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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他是谁?谁又是他?
阿鸾越想越恍惚,竟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蓦地,似有一缕轻歌飘进竹窗,那似歌似哨,悠远明澈的曲调,飘飘荡荡,绕梁不去,阿鸾微闭着眼睛,听得入迷,——是谁要离开故乡?是谁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又是谁在他离去后孤寂凄伤?——红河谷,莫相忘,那是你的故乡。听得痴了,沉入梦乡时,阿鸾的眼睫上一片湿润。
第一卷: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第八章
第八章禹州城外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大战过后,哀鸿遍野,明媚的春光早已惶急而退,铅云密合的天际浮荡着满满的萧煞冷肃。
南楚中军王帐中,一灯如豆,行军简榻上,武王明涧意侧身躺着,他面白如纸,满额冷汗,随军御医正在为他包扎肋下箭伤,军师刘季跪于塌旁,
“王上,锦州,巴州,禹州已定,蜀王卫恒也已死于乱军,世子元嘉失踪,我们已拿下大蜀半壁江山,如今之势——”
刘季看看武帝极力隐忍的惨白面色,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今日禹州大战,蜀将铁弓神箭张维于禹州城头凝目弯弓,鹰羽长箭破风而至,贯穿层层护驾的盾牌,爆射入武王肋下。武王当真勇悍,他当即抬手掰断箭杆,扬臂举起精钢弩弓,凝目对准城头,劲风悲鸣,再看那张维,已头颈中箭,血撒城头!
“蜀将钱烈已率禹州残部取道坤忘山逃往西川,山高路险,恐有伏兵,不宜贸然进兵,巴,锦,禹三洲尽归王上囊中,足以。”
灯影明灭,刘季的声音也甚轻浅,唯恐惊扰了武王。
明涧意闻言微微睁眼,眸中利光闪动,半晌,“同叔,端午将至,咱们也该回朝吃粽子了。”说着他又闭上了眼睛,刘季心头一松,接着,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王上,太子至今下落不明——”军榻上的武王身子猛地一震,疗伤的御医‘啊’地轻呼起来,绷带上立现一片血色,明涧意没有睁眼,嘴唇微抖,呼吸急促,
“……青鸾他……他……怕是凶多吉少……”
这正是刘季敢想却不敢说的话,他攥紧拳头,骨节嘎嘎作响。
“……父王……大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父王……”
一声惨嚎响起,帐帘动处,刚满十二岁的明皓携风带雨地闯了进来,看到武王的状况他惊得楞在塌旁,凄厉的叫声塞在吼中,憋出了满眶的热泪,
“同叔——”
武王仍然闭着眼,眼睫颤动,没有理会明皓,刘季赶紧跪前半步。
“——你去看看帐外谁在把守,斩!”
一个轻微的‘斩’字出口,霎那间,将大帐中的空气全部抽走,除了武王,人人都觉呼吸困难,窒息难耐。
刘季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片刻后,帐外就传来哀求讨饶的叫喊,明皓扑通一声跪下,拳头塞进嘴里堵住哭声,脸涨得通红,泪水四溢,瘦小的身子抖得像片枯叶。
“这是个教训,”明涧意摆摆手,挥退了御医,“教训你鲁莽草率,不知进退分寸,你身为王子,一行一止皆要谨慎,稍有差错,便祸及万人。”
明涧意的声音低沉寡淡,带着无法言说的萧索,俯头跪在塌前的明皓更加惊惶,他所熟悉的父王,永远意气风发,勇悍无匹,从不曾如此意兴阑珊。
