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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会儿,一曲已是终了,刘吟微微扬眉:“人倒有趣,命这苦,从不吹悲曲子。”
“又不是在街头乞食。”不带情绪的一答,严寒便将竹笛放在了枕边,再度平躺了下去,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伤处虽已不是那么要命,却也不想贸然乱动,给以后带来不便。
刘吟听他言下之意就是倘若在街头乞食,就能放□段吹个悲曲子了。心下又是觉得鄙夷,又是觉得好笑。
“今日王爷又是跟本将军打听你的去向,怎么,还是不愿泄露行踪?地位低贱,架子倒是不小。”
自打要来了这奴才,这些日去骚扰岑修儒,反而是被他逮着询问个不停,刘吟只道是交付了下人没有在意,并许诺岑修儒会去找下人打听,推推阻阻,才是撑到今日。
严寒只道:“将军若是想说,全盘告之便是。”心中却是千回百转的盘算。
面前的将军行事剑走偏锋不计后果,他却不能,他的肩上肩负着太多,这一次正面冲撞暗地算计,已是惹怒了皇帝,若是再与王爷来往,恐怕即便没有性命之虞,也是前程尽毁。
而王爷的知遇之恩,也不必急于一时,此生此世,终有报时。
刘吟脸色一滞,偏是要笑得更明媚:“本将军有什么不敢说。王爷对你上心,是可怜你这条贱命罢了。”可不是什么缱绻情意。呸呸呸!废话。刘吟赶紧停下自己这张不争气的嘴,连自己尚未能登堂入室进岑修儒的心,这小奴才又何德何能。
严寒不置可否,拉高了几分被子,闭目不语,叫刘吟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莫名气愤。又觉得犯不着跟这种下人计较。
掀开帘子躬身走出马车,见踏雪仍是步步紧跟,刘吟招呼它过来,从马鞍边上的小布袋里掏出一把芸豆犒劳,踏雪吃得兴高采烈流了他一手的口水,刘吟也是毫不在乎。喂完爱马,便是从驭位翻身一跃跳上马背,轻踢马腹直往队列前方去了。
考虑到不多久便可抵达宫中,队列才是连夜赶路。夜色已是落幕,马车驰得极慢,踏雪小跑几步,便是到了队列中间,见岑修儒的马车里还燃着灯,自是没有理由不去骚扰一下。调转马头凑近,与马车并列缓步,刘吟自腰间取下佩剑,挑开了小窗的帘布。
偌大的马车,岑修儒只是倚在一角,就着跳动的烛火看书。布帘被挑起,秋风漏入轻轻摇了摇烛光,才是让他下意识抬头来,正对上窗外刘吟弓着身子冲他笑。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刘将军。”岑修儒放下手中的书,挪了挪移到窗边,伸手将帘子固上,“可是有消息了?”
刘吟见他自行束好了帘子,便是收了佩剑,挂回腰间:“没呢。你也知道本将军在太守府没固定的下人,吩咐下去的事儿也不知是谁接手了。”
“……”
见岑修儒的表情一下子又消沉下来,刘吟忙道:“嗨,不会有事儿。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洛阳,已养好伤了。”
岑修儒脸上担忧不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闷闷道:“劳烦将军再替本王打听打听。”
“……”刘吟眨了眨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是轻声道,“嗯。”
“方才车夫道,再两个时辰便抵京了。刘将军也快些回马车休息吧。”
“……”
刘吟发愣一阵,才反应过来,便见岑修儒已经是放下了帘子,阻隔了视线。
虽说解下佩剑再度掀开帘子是轻而易举,刘吟却没有这么做。
严寒的事能瞒多久,他并不担心,就算告诉岑修儒那小子就在队列最末养伤,又如何?真正让刘吟担心的,其实是岑修儒与皇帝之间的事。
四年前,他烧了岑修儒的佛珠,断了这没能开花结果的感情,可四年后,不过离去了小半年,这二人还是走到了一起。这一次,自己笼络下人,机关算尽,尽管成功,可又是能支撑多久?几天?几月?还是不过又一个四年?
