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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还没放暑假,父亲突然对我说,让我整理一下行李,他打算带我去长沙。
出发过去的那段路程看得出来他很兴奋,因为他们考古队最新在长沙某座深山里勘探到了一座古墓,西汉时期的,规模庞大并且保存完好。因此他跟学校请了假把我一起带了过去,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错过这历史性的挖掘。
说到这个,我想很少有做父亲的会和他一样吧,而显然我的血液里一定继承了他大部分的基因,以至于造就了我现在这样的自我和随性。
最初的挖掘是颇令人扫兴的,就跟老默罕默德的遭遇一样,从甬道到耳室,一路的挖掘除了一些已经损毁的陶器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振奋的东西出土,又因为要应付媒体的采访以及同当地政府的沟通,整个开挖过程变得缓慢而沉闷。
后来几天的挖掘尤其令人郁闷,因为他们在墓室的内侧发现了几处隐蔽的盗洞,并推算出大致的时间,早至西汉,晚至明末清除时期。
这发现令人泄气,因为它说明了这座墓可能并不是座保存完好的古墓,运气差些的话,可能里头都已经被盗空了。
就在所有人因此而进入了一个挖掘懈怠期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一场意外,令所有人因此而振奋了起来。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规模不大的地震,没造成任何损伤,却因此突然间坍塌了古墓里一道石壁。于是一座千年里始终没有进过空气的、保存完好的石室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这发现是令人极为惊喜的,因为里面极其新鲜的壁画以及罗列在里面的各种青铜器皿,无一不是极具考古价值的珍品。
可是就在他们因为这一新的突破性的进展兴奋不已的时候,紧接着而来的一个发现,却令整个考古队陷入了一种几乎停滞的僵窒状态。
他们在石室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像是某种图腾,那是一根巨大的雕功精美的汉白玉石柱,伫立在整个石室中间,上面盘了条巨大的石龙。
龙通体是黑色的花岗岩,这色彩同柱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尤其为人所注意的是它的姿势。大凡龙柱,一般都是龙头朝上,象征亢龙腾飞。但这条龙却是降龙,它是头朝下的。
龙头正对柱子地下一道圆心,圆心由八个土坑排列组成,每个土坑里都埋着好几个人头,每个土坑里人头的数字和排列方式都不相同。这一发现令整个石室一下子阴气森森了起来,仿佛他们踏进了一间交错了时空的屠杀场。
之后,有老一辈的考古学家把我父亲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所长,这墓恐怕是挖不得了。
为什么挖不得?
因为墓里有镇压某种脏东西的大型祭祀物品。
老人说,这种苍龙盘柱,底下八个埋着人头的坑以八卦图的方式围绕一圈,这种是老早老早以前所有过的一种丧葬祭祀仪式。
祭的是谁呢,是存在于墓里的凶东西。
说是祭祀,其实说镇压应该更妥当些,这种土法称作“苍龙压宝鼎”的丧葬祭祀法,是古代人一种为了克制墓里某样凶险的东西而使用的,非常极端凶残的镇压仪式。
什么样的凶东西需要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镇压,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老人也只不过是在古书上读到过,真正亲眼见识,这是有生头一遭。
于是,挖掘工作开始围绕继续还是不继续间产生出了矛盾。
一边,考古工作是科学性的,是唯物的,没有所谓鬼神一说,所以应该无视这种所谓镇压凶灵的说法,继续进行古墓的挖掘。
另一边,那老人祖上三代都以盗墓为生,虽然那些人被考古界所不齿,但不得不承认,很多对于古墓的挖掘经验,风水识别,以及一些必要的知识掌握,那些沿袭了千百年前人经验的盗墓贼,要比他们这些正规科班里出身的人强上许多。
正所谓不可皆信,也不可不信。
但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挖掘,一来不能仅仅因为那些迷信的说法而轻易放弃考古工作,二来,关于那种血腥镇压仪式的背后,还存在着一种说法,那就是凡是能找到这种墓穴的,必然可以挖掘到许多你无法想象的好东西。
你看这世界从古到今守则是一贯的,那就是只要你有胆,不怕没有令人艳羡的收获。
于是挖掘工作在停顿了两三周之后,又重新开始了起来,并且正如传说里所说的,他们最后真的在这座坟墓里大获丰收。
首先他们找到了这座墓的主墓室。其次,主墓室很干净,完全没有被盗墓贼光顾过。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些盗墓贼的盗洞仅仅到耳室为止,更深入的,就此绝迹。
主墓室的棺椁令人欣喜若狂,因为它是着名的黄肠题凑,这意味着这座坟墓的主人身世极其高贵,弄不好,可能是西汉某位王。
随后,更多的好东西从里头陆续出土,金缕玉衣,各种保存完好的绫罗衣裳和珠宝首饰,以及大量制作精良极具历史价值的青铜器皿……可是就在挖掘工作进行到最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却突然病了。
印象里对这场病记忆不深,只知道发了场高烧,烧得人事不省。那之后父亲为了我放下了手头一切工作而带我进了省城进行治疗。
再之后,我父亲就去世了,死于很突然的一场心脏病发作。
记得那一年,我父亲的几位同事也相继去世,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一起热火朝天地挖掘着一具西汉时期价值连城的古墓呢。那真是相当悲伤的一年,悲伤得令我现今对它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手指被烟头的热气烫了一下,我从过去的记忆里回过了神。
苍龙压宝鼎,如果照片上这东西就是苍龙压宝鼎,那显然当初建造这坟墓的时候,设计者其中之一应该是个汉人,或者,对汉文化相当了解的人。
但是建造这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采用那么凶残的祭祀手法,用“苍龙压宝鼎”来镇压,那些几千年前的古埃及人他们到底是为了镇压什么。
镇压墓主人么?
