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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爷-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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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沃萌道:“既是有用,就持续服用,用完了自个儿跟方总管说,他会遣人去朱大夫那儿取药。”

  “三爷,奴婢付不出药钱的。”

  “我问你付药钱了吗?”他忽地凛容,好不容易敛下的脾气又要火起似的。

  “既是苗家‘凤宝庄’的仆婢,是苗家的人了,诊病吃药的银钱自然由苗家负担!”喉结微动,他轻咽口中津液。

  “你可别多想……不单单惠泽于你,但凡在苗家做事的人,都是如此。”

  他说的倒也是真,陆世平是知道的。

  府里若有仆婢病了,所受照顾确实周全,但她的喉伤若要养好,并非几帖药就能解决之事,所以才觉不妥。

  只是见他这祥,听他这么说,她再有推辞之意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那奴婢谢过三爷。”

  他还是冷哼。

  “你这声谢,来得也太慢。”

  她无声笑了笑,不在意他的嘲讽。

  她再靠近两步,近到一抬手便能碰到他衣袖,道:“三爷,这盲杖已然做成,三爷试拿看看可好?”

  苗沃萌被她轻轻扯袖,顺着那力道,他举起袖,掌中随即被递进一把木杖。

  他轻挲拇指,触感极为细润,木杖粗细恰合他掌握,且在靠近杖首的地方微地一捺,该是她有意削出的记号,让他一抓杖子就能握在最合适之处。

  他起身,盲杖点地,来回走了几步。

  俊庞故作面无表情,偏偏染了霞红,像收到喜欢之人所赠之物,难掩欣愉。

  他那神态颇耐人寻味,可惜陆世平没心神去弄懂他的矛盾神情。

  见他使得颇顺手了,她心略安,静吁出一口气,道:“三爷有杖子可用了,在府里走动就方便许多,再请小夏和佟子多看顾,奴婢想……想明儿个跟三爷告个假。”

  苗沃萌闻言蓦地顿住步伐,长指仍静静挲着木杖。

  “告了假,想做什么?”他状似随意。

  “奴婢想出府一趟。”

  “出府又是为什么?”

  “奴婢想……想去探望一位亲戚。”

  “露姊儿那位亲戚住得近吗?”

  “唔……算不上远。”她呐呐答道。

  苗三爷玉颈轻垂,五官低敛,状若沉吟,又如拟思,却问:“一日当能回?”

  “能。”边答边用力颔首。

  他忽地抬起脸,唇上有淡笑。

  “那好,我等露姊儿回来用晚膳。”

  ***

  翌日,天方鱼肚白,陆世平连早饭也没吃,人已踏出苗家‘凤宝庄’大门。

  离“凤宝庄’最近的渡头得走上半个时辰的路。

  往渡头路上,遇见一名赶着骡车进城的大爹,大爹很好心地载了她一程,还送她直到渡头。

  下了骡车,她连声道谢,事后才觉怪,似从头至尾都没能瞧清大爹那张圆笠下的脸是何模样,只知对方有把浓密落腮胡。她甩甩头不多想了,连忙雇船,还怕一大清早船家们无谁上工,却见渡头已有一艘小蓬船张旗揽客。

  问过船资,那身形梢落的黝脸青年说她是他开张营生的头一位客人,因此仅算她半价,她当下便上了小篷船,往湖东而去。船在湖上行啊行、进啊进,直至午时才抵达她的目的地。

  那名黝脸青年还主动跟她敲定回程时刻,说时候一到,定在她下船的渡头相候,送她返回。

  遇上好人了呢!她心想。


  然思绪再转了转,仿佛有什么不太对劲儿,总觉得……觉得黝脸青年瞧起来,嗯……有些面熟啊……

  唔,她是不是在哪儿曾见过?

