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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之上,滚烫滚烫,臻昕突然安静下来,怯怯地伸出一只手牵起茜宇,含着泪诺诺道:“母妃,我们走吧!”
多年的历练早已让茜宇懂得自制,她牵起儿子温暖的小手,敛了悲容,温和地看着眼前明艳高贵的章悠儿,笑着伸出手拉起她,亲切地唤了一声,“悠儿!别来无恙啊!”
章悠儿的眼眶亦有些湿润,但并不多语,只是扶着茜宇缓步进入后庭,这些年太多的事情,她们之间有太多的话要说,却并不急于此刻。
直到她们消失在众人眼里,妃嫔们才陆续起身,絮絮索索的声音才此起彼伏起来。对于这个年轻的皇太妃她们早已怀了十二分的好奇,可是方才那一刻却不能看见,然听得太妃直呼皇后闺名,便晓得两人的关系绝非一般。
章悠儿一径将茜宇送入馨祥宫,这叫茜宇很是感慨,但却打趣道:“难道寿宁宫独独留给圣母皇太后,我这个皇太妃没有资格入住?”悠儿只是付之一笑,不做言语。
“母妃!你终于来看我了……”臻昕出奇地依恋母亲,回到馨祥宫后便一直缠着茜宇,茜宇亦是难舍儿子,紧紧搂着,仿似要慰藉那逝去的四个孩子,是啊,倘若没有那么多意外,臻昕如今理当还有四个兄弟姊妹啊!
章悠儿静静地看着母子二人如此拥抱着,不做言语,直到臻昕哭累了在茜宇的怀里睡着了,她才叫缘亦抱了去,缘亦与茜宇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主仆二人亦好似有千言万语。
“皇上本预备了接驾,不曾想母妃却突然提前一日回宫,皇上今日安排接见藩使,所以只能由儿臣来迎您了。”章悠儿解释道。
茜宇喝了口茶缓缓道:“方才见你这般劳师动众,我已然不自在了,好在没打扰了皇上。”
“母妃这次回来,要住多久呢?”章悠儿含笑问道。
茜宇的眼神中带着嗔怪,笑道:“客人才来就问住许久,岂不是有逐客之意,罢了,我明日就回去吧!”
章悠儿欠身笑道:“悠儿该打,见了母妃喜的竟忘了这礼,只盼母妃多陪悠儿些时日,才有这一问的。何况母妃哪里是什么客人!”
“这一次倒真要陪你许久了,不过今日定先要把圣母皇太后交待的事情办妥了,品鹊!”茜宇言中有意,含笑一挥手,将身后的一侍女招到身边,对章悠儿道,“品鹊你可还记得?”
章悠儿打量了一眼品鹊,心里略略有了底,但只笑道:“当然记得,是母后身边的侍女。”
品鹊稳稳跪倒在地,神色紧张而局促,深深伏下身子,不敢抬起。
茜宇的眼神意味深长,缓缓道:“品鹊也算与皇上一同长大,只比皇上大了三岁,如今她家中双亲已逝,圣母皇太后的意思是,想把品鹊给了皇上,品鹊从小照顾皇上,想来比其他人更周到些。”
一丝寒光迅速地掠过章悠儿的眼睛,快地不叫人察觉,她连忙含笑扶起品鹊,盈盈道:“皇上也时常提到品鹊姐姐,如今后有你帮着照顾皇上,本宫可是能放心些!”
