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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晚,树木一派倦怠,地下暑气蒸腾。经过了几次约会以后,有一次他们俩坐了他的汽车,顺着公路出了郊区,来到一座小山顶上的公园里。汽车里一个死拉活扯,一个拚命撑拒,膝头和后背撞上了换挡杆,撞上了方向盘,撞上了窗下的捏手柄。
哦,来吧,乖乖,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来吧来吧。
不,不行,还是别这样。
哎呀,我真爱死你了,贝弗莉。
我也爱你,威利。(车上的收音机里在一个劲儿地唱:等到下雨时,等到下雨时……这支歌叫做《天上撒下钱来》。姑娘的头发里散发着草木般的清香,肌肤里也透出一股幽微的芬芳。他感到她还在自己怀里连喘带哭地挣扎。)
哦,我的好宝贝儿。
不行,威利,正因为我是那样爱你,所以求求你,不能这样。
咱们要结了婚该有多好。
是啊,该有多好。(轻轻吻着他的头发)嗯……
分析:你还没有把她弄到手吗,威利?
昨儿晚上已经跑到三垒了,还得再接再厉。唉,多好的姑娘啊。
她什么反应呢?
她哭了。天哪,我怎么舍得呀。我把她弄哭了。”
得了吧,只怕是假正经。
有句俗话:不跟你睡觉,说明她于此道冷淡;跟你睡觉,说明她生性下贱。我还得再接再厉。别忘了她还是个黄花女儿呢。(内心深处暗暗负疚——我是爱你的哟,贝弗莉。)
谈正经话:你知道吗,昨儿晚上我梦见你了,威利。
我也梦见了你。咱们那天不是看了电影《铁血将军》吗,当时我就觉得奥丽薇·哈佛兰长得跟你挺象的。(进入了角色,恍若身在黑山洞中,隔着一方帆布。他的爱情也跟男女主角一样无比纯真。)
你真是个好孩子。(姑娘做出一副慈母模样,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红红的嘴唇弯弯的象把弓。)要不是因为你这样好,我也不会……这样忘情了。你该不会看不起我吧?
哪儿的话呢。(故意逗她。)本来还会觉得你更好些,可惜你……你自己明白。啐,你是骗不了我的。(默然半晌,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我一想起咱俩的事儿,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也是的。
'正文 第114节'
你说人家也会象咱们这样吗?比如玛奇,我就疑心她也跟我一样同人家好得不得了,我对她盘查盘查,她总是痴痴地笑。(老练女性的判断)我看这里边总有鬼。(又恢复了姑娘家的姿态)你也是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是啊,真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可是那口气却颇含深意。)我自从认识了你以后,就觉得象是大了好几岁,威利。
我懂你的意思。哎呀,跟你说话可真有劲儿极了。(她有那么多的优点,肌肤是那么柔嫩,嘴唇是那么动人,舞跳得又漂亮,一穿游泳衣更是妙不可言,再说她人也聪明。自己跟她多么谈得来啊。这样的乐儿除了他谁还有福消受?初恋的无限憧憬,使他都陶醉了。)啊,贝弗莉:
在州立大学,他被接纳加入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大学生联谊会,遗憾的是入会的秘密仪式已被明令禁止,所以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他本来希望将来升到四年级就可以来主持这一仪式。)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他学会了抽烟斗,尝到了大学生活的种种情趣。今天我们为正式申请加入“陶·陶·厄普西隆”的布朗兄弟主持净心大礼。用咱们的行话来说,你今后就不兴再做个“雏儿”了。
到专门招待大学生的窑子去玩一次得花很多钱。那他早就听说了,他灌饱了酒,毕竟还是有胆量一试的。回来后他就在大学的四方院子里引吭高歌。逢场来作戏哟……呜呜!逢场来作戏,你也何妨来乐一回哟,珀金斯神父!