  ***

  月上树梢头,早过了晚膳时候。

  竹僮们让主子问完当日功课后,已被遣回自个儿房里歇息。

  “凤鸣北院”一片阗静,只除庭中春虫唧唧,而唯一留了盏小油灯的正是主子寝房。幽微火光映在苗三爷脸上,神态轻淡,但长目隐约霜寒。

  坐在榻边,他静静听着黝脸青年的禀报--

  “爷,原来您让大爷从江北急召景顺回来,是要认一认那个露姊儿啊!”搔搔耳朵笑道:“吓得小的以为出什么事了。”

  “结果呢?”苗沃萌单刀直入。

  景顺正正神色。

  “结果是……欸,爷啊,她今儿个就往‘樨香渡’去啊!一早先是严护卫假扮赶骡车大爹送她到渡头,当年小的跟着爷一块儿往湖东‘幽篁馆’去,湖上落雨的那晚,严护卫也在舫舟上,当时也跟那个鹅蛋脸姑娘打过照面,那时虽隔雨幕,且天色已晚,但今日一见,严护卫说有八分像。咱后来跟那姑娘在篷船上聊过,便觉有九分像,但后来在‘樨香渡’尾随她而去,最后见她去找当年那位毒舌坏脾气的鼓琴老人,九分像立即变成十足十,还真金不怕火炼哩!那个露姊儿啊,不是当年那个好脾气的鹅蛋脸姑娘,还能是谁?”顿了顿。

  “爷,是说这也奇了,她没事溜进‘凤宝庄’当丫鬟是为哪桩?好好的‘幽篁馆’大师姊不当,跑来当三爷的贴身丫鬟,她这是想……想……”景顺两眼陡亮,抹掉黑黝黝炭粉的脸,所呈现出的是好看的麦色脸肤,此时麦肤刷地一白,他讶呼了声。“三爷,她会不会是冲着您来的?因为当年那个……嗯,一见倾心,念念不忘,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来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苗沃萌对他不伦不类的比喻微挑眉。

  那姑娘确实冲着他而来。

  但景顺却是不知当年‘幽篁馆’琴轩里发生的事。

  为奴为婢……

  报三爷恩义。

  然后呢?她想做的仅有那些吗?她可曾想过对他……对他……

  景顺的话继续飘在耳边,将他浮扬的心思勉强扯住。

  “爷,咱是快马先赶回来禀报的,那姑娘有严护卫护着,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待她回来,爷想怎么处置?”

  苗沃萌微勾嘴角,迷目中波澜不兴,他不答反问--

  “现下什么吋辰?”

  ***

  酉时末。

  小舟摇回‘凤宝庄’这儿的渡头。

  还得走半个时辰的路才能回苗府,如此算来,最快也得戌时四刻才能返抵。

  陆世平走得很急,未料竟能遇上清晨送她至渡头的赶骡大爹。

  大爹说他进城卸下一车子货,在城里吃吃喝喝,逛了不少地方,直到城门要关上才赶着出城回家,没想又遇上她。

  自然是没多推辞就上了大爹的骡车。

  大爹一送将她送到苗府大门前。

  她下车站定,甫旋过身想道谢再付些车资,大爹却头也不回、赶着车便走了。

  她追上好几步,边唤着,然而苍茫夜色中哪还有对方踪影?

  守门的小厮替她开了小侧门。

  入了府,她快步走回‘凤鸣北院’。

  然一过院里廊桥,她足音随即一变,放得既轻又缓。
  正厅的灯已熄灭,她走往主子内寝,寝房中亦是一片幽沉,她鼓起勇气靠近一看,垂慢内的长榻上……竟无苗三爷身影?”

  “……露姊儿?”

  她闻声回眸,是佟子。

  佟子揉揉爱困的小眼睛,打了个小小呵欠。

  “唔……咱和小夏刚把爷教的文章默了两遍,上个茅房就要睡喽,露姊儿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三爷人呢?”

  佟子歪歪头觑了长榻一眼,似乎也颇纳闷。

  “不知道啊……爷没唤人跟着呀!”小手抓搔肥耳,想了下又憨声道:“露姊儿,爷今晚怪怪的,啥儿东西都没吃哩!晚膳后该喝的补汤也不喝,朱大夫明明叮咛过他的,说他高烧虽退,寒症也未发,仍得小心将养,但他……他是爷,爷不肯张嘴,总不能用灌的呀!”

