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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颜 作者:月雯儿-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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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万钱……自贺府一会后,也不曾见面。不过阿蔡探回来的消息是说,万爷似乎也有麻烦了。残盐这笔生意动静太大,万钱那两成股份惹了许多人觊觎,其中只怕也有一些极有来头的人物。为此,万钱好几次面对剑拔弩张的场景,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少筠听闻了,只是好笑,对侍兰侍菊说:“可见世间都是鸟为食亡、人为利斗。”
  侍兰侍菊没有少筠那样的涵养和远见,只幸灾乐祸的:“幸亏咱们家不去掺和这档子事,不然怎么善了!”
  得不到便做高姿态,多少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不过能看清时局,合理避让,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但少筠不动声色,在悠哉游哉的闺阁日子中等待着她真正登场的时机!
  
  四月二十五夜里,少筠才换好衣裳上床歇息,忽然竹园传来一阵阵紧张的低语。
  侍梅披了衣裳,扶着蜡烛问门上的仆妇:“嫲嫲怎么了?小姐睡下了,怎么还这样吵闹?”
  一阵脚步声急急奔来,仆妇的声音回禀:“侍梅姑娘,是外账房的蔡管家和老杨,说是有要紧的事要禀报二小姐!”
  侍梅一听是外账房的要紧事,也不敢耽搁,忙进了少筠的房中。此时侍兰侍菊都惊醒了,连忙把灯都点起来,然后掀了帐子:“小姐,隐约富安出事了!”
  少筠睁开眼,却一动不动的躺了片刻,而后披衣而起:“更衣,去外账房!”
  
  三个丫头都忙碌起来,少筠阻止:“这大半夜的,只怕是大事!不要说什么穿戴了,赶紧出去吧!”说着连发簪也没有带,只是月白的衣裳披了件黑斗篷,就带着侍兰侍菊都匆匆出了门。
  蔡波想必着急,压根没候在外账房,而是直接立在竹园门边。他一看见少筠,立即迎上来:“小姐,富安出大事了!”
  少筠加快脚步,一面问道:“不急,你慢慢说来!”
  “富安一团糟!惊动了巡盐御史大人,正派了兵马往富安去呢!这事只怕难以善了,转运使大人、同知大人都得了消息,往富安赶的!”
  少筠心中大震,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惊诧:“什么?派了兵马?谁的主意?转运使大人并无调兵权力。能调动一方兵马的,唯独布政使司,可布政使司不能管一方盐政啊!”
  
  蔡波也是惊疑不定:“小姐,您大约想不到。但不只是您想不到,只怕转运使大人、同知大人都想不到!这兵,是巡盐御史大人调来的!”
  少筠倒吸一口冷气:“什么!巡盐御史?!区区一个六品御史,居然能调动一方兵马而不惊动布政使司以及各级盐官!?”,说到这儿少筠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你快说,富安究竟怎么回事?”
  “咱们的人压根出不来!”,蔡波头疼:“杨叔在富安常驻有家里的人,但这一回压根没有消息传过来!反而是卫所里的兵差过来,说要请小姐的。杨叔在外面应承着,我不敢耽搁,忙进来找小姐的!”
  
  少筠深吸一口气,事情难道有变?她实在不曾料想,这位何文渊大人如此能量,一出手就是一个天大的惊变!但若是为残盐出事,则桑家理应无碍!少筠这一路又把思路迅速的清理了一遍,觉得并无破绽,因此暗自稳了稳心情,来到外账房。
  上院李氏也知道消息,自然惶恐不安。少筠面对兵差不敢耽搁,只匆匆交代清漪要看好家务大小,宽慰母亲之类,就领着侍兰侍菊两人,连同蔡波、老杨一同赶去富安。
  富安说远不远,说近也并不十分近。以往少筠奔波一回总要三四个时辰,可这一回卫所的兵差亲自来接,这赶马车,就不是平日里老杨老柴的赶法了。通共两个半时辰,少筠颠到了富安,下车时,少筠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一张脸白过白无常!不过她没有吐,侍兰侍菊都十分争气,也并没有吐。
  
  整个富安灯火通明!
  
