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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皇非侧头看她,“那蝶千衣便是真正的善人,可惜这种人往往不得善终。”说着他突然扬手,那金针倏地射向一旁檀木屏风,径直没尾而入。
白姝儿心头一凛,眼梢悄然掠过轻微的锐光。
满室水雾缭绕,药香浮沉,待皇非浸过药浴,重新更衣而出。白姝儿目视旁边云珠灯漏,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虽然之前蝶千衣已然断定皇非身体出了异样,但方才他随手显露的一手武功仍旧令人心存戒备。白姝儿低头拿取金针,被他目光无意一扫,不知为何竟觉不安,可刺杀他的机会极为难得,错过此次,下次恐怕便难上加难,何况她刚刚在水中施入“魅吟散”,只要触上肌肤便会浸入经脉封锁人的内力,无论皇非之前是否真的受伤,浸浴之后都必然丧失武功,而且在书中其他药物的作用下,暂时不会感觉丝毫异样。
白姝儿察言观色,见皇非果然并无警惕,万不肯坐失良机,跪至席前道:“君上浸过药浴,不妨小睡片刻,此间我会以阴阳八针分别刺激君上十二经脉交会处各个要穴,催发药物引导真气运行,以归本途。”
皇非淡淡应了一声,在云榻之上拂袖落座,帘内水雾未散,衬得他眼底似是有些迷离的光影,神情倦淡,更添风流颜色,“神医要从何处开始?”
他倚榻相询,星眸半阖。白姝儿伸手取出金针,“现在正值时辰,当先取离宫列缺穴,依次而至公孙、内关、临泣、外关、申脉、后溪、照海,而后便是百会、大椎、中枢、命门、印堂、膻中、神阙、气海。此时依时行针,所以不会太快,君上只要意守丹田便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切莫自行运气调息,否则针入血脉,必死无救。”
皇非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白姝儿曾向蝶千衣询问过大概地用针手法,不虞出现纰漏,当下取针落针,依穴而行。八针过后,她抬眼觑视皇非神色,只见他眉目平静似已入睡。四周帘光摇曳,掠过男子如玉俊面,白姝儿眼中却隐约闪过一丝无声的杀机,两枚金针落入袖底,跟着纤指一翻,悄悄对准了皇非地膻中要穴。
劲气轻吐,一道细微的金光,倏地向着皇非胸口刺下。
本来针石刺穴可以疏通经络,调和阴阳,等闲不会危及性命,但白姝儿手底这枚金针中暗含了三股冰寒阴毒的劲气,倘若沿此要穴破入体内,即便身负绝世武功也将如同废人一般,绝无幸免。眼见金光就要刺破肌肤,就在这时,皇非突然睁开眼睛。
“神医是要救人,还是杀人?”
一丝清冷的笑意自那深黑的眸心倏然掠过,破空而去的金针在几不可能的瞬间被人抬手夹住。白姝儿玉容色变,拂手一掌击出,同时身子柔若丝云一般向帘内急速飘去,应变之速,姿势之美,顿时显示出自在堂主非同一般的武功造诣。
然而,她退势虽快,一道金光却比她更快。皇非反手拂袖,金针应手而出。帘光惊散,白姝儿闷哼一声,半空中娇软的身躯如遭雷殛,更被一股霸道的真气卷回,向后跌落他怀中。
清秀的面容若水般生出变化,刹那间,现出一张截然不同的娇媚容颜。
药香轻雾里,皇非面带轻笑,俯下身来,看着手底美艳动人的女子,悠然说道:“好久不见,姝儿。”
白姝儿被他一掌破去护体真气,受伤不轻,目中惊惧的神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又恢复三分镇定,娇软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微微喘息道:“君上……姝儿当真永远不是君上的对手,这一次,可是心服口服了。”
皇非俊眸掠过淡淡精芒,伸手替她拂开脸旁的乱发,笑道:“容貌、心机、手段、胆色,应有尽有,无疑不缺,姝儿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让本君欣赏了。”
他修长的手指自女子娇媚脸颊慢慢滑下,最终停留在她滑腻幽香的脖颈处。倘若指下真力微吐,便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断送佳人性命。白姝儿感觉到他掌下强势的力量,方知他非但没有武功受制,反而更胜往昔,自己即便没有受伤也绝非他的对手,心念电转,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姝儿再怎样,还不是没有君上厉害,每一次人家都是君上的手下败将。君上下手好狠,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皇非蓦地轻笑出声,“怜香惜玉本君向来不吝为之,所以方才取针时便已提醒过你,只可惜你却不听话,偏要弄些小手段出来。”
白姝儿美目轻闪,柔声嗔道:“究竟君上是怎么识破姝儿的,难道姝儿装扮得一点儿都不像吗?”