别闹别闹。
你真是个好小子哟。(这又是另外一支歌了。)
他本来也并不想尽自往外溜,他是一片诚心想把书念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机械制图啦,“大一”三角啦,“大一”物理啦,这么一大堆东西读起来总不如他原先想象的那么带劲。他想要好好用功,心里却总忘不了一些更有趣的妙事几。在实验室里问了一个下午,总忍不住想出去散散心。
一件其味无穷的妙事儿,就是在当地的酒店里喝着啤酒,倾心长谈,一直喝到醉醺醺的。伯特,我有了个女朋友,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姑娘。长得漂亮极了,不信你看看照片。我想想自己实在不应该这样鬼混,还甜言蜜语写情书欺骗她呢。得了吧,老弟,她也不是吃素的。
嗨,这话可不能胡说啊,不然我可要生气喽。姑娘还是冰清玉洁的哪。好吧,好吧,我不过是说说自己的看法罢了。反正她不知道,就不要紧。他把这话品味了一下,扑嗤笑了出来。不瞒你说,我倒也颇有同感。来,喝杯啤酒。
(略带醉意)我说哥儿们,咱们过几年再来回想一下现在,真是太有意思了。说咱们现在是在积累记忆,这话真是一点不假。我可以向你们担保,我永远永远一个也忘不了你们,尽管还没有跨出大学的校门,我今天就敢打这张包票,我这个人是不会花言巧语的。
你在胡扯些啥呀,布朗?
龟孙子才知道。(哈哈大笑。)见鬼,明天还要考物理呢。真急死人了。阿门!
六月,他考试成绩不及格退了学,觉得没有脸面去见爸爸,不过后来还是硬硬头皮回到家里。
我说,爸爸,我知道我完全辜负了你的希望,让你自白花费了那么多钱,真是太对不起你了,不过我觉得自己实在不是干那种行当的材料。这不怪我的脑袋,跟同样年岁的人相比,我还是认为我的脑袋决不会比谁差,可我这个人就是得干一些更对口胃的工作。我看比如当推销员之类,对我还是比较合适的。我喜欢多接触接触人。
(长叹一声)好吧,好吧。事已至此,悔亦无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去找找朋友,给你说说看吧。
他在一家农业机械公司谋到了一个差事,干了还不满一年,就已经挣到五十块钱一个星期了。他把贝弗莉介绍给了家里人,还带她去看了帕蒂,这时帕蒂已经结婚了。
你看她喜欢我吗?——贝弗莉问他。
当然喜欢你啦。
他们就在夏天结了婚,新居一栋,有六间屋。他的薪水那时已经加到七十五块,可是他们总还不免要欠点债;连在外应酬的花费也计算在内,一个星期单是用在酒上的开支就要达到二十块到二十五块。
不过,他们的日子还是过得挺快活的。新婚之夜虽然狼狈不堪,他却很快就重整旗鼓,隔了相当时间以后,小两口便如胶似漆、花样百出了。他们心里自有一本细帐,记着这些名目:
上楼时的中途温存。
贝弗莉野性大发记。
和衣一乐。(他不想说出这个名堂来,因为那是他在不便跟她提起的一些地方听来的。她呢,也一样不想说,因为这个她按理不该知道。)
当然还有许多看似与此无关的事情:餐必同桌,“同”到彼此都感到腻烦了。同一件事,你听见我给这人讲,我又听见你给那人说。
他有个挖鼻子的习惯。
她走在街上有个弯下腰去拉拉袜子的习惯。
他捧着块手帕吐痰的时候声音好大。
她一个黄昏闲着没事就会绷起了脸。
还有一些小小的乐趣:议论议论新结识的朋友。
讲讲有关一些朋友的小道新闻。
一起跳舞。(偶或一见。无非是因为他们这两个跳舞高手一时技痒。)给她说说公司里的麻烦事儿。
有些事情也无所谓苦乐:坐自己的汽车外出。
她有一个桥牌麻将俱乐部。
他的去处更多:扶轮社,中学校友会,青年商会。
做礼拜。
听收音机。
看电影。
他心情烦躁的时候往往还有个不好的习惯,总忍不住要找上几个光棍朋友,一聊就是一个黄昏。
光棍有一套高论:我不赞成结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世上的人太乏味,勉强凑合在一起过活总是不成的。
布朗:简直胡说八道。只要耐心等待,你总可以等到合意的人,那时你尽可以天天相亲相爱,也不用担心闯出祸来。对待女人,就是要大胆采取行动……光棍的高论(流于恶意取笑了):见你的鬼!你这个主意真可谓下之又下、馊而又馊了!
