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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何等锋利,白远镖局的镖师这几日都已见识过,知道剑锋过处轻则断手断脚,重则身首分离。江轻逐若非身中剧毒,怎会受困于此。秦追想到此处,下手也不再留情,逼得那些镖师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三更已过,天上乌云遮月,院中原有些火把被秦追挑灭,一时只见他白衣晃动,无人能近得了身。秦追有意将这些镖师引到院外,蓦见剑影一晃,一柄长剑当头击落。他耳听劈风之声,便知对方内力深厚,灌注到兵刃上必定十分沉重,换了平日也不敢硬接,但此刻旨在突围,手中又有神兵利器,当下举剑一挡,当的一声,却未能将那人长剑斩断。秦追心中暗暗吃惊,只听白离道:“赤秀削铁如泥,与我这青瑛剑相比又如何?”秦追怕被看破,也不与他缠斗,转身往花园奔去。
白离叫道:“快拦下他,这么多人也看不住一个,白远镖局颜面何存。”说话间自己也朝院中追去。江轻逐在屋中听见外面纷纷扰扰,一会儿工夫吵闹声便去远了。他知道秦追已将众人引开,眼下正是大好机会,便推开窗户向外瞧了瞧。秦追本叫胡圭在外面等,料想他服了药丸不敢不从,可江轻逐跃出窗外却不见半个人影,正要自行离去,忽听身后有人唤道:“江大侠。”
江轻逐一惊,转头瞧见一人站在身后。那人身着镖师行头,脸上却蒙着黑布,对他略一抱拳道:“江大侠,请随我来。”江轻逐皱眉道:“你是谁?”这人道:“此地不宜久留,有甚么事出去再说。”江轻逐道:“谁叫你在这等我?”这人道:“是秦大侠吩咐在下送江大侠出去。”江轻逐问道:“你蒙面做甚么?”这人道:“不瞒江大侠,在下平日在这白远镖局里做事,日后也还要靠走镖过活,若被旁人看见丢了饭碗事小,少镖头知道决计不肯饶我性命。”江轻逐听他说得有理,便道:“那你带路吧。”
这人领着他沿小径往后院走,秦追已将众镖师引向前院,此刻后院不见半个人影。江轻逐随蒙面人走到一株梅树下,忽听脚步声传来,又自梅树后出来个白远镖局的镖师。这镖师见了江轻逐先是一愣,继而面露惊喜之色。蒙面人见被撞破,目露凶光手已搭上刀柄。那镖师转头瞧他一眼道:“咦,你是丁镖头么?瞧你左手拔刀便认得是你。丁镖头,你蒙着脸做甚么?”蒙面人见他认定自己,也不便抵赖,沉声道:“胡圭,你怎的也在这?”
胡圭支支吾吾道:“我,我肚子疼,要去茅厕。”说话间,眼睛不住瞟着江轻逐欲言又止,隔了一会儿道:“丁镖头,你是想送江……江大侠出去?”蒙面人道:“这事你敢说出去,我一剑宰了你。”胡圭苦着脸道:“江大侠,你行行好,把解药给了我。哎哟,我中了毒啦。三个时辰没解药,就要肠穿肚烂,浑身发黑,死得惨不忍赌。现下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再不服解药恐怕就来不及了。”蒙面人皱眉道:“中甚么毒,谁下的毒?”胡圭道:“叫……对了,叫木乌丸。下毒的人我不认得。”蒙面人道:“不认得为何要下毒害你,准是你赌钱输了,欠了人家银两。”胡圭道:“不是,那人想救江大侠,要我帮忙又怕我不肯,才给我吃了毒药。”
江轻逐听了知道那人定是秦追,木乌丸这药名只怕也是编的,自己哪会有甚么解药给他。胡圭为讨好他二人,便道:“这几日少镖头无缘无故硬将江大侠困在镖局里,兄弟几个日夜看守早已怨声载道。丁镖头此举大节凛然,小人佩服得紧,也想出些力,陪二位一起出去以策万全。”蒙面人冷笑一声道:“这样你也好向下毒之人邀功,趁机要了解药,正是一举两得万全之策。”胡圭脸上微现尴尬之色,却仍拦着路不肯让开,道:“丁镖头说哪里话,少镖头中了那人调虎离山计,片刻也就回了。江大侠身中剧毒,咱们可算是同病相怜,自该当互相照应才是。”蒙面人道:“也好,那你先去瞧瞧后院门口有没有人守着,今日是谁当值?”胡圭道:“是我兄弟胡七,我与他说一声,叫他放我们出去。”说罢便转身带路。江轻逐见蒙面人拔出单刀,伸手捂在胡圭嘴上,一刀自他背心刺入,当胸穿出。胡圭哪料他会下此毒手,半点声响也没出,就这么死了。
