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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最终还是想了出来,除在杭时已研制成功的马桶箱子外,他还独创出一种因地制宜,可以不出室而解决私急的妙法,具体作法是“当于书室之傍,穴墙为孔,嵌以小竹,使遗在内而流于外,秽气罔闻,有若未尝溺者,无论阴晴寒暑,可以不出庭户”。
对客厅四周墙壁的艺术化处理是他另一项自鸣得意的发明。按照当时装修行业的施工标准,板壁装饰一般都以裱轴为主。而李渔提出的观点是不如采用实贴,甚至干脆将画直接画在上面,以尽可能重现前人“何年顾虎头,满壁画沧洲”那样令人神往的完美意境。书房最宜潇洒,因此切忌油漆。碗柜一定要多设架板,以增大其容积,按形状、大小分别置放,使用起来就会觉得非常方便。香炉的最佳位置不是在正中,而是当风稍偏一些。而灯烛如果又想节省,同时又不影响到照明效果,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两室之间的隔墙上开一小孔,藏灯壁间,这样就可以做到一灯两用,
这期间他还对传统的床帐进行了革命性的改革,使这位平日里喜欢效法苏东坡“无事此长卧,一日胜二日”的慵懒闲散的家伙不免大受其益。因为以他一向的审美情趣来看;对花与倚枕,这可以说是文人生涯中难得的两大乐事,然而问题在于二美常常不能得兼。对花的时候,身体大都或倚或站,或徘徊亭台池榭,心旷神怡之余,腰脚是着实有些酸痛的。而倚枕虽然轻松、适意,看到的却又往往只能是天花板和蚊帐顶。经过反复多次的构想实验,最终他发明出一种古怪的床上架花之法。“于床帐之内先设挂板,以为坐花之实,而托板又勿露板形,妙在鼻受花香,俨然身眠树下”。这样的享受显然已有些超出凡俗与红尘的范畴了,以至有一天深夜他偶然惊醒,“梦酣睡足,将觉未觉之时,忽嗅蜡梅之香,咽喉齿颊尽带幽芬,似从肺腑中出,不觉身轻欲举,谓此身必不重在人世间矣。既醒,语妻孥曰:我辈何人,遽有此福,得无折尽生平之福乎?”瞧,得意到这个份上,叫人还有什幺话好说。
那段时间内据说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一天一帮新结识朋友在外头高歌纵饮后到他这儿来闲聊,他们先后参观了他的墨宝与藏品,后又看了他亲手设计的笔筒和蕉叶联,最后在大厅里坐下来,一边品茶一边鉴赏壁画。这是一幅出自当时南京城里丹青名手的巨幅花鸟,艺术上虽说不上有多少出色之处,但是,在他们仰观的过程中,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忽见枝头鸟动,叶底翎张……又复载飞载鸣,似欲翩翩而下矣”。不用说也知道,这自然又是这位家不惊人死不休的此间主人的杰作,具体的作法虽然听起来有些复杂,实际操作时其实也并不太难。“先于所画松枝之上,穴一小小壁孔,后以架鹦鹉者插入其中,务使极固,往来跳跃,不致动摇。松为着色之松,鸟亦有色之鸟,互相映发,有如一笔写成”。在通常情况下,这种朋友间善意的蒙骗和小小闹剧一般都会增加聚会的快乐,而当客人们“无不色飞神变,而称巧夺天工”时,尽管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我仍然可以想象他站在一旁容光焕发、拈须微笑的样子。嘿嘿!那洋洋自得的神情,比之前不久京师龚芝麓尚书来函盛赞他的剧本新作,恐怕还要有过之而不及呢!