  扬州卫所里的兵勇刀枪齐全,神情肃穆,簇拥着四人前行。蔡波心里忐忑不已,挤上来悄悄对少筠说:“小姐!阿蔡看这火把的架势,只怕也有七八百人将整个富安都管住了!这究竟怎么了?”
  少筠挥挥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堂上老爷们如何说话,咱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说着又回头扫了侍兰侍菊一眼。
  两个丫头心中惴惴,更是警醒了个十二万分!
  兵差没有多废话,一径领着少筠走到富安盐课司衙门。
  
  盐课司衙门稍有规模,但比起扬州的盐使司,自是简陋了十倍不止。但也就在这简陋的盐课司衙门,此刻聚集了两淮政商两界的大鳄们!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贺大人、同知梁师道、一位判官、两淮巡盐御史何文渊,聚富盐庄几位股东,包括徐管家、鼎爷、万钱以及另一位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一堂的老爷身价千金!而堂下,哀鸿遍野!
  堂上几位说权势,有堂堂三品大员,论银子,有雄踞两淮眼界的富豪。这些老爷们无不是风浪里打滚的人精,对着堂下毫无意义的哀嚎,自是自矜身份,轻易不肯说话。正无趣时,少筠来了。
  灯火下一袭黑斗篷衬得那张脸如同月色皎洁,一堂的波诡云谲衬得那身姿如同清月般遥远飘摇。她款款而来,楚楚风姿,让人感觉她此行不过羊入虎口!万钱、何文渊心里各自一颤,竟然不自觉的对了对方一眼,却又迅速转开。
  
  少筠一眼扫去,堂上除了诸位大人,还有躺在木架子上不知死活的老隋、肿了半边脸的老荣头、各有损伤的方林赵三位并分开两列而跪的许多年轻男子,而姑丈林志远并他的贴身小厮则跪在了贺转运使大面跟前。少筠按捺住惊慌与愤怒,轻轻走到贺转运使跟前,领着蔡波侍兰侍菊跪在林志远身旁,低柔磕头行礼:“民女桑氏少筠,叩见贺大人、叩见堂上诸位大人!”
  她的声音极为轻柔,如同江南女子一贯的脾性,因此一下捉住了满堂男人的神经,叫他们都安静下来,静静看着这个跪在堂中的柔弱女子。鼎爷看见少筠白皙秀丽,只觉得心痒,十分忍不住,嘿嘿的笑了两声,一堂的安静下显得十分突兀。
  贺转运使微微皱眉的看了鼎爷一眼,然后看着少筠,兀然沉下脸色,喝道:“桑少筠,你可知罪!?”
  
  少筠心中一颤,却是抬头稳稳答道:“贺大人,少筠夤夜而来,尚不知何事,何来知罪?”
  徐管家、鼎爷都冷笑。
  少筠不予理会,转向何文渊:“堂前桑荣、赵霖、隋安、方石、林江皆是我桑氏在富安的灶户,敢问何大人,几人所犯何事,为何遭人棍棒又跪在堂前?”
  何文渊笑笑,翩翩起立,弹了弹官服:“桑小姐果真不知?”
  少筠竭力稳住心情,嘴角一挂,扫过一堂男人,却是不再理会何文渊,反而直接问身边的林志远:“姑丈,何故将你无辜牵连?几位叔伯究竟怎么了?”
  林志远伏在地上明显一颤!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少筠来了,心里就浑然不惧怕什么了!他抬起头来,有些愤怒的回答少筠:“筠儿……小竹子!有人欺人太甚了!”
  