蒙面人将尸首抛在地上,抬脚踢进草丛,这才对江轻逐道:“我们快走吧。”江轻逐瞧他单刀不住滴血,问道:“你杀他做甚么?”蒙面人道:“这人话太多,留着迟早坏事,杀了干净。”他说完瞧了江轻逐一眼,见他面有不虞之色,便道:“江大侠可是觉得我下手太狠?”江轻逐不语,蒙面人道:“无毒不丈夫,若想成大事,绝不能有妇人之仁。”江轻逐点头道:“不错,倒是我多事了。”
蒙面人杀了胡圭,到后院门边找守门的胡七,找了半晌却不见人影。蒙面人狐疑道:“怎的没人?胡七又不知去哪里鬼混,倒被他逃过一劫。”江轻逐道:“没人看守岂不更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蒙面人打开院门引他到院外,问道:“江大侠可有去处?”江轻逐体内毒性时时发作,听蒙面人相询,说道:“我有朋友在客栈相侯,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以报。”蒙面人道:“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当尽心竭力,江大侠不必放在心上。”江轻逐见他不肯透露身份,也不强求,抱拳作别。他为求脱险方才强提一口真气,这时脚下虚浮身形一晃便要摔倒。蒙面人一把将他扶住道:“江大侠你身中剧毒,行走不便,不如我送你去客栈,见了秦大侠也好有个交待。”江轻逐道:“那就有劳了。”说罢腿脚一软又再倒下,蒙面人扶他手臂,忽觉腰间一麻,全身气力似被抽空一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他心中大惊,手脚却不能动弹。江轻逐站直了身子,冷冷瞧着他。蒙面人怒道:“我好心救你,你竟使诈暗算我,到底是何居心。”江轻逐道:“我正要问你是何居心。”蒙面人道:“我已说过是秦大侠……”江轻逐道:“秦大侠?他叫你来救我么?”蒙面人咬牙道:“你不信便罢了。”江轻逐道:“他这样的人,怎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又怎会将这事放心交给你来办。”
蒙面人道:“方才若不是我杀了胡圭带你出来,你怎能如此轻易脱身?”江轻逐道:“不错,若非你带路,我倒真要多费番功夫。你杀那姓胡的镖师连眼都不眨一下,如此心狠手辣,连我也望尘莫及。我认识的那人最是心软,宁愿自伤也不肯伤人,怎会与你深交至此。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蒙面人阴沉一笑道:“你真有气力就立刻将我杀了,怎的当我瞧不出来,你中毒已深,连站着也是勉强,我大喊一声,白远镖局的人片刻就到,你还能跑得了么?”江轻逐道:“你说得是,既然我终究难逃一死,怎样也要找个垫背。”说着目中寒光一凛,捡起地上单刀便往蒙面人胸前斩去。这人眼见刀尖到了胸口,情急之下,腰间一股真气上冲,硬生生将被制穴道冲开。江轻逐内力不济,这一下点穴还得骗得他自己送上门来,靠得全是外力。蒙面人穴道一解,就地滚过躲开江轻逐刺来的一刀,又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江轻逐心知这一下斩他不死,接着定然凶多吉少,正自惋惜,突然打横出来个黑影,挥拳朝蒙面人而去。这人拦在江轻逐跟前,一拳接一拳,拳声虎虎,还真将蒙面人逼退了几步。
蒙面人见来了救兵,心中焦急,定睛一看登时放心,冷笑道:“又来个送死的。”江轻逐也在瞧这出拳之人,认出是风雷拳卜振山的弟子朱万。