细细算来,乾熙帝臻杰今年二十有四,那品鹊便也有了二十七岁,二十七岁对于臻杰的宫嫔而言年纪着实大些,好在她生得小巧掩去一些岁月的痕迹。想如今后庭的妃嫔皆是乾熙元年、三年选秀入宫,到如今除皇后和当年的襄王侧妃莲妃外,最年长的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季妃和宜嫔。二十七岁的品鹊如今摇身成为宫嫔,又有圣母皇太后做后台,不晓得又要招来多少敌视的目光。
章悠儿试探地向茜宇问道:“悠儿历世不多,不晓得该……”
茜宇明白她的意思,盈盈笑道:“圣母皇太后的意思,就封品鹊一个正六品贵人,至于封号……”
“‘萍’字如何?”章悠儿不等茜宇回答,便吩咐左右道:“拟懿旨,着封贵人品鹊,赐封号‘萍’,赐住秋棠阁,即日起各宫以礼待之。”
茜宇见悠儿如此果断,心内不由得暗暗一叹。虽然遥居燕城,但四年来对于宫中诸事她亦了解的清楚。乾熙帝登基后,因有正妃章悠儿,便免去了大婚之礼,襄王妃被直接册立为皇后,赐号“睿”,睿皇后才临凤位,便修改后庭制度,罢去雍和朝妃嫔位份之制,将后宫分为皇贵妃、贵妃各一人,正妃侧妃各二人,昭仪、淑媛、贵嫔各二人,嫔、婕妤、荣华、贵人、美人各四人,才人、常在、更衣、娘子不定数,虽然品位繁杂,但却严定人数,不得逾越升迁。
于是乎在乾熙朝似乎注定见不到后宫佳丽三千的华丽景象,即便是经过了两次选秀充盈后庭,到如今皇贵妃、贵妃之位仍空缺,淑媛之位也无人入主,其余位份更是少有盈者。后庭妃嫔亦鲜有封号,均只有那制定的品位,除如今这新晋的萍贵人,有封号者仅莲妃、宜嫔二人。
想那莲妃的封号还是当年太上皇所赐,莲妃沈烟本是襄王侧妃,那年产下皇孙,赫臻甚喜,听文贵妃夸赞沈烟貌如夏莲,性亦如此,便赐了“莲”字封号,却不想赫臻御驾亲征后不过十日,这小皇孙便离了人世,只说暴病,无他言。
茜宇思索的片刻,悠儿已吩咐下了一切,品鹊也被大宫女们带去换装,茜宇忽然记起当年自己早产臻昕之时宫内诸事纷乱,那时的监国夫人真悠儿就已体现出了统驭之才,如今的睿皇后,又怎么会应付不了一个婆母安排的小小贵人呢!想至此,不由得莞尔一笑。
章悠儿回身看见,含笑道:“母妃笑什么?”
“笑我们的皇后如此精明能干,我一路从南边过来,只听得百姓歌颂当今睿皇后,节度后庭开支充盈军饷,因而减免了百姓税负,都纷纷翘着拇指夸你是古今少有的贤后呢!”茜宇笑着如是说着,却看到了悠儿眼里闪过的一丝尴尬。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母妃才回宫的吧!”章悠儿的声音有些沉郁,“我晓得,母后她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儿媳妇。”
“当年是圣母皇太后亲自挑选的你,又何来不喜之理?”茜宇拉起悠儿的手,笑道,“既然你能这么想,就晓得你也懂得何谓度数,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章悠儿宽心地点了点头,于是笑道:“悠儿身上这身行头太沉重了,母妃可允许悠儿回宫换了,我把缘亦留在这里服侍母妃好生休息,晚间与母妃一同用膳时悠儿再与母妃好好聊聊。”
“嗯!”茜宇应了,便含笑目送章悠儿离去,皇后前脚才走,缘亦便急急过来跪在茜宇面前,深深地行了大礼,再抬头时,已是热泪盈眶。
“缘亦啊!”茜宇唤了一声,仿佛卸下心中包袱,顷刻便泣不成声起来,她总是想,如果当初将缘亦带走,或许自己的孩子不会就这么没有了。
缘亦跪爬到茜宇身边,扶着她的膝盖,悲道:“娘娘,您瘦了!”
茜宇微微摇头,将她拉至身旁,两人促膝而坐,互诉衷肠,当提到臻昕时,茜宇不由得感激道:“我知道昕儿他长得这么好,还能这样记着我,一定是你的功劳,缘亦,你晓得我多感激你么?”
缘亦已敛了悲容,却笑道:“奴婢虽然时常去探望小王爷,但皇后却才是真正上心的,不管是课业武术,还是饮食起居,皇后都亲自照看。上回小王爷和大皇子两人扮做小太监在宫里嬉耍浣衣局的宫女,将她们做了半日的功夫全毁了。皇后娘娘极怒,下令将大皇子按倒打了十板子,又怪小王爷,说他没有叔叔的尊重,按倒了足足打了十五板子。旁人都说皇后脾气不好,排挤小王爷,六岁的孩子都下这狠手。可在奴婢看来,若是旁人定然不会去管教小王爷,毕竟他是皇叔的身份,可皇后娘娘却是真心要教导小王爷,就怕他学坏!那一夜小王爷疼得睡不着,皇后娘娘抱着哄了一夜,殊不知大皇子也疼得睡不着呢!”
