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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向着皇宫驶去,星靥坐在车厢里听着马蹄踏在条石路上的清脆蹄音,只盼马儿能再跑得快一点。车很快停在皇宫侧门外,换一乘小轿到内宫宫门处再下来步行。星靥很久不穿大红这种亮色,今天这么刻意打扮,当着来接她的椒兰宫宫女的面,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一路微微垂着头,不敢看两边打量她的道道目光。
今天宫女们领她走的路不是通往舒贵妃的椒兰宫,看左右的景致,再往前头走一点儿就离御书房不远了,这里是皇上寝宫旁的一间清净宫苑,内廷距离外朝最近的地方,一向都是海枭獍处理朝政的所在,寻常人等可走不到这里来。
星靥的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扎在掌心里,有点疼。这么说,难道段嬷嬷猜测的是真的?海青狼这个傻子,当真为她求了什么恩典?一颗心被柔情抚弄着,又有点盐渍般的微痛,不知道等一会儿见面时,要怎么面对他深邃的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几个人轻轻的脚步声,御书房这里的气氛就是不一样,平白无故地也会让人生出肃穆之意,连大声也不敢出。站在宫门外候传,星靥低头深深吸了几口气,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有点发烫,不知道是因为害怕面对海枭獍,还是期盼见到海青狼。
宫内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星靥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惊怕地看向两扇打开的宫门之内。哭声十分悲惨,听着让人毛骨悚然,星靥有点害怕起来,这哭声怎么听着象是舒贵妃的声音?她拎着裙角下意识地想走进去看个究竟,宫门两边守着的侍卫竟然没有出手阻拦,只是各自交换了一下视线,都抿紧了嘴唇。
刚走进去没几步,迎面一道屏风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伴着铠甲上甲片磨擦的细碎声,竟然是征甲未除的海苍狼突然出现在了面前,他伸开右臂挡在星靥面前,看着她,嘴唇嗫嚅着,沉声说道:“你别进去!”
星靥睁大两只眼睛在海苍狼痛楚狰狞的脸上看了又看,心里隐隐有种让她十分恐惧的念头冒了出来,她用力忍住双手的颤抖,咧咧嘴,似笑非笑地说道:“青狼……拭剑王爷,回来了吗?”
海苍狼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皱紧眉头说道:“谁让你来的?来人,把她带回拭剑王府去,没我的话不准出来乱跑!”
宫里的痛哭声还在响着,舒贵妃捶胸顿足,大声呼唤着:“青哥儿……青哥儿啊……叫我怎么活啊……苦命的姐姐……苦命的儿啊……”
星靥脸上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住,并且无法控制地跳动了起来,全部的血液一下子冻在血管里,她耳边能听见冰块崩裂的咔嚓声,仿佛身体中间裂开了一条缝,越裂越大,越裂越深。喘息也变得急促如风箱,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拨开海苍狼的手就要往里闯。
海苍狼一把拉住星靥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星靥死命去掰他的手,连声叱道:“放开我!放开我!让我进去!”
她长长的指甲在海苍狼的手背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可那只坚定的手只是握紧,根本不怜悯她的急痛悲切。星靥急得干脆张嘴去咬,海苍狼手上咸咸的汗水味里一下子就混进了鲜血的味道。他用力一拉,星靥踉跄着歪倒几步跌进他扶着的手臂之间。
“星靥!”海苍狼大力地摇撼了她一下,吞咽着费劲地说道,“听我的话先回府去,有什么事我回头再告诉你!”
星靥摇头,泪如雨下:“你让我进去,是不是青狼回来了……他……他……他……”星靥顿了顿,扯开喉咙大喊起来:“青狼!青狼!青狼!”