“……父王……”明皓抬头,泪眼模糊地望着武王。
“……你兄长走失,至今生死未卜,孤又重伤,此时最忌喧哗,你虽年幼,也该懂得为孤分忧解愁,而不是一味吵闹。”
话说至此,明涧意已无力为继,在敌我两军前,他靠着满腔的霸气,勇往无前,此时,尘埃落定,真气荡尽,他也不过就是一个重伤之人。
“……你去吧……明霄的事……刘季和许将军会照应的……你切莫多言……”
明涧意双眼紧闭,头转向里侧,灯光的暗影里,他的面容异常瘦削憔悴,深邃的五官便如被利刃雕刻过一般,明皓惊惧不安,身子仍然不停地战栗着,他一向爱慕仰仗的兄长失踪多日,雄健如苍鹰的父王又身受重伤,他生命中的两大支柱于瞬间轰然倒塌。
明皓跌跌撞撞地掀帘走出帐外,晚风暮雨扑面而来,他抬袖抹了把脸,勉强挺起胸膛,迈步走人雨中,——他要快快成长,保护大哥和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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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朝都城东安,日已将晚,骤雨才过还晴,宫阙外,绿水桥平,晚风里,古台芳榭,飞燕踏红英。
内宫咸安殿中,成帝华璃歪在花廊下的软榻上,他脚边的矮凳上放着白玉蛐蛐罐子,头上的雕梁下吊着乌木鸟笼子,手边的小桌旁还趴着个明晃晃的金钱龟,廊下的红泥小炉上煨着一罐子药粥,氤氲出一丝丝苦香,廊檐上早点起一盏盏红绢纱灯,映照得光洁如镜的金砖地燃了火似的迤逦而去,暮色四合里,地上腾起的烛火微光袭上华璃的脸庞,竟透出一丝平日里不曾有过的生机。
“皇上,太傅王大人来了。”
愁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贴在华璃的耳边嘀咕了一声,华璃微阖着眼,纤长的睫毛闪动着,
“请——。”
苦脸猫着腰,用小蒲扇守着火,听了这个‘请’字,立刻抬起头,四处张望着,似乎真有点发愁。
“不用收拾了,王大人,自己人。”华璃唇角轻抿,向榻里窝了窝,并未睁眼。
“我倒不是防着王大人,是怕咱太后来巡查,太后总疑心王大人哄撮着咱们玩儿。”
苦脸儿其实是个喜眉笑目的小内侍,年龄也就十四五,心思却极灵动。
“你们尚在稚龄,当然要多玩儿。”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苦脸儿立刻丢下蒲扇,脸上堆了七分笑,三两步窜过去,
“王大人来了,奴婢给您请安了。”说着就俯下身,拜了一拜。
跟在王伯庆身后的愁眉,不觉皱起了眉,他怀里抱着柄佛尘,颇有点仙风瑶瑶的模样,最瞧不得苦脸儿巴结的做派。
“愁眉,你愣着干啥,还不快给王大人搬个凳子,上茶。”苦脸儿好像没看到愁眉斜睨着他的目光,继续大嘞嘞地吩咐着。
愁眉听了,更是不耐烦地对空翻了个白眼儿,——这小子仗着比自己年长一岁,平日里处处指使编排,
“愁眉,给王大人看座。”
华璃也开口吩咐,一边伸直腰,盘腿坐在软榻上,倒像一只小鸟躲在窝里,他头上半绾的髻儿早散了,冰玉冠歪在一边,浓黑的发披垂在脸庞,肩背上,也抹上了点点金红的光晕,更衬得他皎洁的面容奇异的明亮。
“也别麻烦,皇上赏我个锦垫儿,我就坐在廊下,倒风凉。”
王伯庆晃着冬瓜脑袋,嘿然一笑,瞄了华璃一眼,竟被那抹明亮晃了眼睛,他本就不大的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线儿,笑眯眯地逡眼瞧瞧叮铃当啷杂货铺子似的花廊,回眸望望半梦半醒懒洋洋的皇上,不觉笑得更加欢畅,
“皇上今天气色祥和,不知又得了什么乐子?”说着一弯腿就地坐在了锦垫下,他虽身子圆胖,行动倒颇敏捷。