岑修儒这般执迷不悟,迟早会再次义无反顾的投入皇帝的怀抱。
如此急切的想救他,可他却是避自己不及。刘吟叹了口气,脸上一丝笑意也不再,沉默着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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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后,以王爷的身份做一个礼部侍郎似乎有悖常理,但皇帝没有过问,岑修儒便仍是每日上礼部,之前一年的事仿佛如梦一场,没有发生过。瑜王仍安置在境,原先不停在江北骚扰的瑜国军队也是立刻安分了下来,并没有多久,便遣来使携数车重礼,已示重修旧好之意。皇帝尚未与众臣商议出处理瑜王的对策,便命礼部先将来使暂且安置于驿馆。
岑修儒并未插手这些事宜,而是帮助尚书大人一道操持年末京中乡试。三年一度的会试就在来年,此次乃是会试前最后一次乡试,参与人数庞大。而每一个参试的人,礼部都要与府县历年文书一一核对,以确保参试之人皆是童生,录遗合格者。这本该是各府各县之职,只因偌大京中鱼龙混杂,凡事又当格外小心,才是落在了礼部头上,就为这事儿,岑修儒简直是盲得焦头烂额。
花了足足三日才与池主事将京中乡试名单罗列齐全,岑修儒带着考生名单前去面圣。岑修儒虽然仍心有芥蒂,却也没有想太多,毕竟只是过目一番,不必花多少时间,就如早朝一样,一晃神便结束了。
找到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御花园中赏秋菊,岑修儒远远立定,秦公公便是快步迎来,道明了来意后,秦公公又是回到皇帝所座的亭中,微微一曲身。“皇上,儒王爷求见。”
岑修儒见亭下的皇帝背对自己而坐,闻言微微回过头来,视线也不带任何情绪,在他身上一飘,便又是回过了脸去。
“不见。”却说不见。
岑修儒汗颜,只得上前两步道:“皇上,臣只是带来此番京中乡试考生名单,请皇上过目。”
皇帝的背影半天没有什么动作,静了一会,还是知道轻重,挥挥手让秦公公去取。岑修儒远远站着,见秦公公又一次快步走来,忙是将手中的长卷递了过去。
皇帝自秦公公手中取过名单,简单翻阅了一番,便交回到秦公公手中,却是一个字也不愿讲了。岑修儒见秦公公将名单送了回来,刚抬眼便听秦公公低语:“王爷,皇上已阅,未有异议。”
岑修儒点点头,小心将名单收好,转身又是忍不住看了亭下那金边黑袍的背影,却是未见一丝挽留之状,心中难免有些空落落的,便不做多想而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他吧。小皇帝这次被冤枉了气得够呛。。。。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皇帝的冷淡教岑修儒一整天心情低落;浑浑噩噩,好在尚书大人交代的事宜已是办完;才是没耽误事。到了日落时分回府,一到家便是见到母妃与刘将军坐在正殿聊的欢快,如今战事平定;又没了之前御前大将军的闲职,刘将军自打河南回来简直叫一个闲得发慌;成天窝在建丰侯府;倒是与老王妃打成了一片。
岑修儒是想避避不得;想赶也赶不得;只能任他去。
见岑修儒回来,刘吟弯起了眉眼;王妃却是先开了口:“如意啊;快来,小刘从东市带了些桂花糖藕,去洗洗手,过来尝尝。”
“……不了。”岑修儒婉拒,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刘将军,又对母妃道,“母妃,我有些累,先回房了。”说罢,便是直接退出了正殿,沿着回廊离去了。
刘吟刚是将视线从外头移回来,便听得王妃抱着歉意道:“小刘将军,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修儒自打河南回来,人就不大高兴,怠慢您了。”
刘吟轻笑,俨然一副乖巧后辈的模样:“王妃客气了。晚辈同王爷同窗多年,之间没有那么多生分客套话。”
“那就好。”王妃前一刻还是笑着,后一秒却是叹气,道,“唉——修儒出发前可是开朗,也不知在河南是出了什么事。”
“王妃多虑了。近来礼部筹备京中乡试事务繁忙,王爷说不定只是累着了。”刘吟目光一转,忽而道,“不如下回来,晚辈带些几个滋补体虚的食疗方子。王妃可命下人试试,兴许有用。”
王妃又是笑起,连连点头道:“小刘将军真是有心了。唉,若是修儒——”话头断的突兀,王妃尴尬一笑,才是道,“小刘将军,其实你待咱们家如意的心,本妃明白。”
刘吟闻言眼前亮了一亮,抬眼笑着看向王妃,竟是默认了。他自打回京,这连日来往王府不断献殷勤,就从未想过要隐瞒王妃。何况,显而易见的,王妃对他的印象不差。
王妃又是絮絮叨叨道:“修儒这孩子,小时候他父王管得严,在王府也没享什么福。进了京,又是孤身一人,在京中受苦。如今他父王突然去了,只剩本妃一人,便想着,不再管啦,什么都依了他。只希望他后半生,都能随心所欲,开开心心的过。”也正是这个理由,让王妃打消了为他筹备婚事的念头。尽管心里对儿子的断袖之癖并不高兴,王妃仍是坦然接受。她只是希望自己这命苦的孩子,能开心的过日子,将过去没享到的福都补上。
“刘将军待儒儿如何,本妃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将军是真正打心眼里疼咱家儒儿的。若儒儿心里头也有将军,本妃真是万幸。”说道此处仍是笑脸盈盈,愁云却忽然爬上眉梢。自打河南回来,岑修儒便总是一脸阴郁,皇帝也反常的不曾来过府中,王妃又怎能猜不透这其中的关联,只是不戳破罢了。想到此处,王妃又是一声叹息,“可儒儿心里头早已藏了人,本妃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小刘将军的情……儒儿恐怕是要相负。”
“……”
“小刘将军,你年轻有为,性子也沉稳。趁府中父母都健在,觅个好人家的姑娘吧。”
这话锋出乎意料,急转直下,竟是要劝自己收心,刘吟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王妃。时日不早,晚辈也该回府了。改日再来探望您。”
“……”王妃见小刘将军回避了这话题,忙着告辞,心道果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沉默了一阵,才是应了声,“小刘将军,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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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待他冷淡已不是稀罕事,岑修儒也不知为何今日格外的堵心。
或许原因也很简单,先前刘将军一番话动摇了岑修儒,而皇帝,明知他正在楚汉两界举棋不定,却非但没有拉住他,而是生生将他推开了。严寒之事,今日之事,都是验证着刘将军那一番话,岑修儒心里分明有一个声音在试图反驳,却是越来越无力。
岑修儒身心俱疲,回房便早早的躺下了,不多久到了晚膳时,王妃来看了看他,担心不已,岑修儒只一味说不饿,王妃探了探他额,确认了他身子确实无恙,才是无奈的离去。
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绵软无力,岑修儒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时,忽然想起佛道中,草木玉石皆是无情之物,入不得六道轮回,若那玉如意与自己真有渊源,或许,这就是宿命。冥冥之中,自己毕生的一切都是要让皇帝讨回去。走过千年,两手空空。
醒来的时候,清晨的微光已是透过窗,落在岑修儒的手边。岑修儒动了动脖子,无意间往身侧瞥了一眼,忽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