舒贵妃听见星靥的声音,哭声更大,一边哭一边痛声诉说,悲伤至极,她嘴里全是故乡北遥的语言,一声声含泪蕴悲,听得旁边所有人都拭泪不止。
星靥明白了,又象是还不明白,她执着地与海苍狼搏斗着,象个泼皮无赖一样使出吃奶的劲,头上的发髻半歪着,有几根发簪也滑脱了出来,她干脆地伸手拔下发簪当成武器向海苍狼身上招呼。海苍狼毕竟不忍对她动粗,长叹一声松开手,看着她火红的背影跑进了内殿之中。
四四方方的殿内站了好几个人,星靥只看见殿正中地下放着的一只马鞍,鞍上搭着一面破破烂烂的苍青色旗帜,旁边静静躺着一柄沾血的银亮长刀。
舒贵妃跌坐在一边的地下,怀里抱着一顶银盔号啕痛哭,银盔顶上原本洁白的缨穗被血染成了红色。
已经修建了数百年的宫殿里光线并不明亮,每一件黯沉的器物上都沉淀了无数岁月风霜。星靥奔跑进来却又蓦然停住,裙角与衣袖飞扬着,象一团扑面的火焰。乌黑长发垂散凌乱,美丽的脸庞苍白无色,只有点了胭脂的嘴唇,红得那么浓艳。她抬起两只和头发一样乌黑的眼睛飞快在殿内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遍,没能找到任何安慰她的视线。
她久久地看着舒贵妃怀里的银盔,再看一看那柄星渊将军用过的长刀,这副马鞍她也见过,海青狼不止一次调皮无赖地让她摸他大腿内侧磨出来的薄茧,说等到他年纪老了,说不定也象北遥老人们一样变成罗圈腿,这是在马鞍子上骑久了以后的通病。
这些东西在这里,可是青狼呢?他去了哪儿?他怎么没有跟海苍狼一起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逸出口外的抽噎声吓着了星靥,她赶紧地捂住嘴,大大的眼睛连眨几下,把挡住视线的泪雾挤散。两只腿象被铁水铸在了地下,怎么也没办法向前再走一步,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喊了些什么,昏昏沉沉地也听不清。耳朵里仿佛有无数把锯子同时在锯木头,格吱格吱响得让人发疯。平静无风的宫殿里,她火红色的长裙颤抖得象是在风里。
迷蒙的眼中,闪过一片熟悉的帕角。
星靥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一擦,屏住呼吸,终于可以抬起脚,一步一步走到那只马鞍前,蹲跪下去,在破烂的战旗底下,抽出了她绣的春柳图。
春柳迎风款摆,一枝一叶总关情,送别的时候们总喜欢在地下插上一枝柳,让它柔软的枝叶尽诉心中难舍的离情别绪。为报行人休尽折,半留相送半迎归。她是这样盼着青狼归来,纵使开始的时候是欺骗利用,但她是多么希望能有机会回报他的无限深情。
春柳图上沾满鲜血,星靥精心绣出的四句诗,不知被什么扎得满是破洞,轻薄丝帕被撕扯得经分纬散。星靥死死咬住嘴唇,咬得一嘴全是腥意,可是也无法控制自己,脑海里全是她对海青狼说过的话。
写诗的丝帕我父亲一直保存在身边,战死沙场的时候,那块帕子就在他的怀里,染满了鲜血。
“不……”星靥摇着头,盯着手里的丝帕,除了这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不,不……”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海青狼已经干透的鲜血上,深深浅浅地晕开。
舒贵妃扑过来抱住星靥,泣不成声:“让我活着做什么呀……让我死了吧,把青哥儿换回来……啊啊……老天爷呐,你好狠的心啊……”
星靥在舒贵妃的怀里,惊怕地听着她的哭声,死死捂着嘴不敢跟她一起哭,惟恐自己一哭,眼前这可怕的幻象就要变成现实。
“青哥儿啊,你在地底下……叫我们怎么活哪……你回来看看姨母吧,还有你的星靥……你撒手就走,撒手就走……”
旁边有宫女含泪过来扶住舒贵妃与星靥,可舒贵妃急痛难当,抱紧星靥怎么也不肯撒手,还在泣诉:“你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就不想想活着的人吗……星靥才十几岁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看着她跟你共赴黄泉……”
旁边响起低低的抽气声,迅速又被克制住。星靥浑浑噩噩,只见舒贵妃捧起她的脸,喃喃低语道:“好孩子,青哥儿……你愿意下去陪着他么?”