夜半:去去,别死乞白赖的,威利,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得歇几天。
谁说好的?
你呀。你不是说咱们未免太勤了点吗。
只当我没说吧。
哎!(虽然气恼,还是顺从了。)你简直是条老猎狗,十十足足是条老猎狗。一天也不肯安分。(愤愤之中却透出了一片柔情,如此风光只应在小两口之间才有。)受到了外来的打击。姐姐帕蒂离婚了,他听到了一些闲话,虽说只是一些闪闪烁烁的暗示,他却听得很不安。他问了姐姐,自以为问得很聪明,姐姐却对他发了火。
威利,你问提出离婚的为什么不是我而是布拉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问问罢了。
你听着,小威利,你用不到那样瞅着我。我还是本来的我,役什么希奇可看的,明白啦?
这个打击透心彻肺,留下的影响深极了,时不时的发作此后一直延续了几个月。有时候大白天写个报告,写着写着却自会停下笔来,望着铅笔呆呆地出神。看你不出,倒一点也不象个毛孩子的样子1——帕蒂这话似乎还在耳边。苗条、利落、纯洁的帕蒂,等于是半个娘的老姐姐!
愈是回想愈是痛苦。我实在不明白。她们是什么鬼迷了心窍,竟变成了这样?规规矩矩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一直规矩下去呢?
贝弗莉啊,你该永远不会这样吧?——他那天晚上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哪儿能呢,亲爱的,看你,怎么会想到我头上来了?
此刻的他们,简直连心都贴在一块儿了,他满心的苦恼都倾吐了出来。说老实话,贝弗,我现在东也得长个耳朵西也得长个耳朵,整天忙得团团乱转,累得简直连气也喘不过来。这些我不说其实你也明白。是自己的亲姐姐啊,这颗心哪能不乱呢!
酒吧间里,列车上的吸烟车厢里,高尔夫俱乐部的更衣室里,到处都在议论帕蒂·布朗。
我决不说瞎话,贝弗,我要是发现你也有这样的行为,我就非宰了你不可,我对天起誓,我就非宰了你不可。
你说什么呀,亲爱的?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可是见他这样突然大动感情,她毕竟感到毛骨惊然。
我觉得自己真是老得多了,贝弗。
在第十八个洞前,他摆好了轻打的姿势,估计了一下草地的高低起伏。球离洞口只有五英尺,按说轻轻一棒就可以解决问题,可是他突然心里一嘀咕,就预感到这一棒绝对打不中。果然,球棒的柄握在手里似乎不大听话,球打出去,跟洞口还差了一英尺。
又没打中啊,老弟——说话的那位叫克朗邦先生。
今天我的球运不佳。算了,还是回更衣室去吧。手掌里还是有那么一种木僵僵的不大肯听使唤似的感觉。他们就缓步往回走去。你到路易斯维尔来吧,老弟,我很乐意陪你到敝俱乐部去打一场——克朗邦先生说。
我去贵地的话一定领教。
洗淋浴的时候,只听克朗邦先生在那里唱“那天你佩上一朵郁金香,我佩上……”今天晚上你我作何消遣哪,老弟?
咱们到城里去尽量玩个痛快,克朗邦先生;你用不到操心,在这里一切由我充当向导就是。
我听很多人谈起这个城市如何如何。
是啊,其实要说起来呢,这些话倒也多半不假。(从隔壁的淋浴间里传来了一连串淫狠的笑声。)
在夜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