琢磨着,突然听见对面密封舱的门内哐啷一声响。
怎么回事?我抬头朝小默罕默德看了一眼。
他打开监视器朝里看了看,随即眉头微微皱起。“他又在看我们了,A。”
☆、第二十四章
屏幕里,那个木乃伊侧着头,脸正对着监视器的方向。那张脸至少有一半的面积被用纱布层层包裹着,因而令整个画面看起来有点诡异。
自从昨晚被他用某种状似巫术的方式袭击之后,我对这木乃伊那双眼睛就有了种莫名的恐惧,说不清为什么,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的颜色和温度,令我觉得自己就像只被蛇眼盯住的猎物。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今早离开前,我特意让小默罕默德蒙住了他的眼睛。
但这会儿他却好像仍能看得见似的。
尽管上半张脸被包得严严实实,却很清晰地能感觉到藏在层层布片下一种无形的目光,正穿透布片,穿透屏幕,笔直望到我们这里。
真是很奇怪并且令人不舒服的一种感觉。
“有意思,他好像知道你回来了。”沉默片刻,小默罕默德又道。那表情又像玩笑又不像在开玩笑。
“你乱说什么。”
“不觉得么,每次你在,他就会朝这里看。”
“看,怎么看?一具木乃伊能知道摄像头的用处么。”我问他。
他对于我的驳斥笑了笑。“说不准呢。”
“是说不准,没准他的眼睛还是台X光机。”我讽刺他,然后掐灭烟头朝密封舱走了过去。
密封舱的门最近已经处在完全停用的状态,我们让它一直保持敞开着,以便随时进出去观察木乃伊的状况。
刚走进门那木乃伊立刻将脸转向了我,似乎真能看到我一样。
真的可以看到么?我思忖,一边从工作台上的抽屉里取出把手术刀,走到他身边,作势用力朝下一插。
他毫无反应,尽管那张脸始终朝着我的方向。
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无论是对着摄像机,还是对着我,他可能只是凭着记忆以及一种敏锐的直觉来感应方位。我把刀重新放进了抽屉,锁好。自从昨晚的袭击之后,我和小默罕默德就把所有原本散放在工作台上的器具全部都收了起来,以防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放好手术刀重新回到木乃伊身边,他似乎已经不再对我有任何兴趣,因为他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我看到离他不远的地面上横着只吊针架。架子上挂着的是掺了点镇静剂的维生素,小默罕默德用它来保持这木乃伊的睡眠和必要的安静。这会儿被整个儿弄倒了,我朝木乃伊手腕处看了看,果不其然,他手腕处的捆绑松了一些。
这一点空间足够他将吊针从自己手腕上弄掉,代价是手腕上被磨破了很大一层皮。我想他显然是不在乎的,那种干巴巴的皮肤本来就已经在他身体上摇摇欲坠。也因此露出了里头新生的皮肤,粉红色,同他的老皮混合在一起,那颜色看起来有点令人恶心。
扶起吊针架,我重新挂了袋维生素上去,换了针头按住了木乃伊的手腕。
他很明显地抗拒了一下,我从手腕改到肘部的静脉,这地方气力不好分配,因此任他再怎么挣扎也是枉费。有意思的是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在我把针扎进去后他没再尝试挣扎,看样子时间令他存在于大脑的人性开始逐渐复苏,我拖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一边翻了翻边上仪器里读出来的数据。
数据显示不太好,很多地方都在出现衰竭的迹象,这是很显然的,正常人尚且无法靠吊针来过活,何况一个新陈代谢如此发达的人。大量细胞的再生正在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存,如果继续得不到能量的补充,他会因为过快的恢复速度而导致死亡。
“他仍然拒绝饮食么?”听到门口传来小默罕默德的脚步声,我问他。
“是的,并且情绪波动很大。你最好看看他的脑电图。”
我依言过去看了下脑电波的数据。
他脑电波的数据很不稳定。有时候是笔直一条线,什么都没有,有时候会突然出现一些纷杂的线条,但持续时间不太长。当然这样的数据都是在可接受范围的,直到我一路往上拖,突然间一大片黑色的出现,突兀得令我手不由自主一抖。
那是一大片被仪器划出来的线条。之所以说一片,因为那些记录脑电波峰值的数据线已经长到超过了纸上的水平线。大量黑色的线条在纸上近乎狂乱地划出一大片狂草似的峰值图,虽然病理不是我的专长,但这一大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线条足够令人大吃一惊。
“这数据是怎么回事?”
“看到了?那是昨晚他袭击你时出现的,是不是有点可怕。”
“很可怕。”
“幸好时间不长,如果再持续相等的时间,我恐怕他大脑会崩溃。”
“你是说昨晚他那种袭击的方式同他大脑有关?”
“不然你说怎么解释。”
我没回答。在医学方面他是专家,而我只有听取的份。
“所以你说的巫术,用比较客观的名词来套的话,那可能是由他脑电波所构成的某种特异功能。”
“听起来有点科幻。”
“总比你的巫术靠谱点,亲爱的。你别忘了二次大战时德国人的地下研究所对这个做了多少研究。”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