星靥迷茫地点点头:“青狼在哪儿?我去找他……”
“星靥!”海苍狼的大喊声同时响起,却没能惊醒沉浸在悲伤里的星靥,他慌乱地看了一眼坐在殿中椅子上始终不发一语的父皇,只看见海枭獍眼中凌厉得让人震慑的光芒。
第二次征剿西南反军之役又获惨败,不仅如此,随军出征的二皇子拭剑王海青狼不服从指挥,为夺军功擅自提前两天发动进攻,身陷敌军陷阱后阵亡在乱箭之下,青狼营全军覆没,只有副将丰博尔带着二十余骑逃了出来。
皇上海枭獍悲膺难抑,舒贵妃更是痛病昏倒,她顾念早亡的侄子,为了不让海青狼在地底下太过孤单,向皇上提起了早已经多年不被施行却一直没有废除的生殉旧制,要让星靥为海青狼生殉,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
满目山河空念远
第四十六章
那一天,星靥在明白了舒贵妃的话以后,心里一丁点对她的怨恨也没有,相反地,却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没办法停止哭泣,干脆就放任自己恣意地大哭着,根本不管是不是哭得涕泪横流脸歪眼斜,哭声从她年轻稚嫩的胸膛里汹涌出来,她把那块血污破损的丝帕紧紧抱在怀里,全身剧痛,恨不得在地下打滚撕咬,疯狂发泄出自己全部的悲伤。
悲哀到了极致非常伤损心力,星靥不知什么时候昏倒在地,也不知被什么人带出了御书房,等她再睁开眼时,就看见了祥景宫二楼东头那间卧房床帘上绣的花。
海苍狼跟着舒贵妃一起回到椒兰宫,等两人情绪都平静一些了,便摒退所有宫女,沉声问道:“姨母,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生殉旧制已经有近百年未曾施行了,先帝也曾经说过生殉酷制应废,你怎么还……你是想让星靥死吗?”
舒贵妃哭得太久头重脑昏,斜倚在美人榻上手撑着头,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海苍狼久久静立在她面前,看着姨母曾经美艳、却已然开始老去的脸庞,心里隐隐生痛:“姨母,青狼为人重情重义,若他在天有灵,看见你这么对待星靥,他会怎么想?”
舒贵妃还是沉默地合着双眼,海苍狼咬咬牙,向她走近一步:“姨母……”
舒贵妃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了几下,脸上痛苦地一拧,嘴唇也跟着开始轻颤,长长的凤尾钗晃动时,在脸颊上投下散乱的影子。
“姨母!”
“苍哥儿……”舒贵妃长叹一声,睁开眼睛看了看她俊美伟岸的侄子,从海苍狼脸上,依稀可以找到姐姐昔日的痕迹,但是更多的还是海枭獍的影子。她摇摇头,叹息声里满是无奈与绝望,“我又怎么不知道青哥儿对星靥的心思?星靥那个孩子命苦,我从心底里怜惜她喜欢她,只是……”
海苍狼眉梢一动:“只是什么姨母?只是什么?”
“只是……”舒贵妃眉头皱着,痛苦不堪地说道,“只是我宁可让星靥到下头去陪青哥儿,也不希望她活着受更大的罪。我是为她好,苍哥儿,你不明白姨母的心……姨母的心被割得一道一道,痛得我……痛得我都不想活了……”
“什么是受更大的罪?”海苍狼跪在舒贵妃身边,将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她不会受罪,姨母,侄儿求你去跟父皇说,不要让星靥生殉!”
舒贵妃轻抚上海苍狼的面颊,手冷,指上戴着的戒指和指套更冷:“傻孩子,你的心,以为姨母看不出来么?那是你弟弟心爱的女人,你可千万不能存着这样的心思啊!”
海苍狼痛苦地闭起眼睛:“侄儿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