皇非轻挑唇角,冰冷的目光却径直看入她眼中,“你的大自在如意法可谓出神入化,却别忘了本君对你有多么熟悉。更何况,瑄离比你聪明得多,聪明的人一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白姝儿被他看得心头一冷,玉容之上笑意收敛,“他出卖我。”
皇非道:“他不过知道你的计划绝不可能成功,想让本君饶你一命而已。说起来,本君还真有些舍不得杀你。”
白姝儿眸光一垂,复又扬起,轻衣之下雪肤凝脂,露出勾魂的妩媚,“那么君上是肯饶过姝儿了?”
皇非松开手,向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榻上,将她上下打量,水雾之下,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何等神情。此时天色已暗,夕阳自舷窗斜照碧池,光影浮沉,渐渐浓暗。白姝儿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从皇非手中逃脱,心思流转,乖巧地伏在他身侧,一动不动,像一只驯服的猫儿,收起了锋利的爪子,娇媚迷人。
“告诉姬沧,本君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全然恢复,所以暂时不宜随军作战,这一次进攻息川最好留在大营休息,顺便可以调动十九部大军随时支援。”
男子优雅的话语伴着温柔的呼吸传入耳中,却不知为何让人心生寒意。白姝儿何等聪明人物,闻声知意,抬头道:“百仙圣手蝶千衣的建议,宣王想必绝无怀疑,君上放心,姝儿知道该怎么做。”
皇非伸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迫得她正视自己,“本君是个念旧的人,也从来爱惜美人,但千万不要再耍什么花样,否则你会是第一个死在本君手中的女人。”
息川城,一只赤色的信鸟冲破乌云飞向项章军营,再次传递出退兵的王旨。由靳无余、叔孙亦率领的三万王师与赤焰军甫一交战,放弃项章,退兵百里。
穆王派出金媒彦翎刺探宣国军情,彦翎南渡汐水,摸清赤焰军情况,隔日后带回九公主交予穆王的密信。赤焰军挥师南下,步步逼近,与王师仅仅一江之隔的穆国白虎军却始终按兵不动,未发一兵一卒。
汐水宣军大营由少原君亲自坐镇,调动一应军需粮草。宣国外十九部二十万大军十日内全军会师,百里连营,封锁两江要道,自此王域千里领土,几乎所有重镇皆落入敌手,除息川城外,再无任何依恃。
东帝七年壬辰月末,赤焰军攻破项章。
项章城破当日,宣王姬沧亲点重兵,率五万精骑星夜追击,于东歧长陵截杀王师。双方一夜三度交战,王师接连损兵,大将楼樊亦惨白于逐日剑下,险些性命不保。
次日,帝都上将古秋同率两万兵马驰援王师主力。
赤焰军诱敌入围,兵锁朔天谷,宣王单枪匹马出战王师三将,重伤靳无余,斩杀古秋同。叔孙亦独撑大局,当机立断,撤军普天道。王师且战且退,最后在左卫将军墨烆的及时接应之下,终于退守息川。
东帝七年癸巳月初,赤焰军十万重兵会师,兵临息川城下。
长风万里,吹动战旗如焰,一望无际。