第三章
李渔在南京:一篇过时新闻(3)
李渔在宁期间由于经济上有附庸风雅的王公巨贾作后盾,加上新作的版税,刻教科书的收入,日子过得真可谓是优哉游哉。他的日常生活一般是这样安排的,每年春秋两季风和日丽之时大多以外事活动为主,或乘兴出门,买舟远游,或就近访友,饮酒作乐。其时吴伟业、钱谦益、王渔洋、余怀、尤侗等海内名家大都居住在南京、扬州、苏州一带,有的在两地都有寓所,他们时不时的混在一起诗酒酬唱,看戏品花,有时喝多了甚至还成群结伙去秦淮河的花舫里闹点小乱子什么的,实在是潇洒得让人无话可说。若逢阴雨寒暑时日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写作。当时他除了继续从事小说与剧本创作,还热衷于炮制社会效益与个人经济效益都很利的畅销书籍,如《资治新书》《尺牍新编》《千古奇闻》等等。其中《资治新书》的创意和策划让人叹为观止:向全国数以万计的地方官员发出征稿函,让他们提供各自公堂上的案例及判词,包括数目不菲的送审费和购书款。同时又利用自身的知名度约来相当于现在国务院正副总理和各部部长的稿子,而后者自然是无需交款的。想象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官突然发现自己只要交纳几十两银子,既可扬名,又可以顾盼自雄厕身于当朝大老之间,这是怎样的诱惑与喜不自胜。此事后来因来稿者太多,人满为患,甚至还有托
人来走后门强烈要求加入的,以至最终不得不一次次地扩充篇幅。
撰写对联虽向来被认为是中国文人遣情寄兴的雅事,但在李渔手下却成为他的又一项颇为悠然自得的收人。虽然在经营过程中还不致于像稍后的郑板桥那样公然开出价目表来,但基本上也是按谢仪——或称润笔——的轻重来决定作品份量的轻重的。两者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银子对前者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形式——尺幅大小——上面,对后者的影响却是内容。也就是说,银子给的越多,话就说得越好听。这一点也正是同时或后世的作家同行对他訾议的主要理由。当时甚至还出现了像“性龌龊”“善逢迎”这样公开的辱骂和攻击。好在我们的笠翁先生对此倒也不怒不惊。因为以他的观点来看,文人跟达官贵人什么的打交道,借“士大夫以为利”,这实在不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为“士大夫亦借以为名”。大家各行所欲,各取所需,说白了不过是一件市场经济意义上的公平买卖而已,又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呢?
他不大瞧得起那些食无鱼出无车,饿着肚子在三家村里风雅的所谓清高之士。但他的回答不是著文反驳,更不是到官府以诽谤罪起诉人家,要求赔偿巨额精神损失费。(以他的练达以及在官场的声望,要打赢这官司只怕易如反掌。)而是依然我行我素,乐此不疲。然后继续吃螃蟹。然后继续纳小妾。然后继续兴致勃勃组织家庭戏班子巡回演出。然后继续用一人的收入恬然养活一家五十余口男女老少。
这里我们终于要提到他颇具创意又广受訾议的家庭戏班子了,这个类似今天夜总会里艳舞表演的剧团虽说就性质而言是个文艺组织,其整体经营策略和服务对象却与政治有关。早在杭州客居时期,由于有机会时常与官场中人打交道,他那运算速度比奔腾处理器还要快的头脑就已经捕捉到这样的信息:尽管西湖沿岸的歌馆妓院莺莺燕燕令人不免垂涎,但清袭明制,严禁政府官员嫖娼,一般情况下没人敢以身试法。南京作为两江总督的行政机构所在地,这种矛盾显得更为突出。在经过精心筹划和资金上的准备后,一个由十余名年轻貌美的女孩组成的剧团宣告成立,并立即开始了它有目的有针对性的暧昧演出。除偶然邀请前亲朋好友来家中看看彩排什么的,大多日子都采用送戏上门的方式在当地或外省的权力部门高官府中。最远的一次甚至到过甘肃省的首府兰州。而剧团老板李渔的名片上,除了导演兼编剧的特殊身份外,恐怕还得加上中国第一男妈咪的头衔。现在尚完整保存在《李渔全集》里的演出纪录,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它在当时官场上的受欢迎程度。即使是那些轻蔑他憎恨他的人,也不得不对其经营手段的高明表示由衷佩服。后来这个剧团虽然随着主人的告老还乡者宣告解散,但在此后数百年各种形式的权色交易,以及京剧传统的堂会上