茜宇听说儿子如此调皮,忍俊不禁,笑道:“悠儿她是有分寸的人,能这样帮我教导儿子,我着实感激。缘亦你也从不轻易夸人,可见悠儿没有辜负我的托付。缘亦,你再说些昕儿的事与我听……”她顿了顿,笑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边走你边说些昕儿的事,不过……我要换了平常的服色。”茜宇说着便起身往馨祥宫后殿而去,熟悉之态仿佛从没有离开过。
缘亦瞧着,心中隐隐作痛,主子你究竟是怎样坚强的女子,为何接二连三的失子,你还是能这样从容如常呢?
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茜宇挑了粉色的宫服,梳了荷花髻,髻上缀了娟纱莲花,后髻上小小一个粉蓝色蝴蝶佃,茜宇记得这是当年她初进宫觐见太后时的装扮,然如今自己却已成了太妃。
“小王爷聪明伶俐,皇上也喜欢的紧,不仅亲自检查课业功夫,还常常带着小王爷和大皇子作画打猎,着实当儿子一样栽培。”缘亦说着,已陪着茜宇缓缓进了御花园,瞥见了浮云亭,不禁笑道,“娘娘还记得那里么?”
“怎么会忘呢!”茜宇的神色有些凄楚,“只是如今物是人非,继我册封正妃那年皇贵妃薨逝,瑾贵太妃也于三年前在燕城去世。回想她表面不可一世的跋扈和那善良温婉的本性,我真希望她还活着,倒底她是没有害过人的!”
缘亦见茜宇面露悲戚,便转了话题,将茜宇引向别处。其实这又能如何,四年的光景御花园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留下了茜宇在这宫里度过五年光阴的所有回忆。不管看到哪里,茜宇都不免勾起对过往的回忆。主仆二人缓步走着,不久便被河边凉亭中的一群笑声所吸引,因二人在坡下立着,虽离得近,亭内的人却没有一个发现。
“赐号‘萍’,唉……虽然只是贵人,却比我们强多了!”这语气有些自怨自艾。
“圣母皇太后是什么意思?还嫌我们的日子不难过么?又弄了这么个老女人过来,呵呵……一个低贱的婢女,也配伺候皇上!”
此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似乎有意压低了嗓子,可说到兴头还是提高了声音,“先别说这些,你们知道吗,听说太上皇如今……已不能人道了!”
此语一出,茜宇顿生怒火,不由得拉着缘亦退后了一步,好叫自己能看清亭中之人。果然凉亭里坐着四个宫嫔,此刻她们已换下了方才的朝服,各有打扮,虽说不上个个貌美如花,却也皆有几分姿色。
一个红衣袍服的宫嫔娇媚地对其余三个笑道:“你们知不知道,太妃和皇后同年,生得倾国倾城,你说这样一个年轻的美娇娘,总不会是太上皇自己不行了,送来给儿子吧!殊不知皇城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说得其余两个掩嘴而笑,只一个紫袍绸裙的宫嫔,没有合着笑,只是正经道:“别胡说,小心你们的脑袋。”
“那个红衣裳的是谁?”茜宇冷冷问道。
“栖霞殿严婕妤。”缘亦说着,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其余三个呢?”
“严婕妤左边的是芙蓉堂郑贵人,右边是余霞殿穆荣华,对面儿坐着的是栖霞殿的班婕妤。”缘亦一一数道。
“班婕妤!”茜宇冷冷笑道,“好在没毁了这个称号。”遂又蹙眉看了许久,见那严婕妤更有戏虐之态,便对缘亦吩咐道,“我回来本就是协助皇后整顿宫闱的,你去请妃嫔们来这里,不用全来,你看着要紧的就好,就说我要见她们,但不要请皇后。另外叫敬事房的大宫女带着刑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