赤焰军十万铁骑到达当日,便隔江分兵,将息川城团团围住。息川城报晓的刁斗透过晨风隐隐传出,子昊与墨烆、叔孙亦等大将登上城头,放眼望去,但见汐水大江波涛汹涌,两岸宣军大营布置森然,仿若赤云浩荡,连绵不绝。天阴欲寒,寒风朔朔,破晓的天空中黑云如阵,低低压向城头,令人生出天宇将覆、大变即至的沉重感觉。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此时赤焰军大营响起高亢嘹亮的号角,与汐水惊涛遥相呼应,震荡不绝。墨烆面对此景,忽然深深吐了口气,冷漠的眉眼间隐约透出锋锐的杀气。他素来少言寡语,鲜有表露心中情绪,但昨夜发兵救援,眼见靳无余、楼樊身受重伤,古秋同惨死敌手,王师损兵折将,心中自是郁愤难当。叔孙亦同样眉头紧锁,遥望赤焰军安营扎寨,想起昨夜殊死血战,不知多少将士死在逐日剑下,真恨不得生啖姬沧骨肉,出城杀他个人仰马翻,只是碍于主上严令,不敢擅自行动。
城头寒意袭面,带来阵阵风雪的气息,浩荡奔流的汐水不断在两岸溅起丈许高的浪花。子昊隔江远眺的目光却始终平静从容,那些触目惊心的流血生死,以及王师连日来惨败的战况显然没有对他产生分毫影响,看在他人严重未免便有些冷漠绝情的滋味。过了片刻,他开口问道:“城中之人走了多少?”
叔孙亦道:“昨日派人护送靳无余二人先返帝都,随行百姓以及受伤的士兵亦有两千之众,昔王和离司姑娘亲自前来接应,这已经是第五批。”
子昊道:“若要全城军民安全撤离,还需多久?”
叔孙亦略一沉默,回答道:“息川城单是普通百姓就多达十万之众,就算以最快的速度疏散,没有月余时间,绝难办到。”
子昊回头看了他一眼,叔孙亦与那目光相触,心中微微一震,跟着露出不忍的神色。只因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件事情:东帝决心已定,再无更改的余地,那么此次即便能够大破赤焰军,抵挡宣国的进攻,息川城百姓至少有一半会随着这座城池覆灭。这是根本无法避免的残酷事实。
接下来三日,赤焰军两次发兵进攻,但皆是派出精骑部队速进速退,一面试探城中虚实,消耗王师兵力,一面等待所有攻城器械运送到位。
这时王师除之前洗马谷所驻五万精兵之外,唯有不足两万新征战士,其中不乏宫奴重犯,以及昔日各地流亡逃散的百姓,与赤焰军训练有序的精兵铁骑自不可同日而语,且自楚都大战后几经消耗,如今即便加上九夷族旧部和昔国军队,全军所存兵力也不足四万,倘若与赤焰军正面交锋,单此一项便处于绝对的劣势,唯一能够倚仗的便是息川城高大坚固的城池。
姬沧亦知息川城池城坚厚,兵精粮足,非是边城玉渊那般容易攻破,行军之前早已传召瑄离,命他准备攻城机关。赤焰军围城布阵,便已在瑄离指挥下先架起数十架巨型云梁,复在池城四周布置高台,预备攻城之用。
此时东帝突然解除禁令,命众将轮流率骑兵出城冲杀,扰乱敌营。叔孙亦清楚多拖延一日时间,便能多疏散一批百姓,亦看出分布四面的石台会对息川城造成莫大的威胁,与墨烆商议,数次集中兵力想要夺下正在动工的高台。赤焰军主力养精蓄锐,只派出骁字营、赤字营各一万精兵,由上将牧申领兵迎战。双方连日血战数场,各有损伤。王师倚仗城头箭弩;攻受配合,赤焰军铁骑虽然彪悍,却无法突破外城防守,但王师亦同样不能趋近敌营,阻止石台建筑。
如此又过数日,赤焰军建好四座石台,每处高达六丈,阔有九丈,顶层复有丈许木台。瑄离指挥营中工兵自附近山中搬运巨石,每块皆有百余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