华璃一听来了精神,伸手抄起矮凳上的蛐蛐罐子,“老王,你快来看看我新得的上将。”
随侍在侧的愁眉和苦脸不觉牙根发紧,眼发花,这么不伦不类的称呼真是难为皇上叫得出口。
王伯庆却听得眉开眼笑,他变戏法似地从怀里也摸出个蛐蛐罐子,乌陶的质地,却莹莹润润泛着玉光,华璃一见就挑眉立目地来了兴致,立刻甩起一个锦垫扔在地上,身子出溜一下滑下软榻,和王伯庆并排坐在廊上,
“老王,你这看着不像凡品,”他将那乌陶的罐子举至耳前,耸眉听着,“怎么没有动静?若只是个哑巴蛐蛐,虽是好货,可却比不过我的上将了。”
华璃有点失望地放下陶罐,王伯庆的冬瓜脸却笑开了花,“皇上莫急,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呀。”他肥短的手指一下子掀开罐子盖,华璃聚眼一看,不觉有点呆,乌陶罐子里的蛐蛐体型中等,体色浓黑亮泽,竟比那玉润的乌陶还要滋润,明明是只最上佳的将军蛐蛐,但却寂然无声,只见乌纱般的双翅微微震动,却不发出一点声响。
“皇上,请——”王伯庆一拱手,小眯缝眼儿里灵光一闪。
华璃献宝似地打开自己的白玉罐子,一只通体黑亮的黑头将军昂然挺立,它的沙翅震动,鸣声低沉,一看就是极品。
“这可是愁眉和苦脸守了三天,从废宫墙根儿下的蝎子洞里翻出来的。”
华璃语调兴奋,他冰白的脸上氲起淡淡的霞色,站在旁边的愁眉和苦脸儿相视惨笑,——这掏蝎子蜈蚣洞可真不是好干的活计。
“好虽是好,但也要练练才知道。”王伯庆摇头晃脑,三个肥肥的下巴一起跟着开心地摇晃。
“练练就练练,还怕了你不成。”
华璃拿起草签子轻轻一拨,那黑头大将就跃进了乌陶罐子,只见它竖翅大鸣,以壮声威,继而张开钳子似的大口,卷动着长长的触须,身子陀螺般地旋转不停,似是在寻找有利地形。而那哑巴将军却气定神闲,凝立不动,倒显得黑头像个跳梁小丑,黑头以为哑巴怯懦,遂呲牙咧嘴地头顶脚踢,开始进攻,哑巴将军不躲不闪,凝然中,只一甩头,嘴一张,雷霆一夹,不待华璃惊呼出口,那黑头上将已被哑巴咬成两截。
“——啊,黑头!”
华璃,愁眉,苦脸一起惊叫,华璃是痛惜,愁眉和苦脸是哀叹自己命不好,黑头战死,自己又要开始掏蝎子洞了。
那哑巴一脚将黑头踢出罐外,仰头挺胸,高竖双翅,大声长鸣,骤然而起的嘹亮鸣叫把华璃三人吓了一跳,——敢情它会叫不是哑巴呀。
“皇上——”王伯庆盖上蟋蟀罐子,笑容微敛,“——蟋蟀都是靠鸣音求偶的,可想而知,这不善鸣叫的家伙是求不到的,他练了一辈子童子功,厚积薄发,最是凶悍,每次临战时,它既无须靠鸣叫树威,吓唬对手,也无须以灵活的身手伺机寻找敌人的破绽,它虽敛声屏气,却往往一击致命,并无多余的花样。”
——啪啪啪,从他们身后忽地响起轻轻的击掌声,众人回头去瞧,却见卫太后端立在廊边,脸上微微带笑,正轻击双掌以示赞扬,
“王大人好心思,连玩都玩得这么有名堂。”
王伯庆扶着华璃麻溜儿地站起身,俯身便拜,“臣见过太后,太后万安!”
“……母后……儿……”华璃被他娘抓了现行,心里着实忐忑,脸上开心的红霞也渐渐消退。
卫无暇走上前,抬手抚上他的额头,随即眉毛微皱,——好像有一点热度,她回身看了端午一眼,端午快步走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指头大的玉瓶,
“皇上,今天还没吃药粥吧?”端午问着,从瓶中倒出一粒淡褐色的药丸,“先含服一粒定心丹吧。”
华璃乖乖地张嘴含了,脸冰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透出一抹玫紫,王伯庆心里一凉,——皇上聪颖早慧,但身子却单薄得像个影子。
卫无暇揽着华璃坐在软榻上,指指地上那身首异处的黑头,暖声说道:“这个家伙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