  “三爷没吃晚饭……”陆世平有些发怔。

  “今晚大爷外面有饭局,没回来用膳,二爷昨儿个又离开了不在府里,太老太爷就干脆在“松柏长青院”用饭,饭厅内也就没摆膳。咱跟小夏去灶房端回晚饭和补汤,三爷却连一口也没吃。露姊儿……爷没胃口,是不是又病了?”

  他不是病。

  他这是在气她呢!

  她回来晚了,没来得及在旁服侍、替他布菜,他索性饭也不吃、药也不喝。

  欸,还说什么温润如玉、俊雅无端,闹起脾气跟个孩子似的!

  行过长长水路,她在师叔公那儿本不敢多留,但到底久未见他老人家,又值正午时分,遂在草庐的小灶房里小显身手,做了几道新学的菜给师叔公尝鲜,便如以往那样。

  之后她陪老人家喝茶,才问起‘幽篁馆’现状,问起师弟、师妹和几位制琴老师傅。老人同她说,小师妹霍淑年前阵子病沉了,不仅馆内生计一下子无人打理,师妹的病亦需花费不少药钱,所以师弟杜旭堂才卖出‘甘露’琴。

  回程的小舟上,那黝脸青年似想与她多说几句,只是她无心闲聊,很记挂师妹的病。尽管师叔公说那是风寒所致,一开始没留神才加重病情,如今也已慢慢好转,她总还是挂意。

  只是若回‘幽篁馆’探看,师弟、师妹势必追问她这两年的去向,她要再想偷偷走掉怕是不易。

  而当初离开,狠心断了连系,就是想成全师弟、师妹二人啊……

  再有,即便真要回去探看,也还得再跟苗三爷打商量。

  欸,她这一次对他食言了,没在说定的时候回来,往后要再开口告假,都不知他要如何刁难?

  遣佟子去睡后,她提水进自个儿在内寝里的隔间,再从耳房弄了些热水,将风尘仆仆的自己大致净洗过,换上干净衣物,待收拾好东西,苗三爷仍未回房。

  想了想,她立即出北院,却是往灶房院子去。

  留守的小杂没瞧见是她,瞄了眼又缩回墙角,没两下又打起盹儿,她则熟门熟路地在灶房里自个儿忙活。

  入夜后,只有一座小灶尚养着小火苗。

  她下了把生面条,捞起后拌过炸得酥香的油葱蛋丝,再切些新鲜黄瓜丝铺在面上,很简单的一道面食,闻起来香,吃起来清爽。

  将面端回北院,再把竹僮们放在小红炉上保温的补汤带上,她从北院后门走出,一路往‘九霄环佩阁’行去。

  倘是这么晚,他人不在那里,她可真得紧张了。

  幸得苗三爷‘失踪”一事,不必闹得举家尽知,他没窝在名琴环绕的藏琴轩内,而是在收藏无数册珍贵琴谱的书轩里。他盘腿坐在书轩内的平榻上,长几横在面前,几上置着琴。
  她点上一颤小小油灯,移过去一看,眸心不禁暗湛。

  他今夜抚的正是‘状酒’。

  这一方,苗沃萌早听出来人是她。

  即便她未出声,他也没质问来者何人,却是把摸索着写上的新谱‘啪”地一声合起,墨笔都滚落榻面。

  看来他是在边谱新曲、边试琴音,她一来,不免又挑起火气,但她若一直不来,他当真闹起,后果更教人头疼啊……

  她拾起墨笔,摆回笔架上,终于低声打破一室幽沉。

  “三爷,奴婢回来了。”抿抿唇,硬着头皮又说:“探望亲戚有些耽搁,跟老人家聊多了,所以回来晚了。”

  榻上那道俊雅身影兀自闷坐,偏不答话。

  她只得再道:“听说三爷今晚什么都没吃,连朱大夫交代的补汤也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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