朱万将卜秀灵送回客栈,心中惦念秦追安危,又急急赶来。只是他不知秦追如何救人,不敢自己乱闯误他大事,便仍在后院门外小巷静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朱万生性耿直,认定的事绝不半途而废,这两个时辰硬是瞌睡也没打一个,眼睁睁盯着白远镖局后院小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等到院门打开,朱万大喜过望。他这几日跟着秦追,办事稳妥许多,不再似以前那般愣头愣脑,想了一想将身子缩回暗处,探头出去细瞧。
朱万瞧了一会儿,见出来的人虽不是秦追却也认得,正是那日柳府门外与秦追同来贺寿的江轻逐,自己与他说过些话,绝不会错。再瞧另一人,黑巾蒙面,左手握刀,刀身上还在滴血。朱万不明就里,不知该不该出去,却又见二人动起手来。蒙面人躲开江轻逐一刀,往地上一滚,黑巾随之飘起半块,朱万一瞧,这人竟是丁厚,当下再无犹疑,打横而出一拳朝他面上挥去。
丁厚接了一拳,看清是朱万这手下败将,并不放在心上。他对风雷拳法熟悉得很,闭着眼也能与朱万打上几个回合,既存了轻敌之心又想速战速决,好去对付江轻逐。朱万上前一招“逐日追风”,丁厚知道下一招自然是“阵马风樯”,左手刀早已在腰间候着等他拳到。朱万一声暴喝,拳到半路硬生生停住,接了一招“雷霆万钧”。丁厚几日前刚在秦追手下吃了这招的亏,哪想到几日不见眼前这鲁莽汉子也学了去。他本是成竹在胸没留后招,朱万一拳兜头直下,竟将他打趴在地。丁厚只觉下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朱万一招得手,反而愣怔半晌,瞧着自己拳头不敢相信。江轻逐见他傻傻站着,便喊道:“你发甚么愣?还不快走。”朱万这才醒来,转身将他扶起道:“奇怪,这人原来武功好得很,几天不见怎么这么不经打。”江轻逐也不知丁厚怎会如此不堪一击,瞧他用剑分明武功不弱。朱万扶着他道:“你是秦大哥要救的人么?”江轻逐见他胡子拉碴,也不知道多大年纪,竟开口叫秦追大哥,只觉好笑,但眼下情势不便多问,就道:“你将这人也带上,等他醒来我有话问他。”朱万伸手一把将昏迷不醒的丁厚提在手里。江轻逐问他道:“你知道东来客栈在哪?”朱万道:“知道,我师妹也在东来客栈。”江轻逐道:“你大哥叫我去东来客栈等他。你带我去吧。”
朱万记得柳府墙外江轻逐托他一把,送他上墙头,心中便认定他是好人,二话不说一手提着丁厚,一手扶住他,沿着小巷往东来客栈去。来到客栈门外,为不惊动掌柜店伙,朱万先将江轻逐背在身上,手脚并用顺着院中大树爬上楼,再从窗户爬进屋子。
江轻逐见他爬上爬下又把丁厚提了上来,问道:“你这么爬也不嫌累?”朱万道:“不累,我在老家干活比这累多了。”江轻逐向来喜爱聪敏机智的人物,对这粗俗莽汉没甚么结交之心,但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不便太过冷淡,便略点了点头。这客栈房中甚是简陋,只有一张小床,帐子垂下,依稀有人睡着。朱万将丁厚放在地上,生怕他醒来,想找绳子将他捆住。江轻逐道:“你点了他穴道,他便不能动了。”
朱万抓耳挠腮道:“我不会点穴?”他自幼练拳,卜振山见他资质鲁钝,未曾费心教他认穴。江轻逐指了灵台穴给他看道:“你运气于指,在穴位上按下,内力一放就行了。”朱万听了伸指在丁厚背上指指戳戳,江轻逐一旁看着不住摇头,他又没秦追那份耐心,教了一会儿就烦了。朱万也有些不好意思,仍旧找了根绳子将丁厚团团捆住,这才将他拍醒。
丁厚方才被一拳打晕过去,这时悠悠醒转睁眼一看,自己被捆作一团,脸上蒙面也已被揭去,心知今日不能善了。江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