,如果我们细心辨析,应该仍然不难看出它的影响。
南京是这样一座叫人乐而忘返而又不无尴尬的城市,尽管这里有着数不清的酒楼歌榭、山水胜迹、美人、名士、六朝王气(?),然而它乖戾的气候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冬天太冷,夏天又热得简直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后者,一座名副其实的火炉,甚至比同样处于长江下游的杭州李渔从前生活过很长时间的还要热上几分。现在每年国内各大厂家的空调大战在这里打得特别火爆,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当然,今天南京的市民如果谁熬不过了可以立刻掏出票子,去商场抱一台三菱牌或者江对岸泰州生产的春兰牌空调回家。而对于一位三百年前的居住者来说,除了挥扇与拭汗以外,似乎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应付。
李渔移居此地后的第三年就碰上了一个百年难遇的酷暑,但这个炎炎长夏带给他的,却是一件有趣的抗暑用品的发明——简单实用的凉杌。杌大概就是方凳吧?具体的制法是先请木匠做个结实的方柜,镶嵌油灰漆好,上面空着。然后把井水灌进去,再盖上一片薄瓦作凳面,“其冷如冰,热复换水”。这样既简单又实用的玩艺,也亏了他的天才脑子才想得出来。可惜那时刚坐稳汉人江山的满洲人正致力于抓政治思想工作,还没来得及考虑跟世界接轨,不然花上几两银子申请个专利,光技术转让费就够他吃上一辈子了。尽管如此,这里仍然有两个技术上的要求必须说明,一是油漆手艺一定要高明,保证方匣不漏。第二就是覆在上面充作凳面的方瓦必须定制,而且最好是要江西景德镇产的。宜兴产的虽然也可将就,但制冷效果可能就要差上一些。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制作凉杌的最佳材料当然最好是塑料或者玻璃,而不是木料。而且这一伟大发明在理论上,也是明显有悖现代医学的基本原理的。但如同我们不能要求诸葛亮的木马流牛装上两百毫米口径的榴弹炮,黄道婆的纺车用马达带动一样,我们也不能以工业社会的科技水平来衡量三百多年前一个不懂科学为何物的市民的发明。不管别人怎么认为,至少在李渔时代,这称得上是机心独运,简单可行的一种降温方法了。我曾经仔细估算过价格,即便以目前的造价而言,大约百来块钱就可打发。因此,今天南京的工薪阶层中如果有谁买不起空调,又具有浓厚的怀旧心理,最主要的是不怕疾病秋后算账,我想他倒是完全可以依样画葫芦,自己动手,做它一个试上一试的。
出版于一六七一年的《闲情偶寄》是李渔一生中最重要的著作,在这部书中他以生活问题专家的身份,详尽讨论了世俗人生可能会遭遇的几乎所有细节,从女人眼部的化妆术到一盆青菜的烹调方法。甚至包括剧本的高潮设计和性生活时间的控制。因此与其说是权威的学术专著,我以为还不如把它看成是一个人情练达者一生的心得和经验之谈。书名中的“闲”字在这里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意味着只有放弃对传统的知识分子仕途红尘的眷恋,才有可能真正体验蕴含在日常生活中人生的美德和精义。在作者的笔下,植物和器皿仿佛都是会说话的,而人类的抒情往往显得苍白。说得难听一点,像经卷里形容的佛头著粪。所以当他的笔锋触及自己的心灵时,我们看到的就像是一个失足者在佛灯前的自我忏悔。
一叠大红拜帖上写着余怀、方文、孙承泽、尤侗、周亮工等人的名字,这是公元一六六八年的春天。算来李渔在南京住下一转眼已是第七个年头了。这段时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