敌侵扰,庄丁们就以寨墙为依托进行抵御,后面土围子的炮楼可以用火力支援,形成上下交替的立体防御火力网。如果敌人势力太强,在依托寨墙对敌人进行杀伤消耗之后,庄丁们还可以退缩到堡子里继续抵抗,堡子的墙虽然是用黏土夯成的,可是有一丈多厚,一般的火器根本奈何不了这么厚的黏土围墙。据说土围子里有自己的水井,储存的粮食足够两百人吃一年的。上一回大掌柜就是在寨墙外面趁吃人贼露头的时候依仗枪法好把他给灭了,可是自始至终连外面的寨墙都没能攻破,最后还是空手而回。
寨墙的外面低矮简陋的茅草房和泥土房,错落无序地搭盖在田畴之间,这都是吃人贼家的佃户和长工住的。说起来这个吃人贼也真是可杀不可留的东西,巧取豪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大掌柜派人向他要一百石麦子,就是要摸摸他的脑袋,让他收敛一些。他依仗着自己跟国民政府的大官有关系,他又是县保安团的团董,堡子还有自家的庄丁保护,根本没有把我们这帮狗娃山上的土匪放在眼里。大掌柜找他算账的时候,他竟然连堡子都不上,就在寨墙后面逗弄大掌柜,他没有想到大掌柜枪法那么好,一枪就让他再也吃不上麦子,再也睡不成女人了。
我们来到李家寨的时候天已经放亮了,天光灰蒙蒙的,远处近处的景物已经清晰可辨。庄丁们看到我们是保安团的也没在意,简单地问了两句话就把我们放进了寨子。这些庄丁的武器装备一点也不比保安团差,穿着统一的蓝衫子黑裤子,表面看着挺像回事儿,其实大都是土得掉渣的农民佃户,到堡子里来当庄丁,目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或者给家里减免点田租,估计也没有多大的战斗力。
进了寨子,就由能说会道的李大个子出面吓唬他们:“前些天狗娃山的土匪进城了,把保安团长的人头都摘走了,县里怕这些土匪到堡子找麻烦,派我们来帮东家守堡子呢。”庄丁的小头头一听这个情况,脸顿时就吓白了,对我们客客气气说:“弟兄们先歇歇,我给掌柜的报一下去。”说完便慌慌张张钻进土围子报信去了。过了一阵就有庄丁打开土围子的门把我们放了进去。
土围子里面靠墙是一圈大瓦房,瓦房的高度跟土墙差了半人高,人站到房顶上就可以从土墙上朝外面射击。这些瓦房模样都差不多,白墙红门窗,看上去非常整洁。院子也没什么特殊的,黄土地面打扫得非常洁净夯得非常平整。一个梳着油光光洋头的白面书生从正屋里迎上前来跟冒充我们小头领的李大个子握手,这种洋礼节李大个子那种人哪里习惯,手足无措地抓着人家的手捏了又捏,不像握手却像流氓轻薄妇女。握过手,这人从兜里掏出一个金闪闪的小盒盒,抽出一张小纸片片递给李大个子:“鄙人李冬青。”
李大个子捏着这张纸片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装模作样地看了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后来竟然塞进了鞋帮子。他有了钱就往鞋帮子里藏,他挺珍惜那个印得挺精致的纸片片,以为那东西值钱,便藏到了他平常藏钱的地方。李冬青让李大个子闹得干瞪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啼笑皆非,直晃脑袋。领我们进来的庄丁头目给我们介绍:“这是我们掌柜的。”
原来这就是李家寨的现任东家。吃人贼死了以后东家就是他的大儿子,大儿子在西安城里上过洋学堂,后来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吃人贼死了以后才回来当家顶了门户。我们这些山里的土匪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根本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好在我们充当的是保安团的兵,他也不认得我们,以为我们是过来保护他们的,所以对我们格外客气。
李大个子按照我的安排对他说:“狗娃山里的土匪飞檐走壁,人人双枪,都是空里来空里去,靠这个土围子怕是挡不住他们,万一他们真的过来了,最先要保护的就是婆娘娃娃,我看还是把婆娘娃娃都集中到保险的地方,我们跟庄丁们也好保护,要是东一个西一个我们顾得了东顾不了西,这事情不好弄。”
李冬青就吩咐庄丁头目:“你去传我的话,家里的大人娃娃都到正房里去。”然后又客气地请我们,“你们几个弟兄请移步到屋里喝茶。”
我们跟着他来到了正屋,这是一个套间,堂屋迎门摆放着八仙桌和太师椅,下手摆了七七八八的桌凳茶几,墙上挂着些字画,有的画着山水,有的画着仕女,迎门的八仙桌后头是一张下山虎,张牙舞爪,非常有气势。我一眼就看中了这幅下山老虎,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走的时候得把这幅老虎带上。这间堂屋显然是用来接待客人的,房间很大,我们十个人都坐定之后还空出三四张椅子。里间挂着门帘,看不见里头的摆设。庄丁拎了一把大铁壶,给我们面前的杯子里都倒上了茶,我们昨天晚上每人啃了一张锅盔之后,至今忙得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一个个端了茶水顾不上烫嘴吸溜呼噜地喝了起来,顿时屋子里就像是滚起了春雷,十张嘴同时喝水的呼噜声竟然能闹出那么大动静,让李冬青大开眼界,他从心眼里就把我们当作粗人,只是眯了眼睛笑,一个劲催着庄丁给我们续水,我估计他是想看看我们这帮丘八放开了能喝掉他几壶水。
既然我们的嘴都让茶水占据了,他也不好跟我们说话,这倒省事了,我最担心的就是话多有失,凭李大个子狗肚子里那点油水,别看平日里胡吹冒谝能得很,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神仙鬼怪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到了正经场面上,他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句话就把我们的底子给漏了。喝茶间,我们就看到十来个男女老少惊慌失措地跟着庄丁鱼贯而入,穿过我们面前直接进了里间屋。李冬青给我们解释:“这都是鄙宅的家眷,请不要见笑。”
我们等的就是“鄙宅”的家眷。我冲胡小个子使了个眼色,胡小个子扔下手里的茶碗,扑到李冬青的面前,一把将他的胳膊扭到了背后,另一个伙计跟过去把他从上到下搜查了一遍,从他的腰里掏出一支玩具一样的勃郎宁手枪,我跟其他人则冲到里间屋,“家眷”见我们进来瞠目结舌,不明白我们这些保安团冲到房子里想干什么。直到我们开始一个个绑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吱吱哇哇地哭叫起来,外面同时传来了李冬青的吼声:“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到县政府告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