  少筠一听这话,立即明白了大半,她直起身子也扶着林志远:“姑丈,桑家在前朝就是灶户,鞑子铁蹄下能熬过来、太祖时候就资军粮!没有人能欺负我们!”
  林志远一把抓住少筠:“老隋白日担着总催的名头,夜里为聚富盐庄翻新残盐,有多辛苦,那些白白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怎么会知道!饶是如此,他们还嫌老隋工慢,不能将他们的残盐都翻新完!老隋的徒弟起了坏心眼,翻新的功夫做不到往日的三分之一,得出来的盐自然卖不出去!聚富盐庄不分青红皂白,就说老隋慢工出细活是刻意给他们倒台,若是做快了又怪他偷工减料。为了翻新残盐,他们三天两头逼着老荣头他们给他们做工,老荣头他们不肯,这又成了老隋的错。这一来二去,老隋老方成了磨心!今日老隋的那些徒弟竟然堵上门去,说老隋拖欠他们余盐的银子,逼着老隋给他们银子。可你也知道今年两淮盐积滞,盐课司一早就说了要等折色纳银之后才能发放余盐的银子。老隋再能也就是灶户里头的总催,官府不放银子,他去哪儿给人弄银子?有理讲不清,这帮恶货就开始打人,老荣头看不过眼,上来劝,反倒也被他们打了!事情闹大了,御史大人就说是咱们桑家挑唆灶户斗殴,扰乱一方秩序。”
  
  自古强权最无耻,从来恶霸极寡廉。少筠冷笑两声,扫着上手的官老爷:“贺转运使大人、梁同知大人、何御史,桑氏何罪?”
  无人说话,鼎爷徐管家一脸洋洋得意!
  少筠不肯罢休,逼前一步:“贺转运使大人!这时候您不开金口?少筠当着诸位的面,问您问一句,今年盐仓收灶户的余盐,发放了银子没有?有,账册在哪儿?没有,老隋被打岂不是灶户胡闹?!请大人明示,有、也没有?!”
  千头万绪,她竟先问贺转运使?这事有趣了!万钱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盯着少筠默不作声,却忽略了何文渊几乎同样的表情。
  
  贺转运使不曾料想,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竟然当堂逼问他!他答不是、不答不是,只觉得下不来台!“大胆桑少筠!本官堂上,岂容你咆哮!”
  少筠微微一笑,声音软了两分,但话语里杀意凛然:“哦?贺大人是觉得少筠当堂问您,让您脸面过不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少筠先问出来呢?少筠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自是不敢教您怎么断案的!何况您这位庙堂之上的三品大人,总不见得没有这点容人的雅量吧?”
  抑扬顿挫、步步紧逼!贺转运使脸都黑了。然而,没完!少筠连环腿追至:“抑或是,贺大人您不愿或者不敢回答?更不会说理清脉络来断案?”,说着少筠别有意味的扫了一眼鼎爷,然后盈盈看向何文渊:“如此,何御史,又不知道您是否会官官相卫了?少筠听闻您是天子近臣,想必不会如此不堪?”
  
  贺转运使的脸由黑转绿,何文渊也霎时被少筠推了出来。何文渊眉毛一挑,思量片刻,轻笑两声转向贺转运使,似乎是商量的:“贺大人,按说……确如桑姑娘所说,若隋总催未曾拖欠灶户余盐银子,则属灶户胡闹……下官以为,此为断案关键。不知大人您……”
  贺转运使青着脸向梁师道喝道:“泰州分司的判官在哪?还不上来回话!”
  那位一直站着的判官,抖着腿上来,噗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说:“大、大人……今年确实未曾收到上峰转下来的余盐银子……我、我……不是,下官、下官确有张榜布告灶户,今年余盐银子会晚发放……下官、下官确实并未克扣……”
  事情一目了然,同时也闹大了!梁师道暗叹一声,出来跪下:“总是下官未曾处置周到!请大人治罪!”
  
  贺转运使深吸一口气,按下怒气,淡然对何文渊说:“前一回本官上折请奏陛下,折色纳银,乃是因为去岁边地歉收,盐商们多数不能取得足够的盐引以致两淮盐仓积滞。何御史知道?”
  何文渊极有风度的一欠身,然后归座:“是,下官知道!”
  “恰因为如此,两淮的府库银两不足,是故拖欠灶户余盐银子,实乃事出有因!”贺转运使平着声音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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