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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颜 作者:月雯儿-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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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钱往后一靠,脸一转,眸光便没入湖光千里中:“开中法……支撑着帝国全部军饷,占去天下税利一半!两淮地位超然,是为其产盐量将其他盐区远远甩在身后!少筠,你聪慧,难道不知道一旦两淮盐积滞,会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后果?盐卖不掉,边疆就没有军饷,什么哗变造反,很自然的事。但这事要说和盐商有关,也很有关,但要说无关,也压根无关。为什么?盐商也是看菜吃饭、看政策办事,皇帝老儿一道旨意,胜过上百成千的盐商们不住跳腾!
  “少筠一个闺阁姑娘,能知道什么军国大事?不外乎求得一家人三餐温饱罢了!”,少筠打太极。
  
  万钱回过头来,眼光灼灼得逼人,他一字一句的吐出一句话:“折色纳银!”
  少筠眉头一挑:“折色纳银?万爷,您是爽快人,有话何妨直说?”
  万钱一点头:“两淮盐积滞,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转运使大人已经上折请奏,折色纳银。少筠你该准备好银子,直接在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换取盐引。”
  少筠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万爷消息可靠?折色纳银……如此有违太祖之制啊!”
  
  万钱一笑,手中茶盏一饮而尽,仿佛把可笑的可悲的可恨的都吞进了肚子:“去岁边关歉收,导致边商坐地起价,盐商拿了银子也换不到足够的盐引……少筠,对于两淮的盐商而言,折色纳银早成事实。”
  少筠反应极快,摇头道:“万爷此话也不尽然!在两淮折色纳银是直接给两淮府库充实银子,而后盐商才拿盐。这与开中有本质不同!往年边商尽管中间吃了一道,好歹边军是实实在在看得到粮饷的,盐商也是凭着边关盐引到两淮支盐的,这才是开中本意。”
  
  万钱定定看着少筠,眼中闪烁着一些情绪,浓得化不开,他缓缓说道:“所以我才说是对两淮盐商而言。两淮转运使大人怎敢违背太祖制度?上折请奏折色纳银,不过是应对灾年的权宜之计罢了!但无论如何,此次两淮折色纳银非同小可。你桑家要保住马首地位,这纳银的数额只怕厉害非常,少筠,你对你家家底心里有数?扛得住?”
  扛不扛得住?若是她姐姐少箬问这句话,她也许会面露难色。但万钱!他可是拭目以待着少筠如何夺回桑家马首位置的!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少筠略低头,掩饰过那一抹讥讽的笑容,然后柔声问道:“若少筠扛不住,万爷是否一伸援手?”
  
  少筠说罢,抬起头来,眸光浅柔,仿佛示弱,仿佛撒娇。
  万钱脸不自觉的红了红,身子微微倾向少筠:“少筠一句话,万钱银子奉上!”
  “哦~?”,少筠扯了音调,挑着眉问道:“少筠今日遇着活菩萨了!万爷,您是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头一回你我面对面坐着的时候,您就开宗明义了!您说吧,这笔生意,您想赚什么?”
  万钱一笑,又有些腼腆!可少筠分明知道了,这家伙扮猪吃老虎!亏得他了!长了三粗五大,却还能像模像样的装成一副诚实可靠的小白兔样!
  
  万钱压根不知道少筠心里恨不得把他踢到瘦西湖里去,只轻轻说道:“少筠,你家富安上有老掌柜。你眼下资金不足,不妨与我合作?我打本,你出人力,我敢担保,能将两淮有头有脸的大人们手上的残盐都接过来,如此,不怕没钱赚!”
  原来如此!
  少筠心里轻叹一声,旋即振作精神,却又有些淡漠的说道:“万爷好能耐,能把两淮大人们手上的残盐都接过来!只是可惜,少筠没那么大的喉咙,吞不下那么大一张饼。”
  
  万钱看着少筠的表情,只是了然一笑:“少筠,别着急着拒绝我。恰如你所说,你不该以貌取人的看我,如此,你也不该一口回绝我。或许相对于两淮即将到来的风大雨大,我反而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呢!”
  这句话有点意味深长!少筠听出来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与人合作,就丢掉了原属于桑家的荣光和骄傲!她桑少筠,身为煎盐灶户的女儿,不能不做的、唯一要做的,从始到终都只有一样而已!
  少筠淡淡回答:“多谢万爷如此为桑家、为少筠着想!只是此等大事,少筠也不敢自己拿主意,总还得家去,和母亲姐姐商量了才好。”
  
  万钱一听,自然明白少筠换了个方式拒绝他。但他素有胸襟,并不一味强求,只是笑笑转开话题:“方才我唱的词……你知道是谁写的?”
  少筠也并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因此顺着话题说去:“白石道人姜夔么?也是前朝扬州有名的词人骚客……”
  “你喜欢么?”
  少筠看了看万钱,又转头去看晴光潋滟波万里的瘦西湖,许久后低声说道:“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真个轻松惬意!”
  
  万钱得了这一句,仿佛松了一口气似地,也转头去看那湖上错落美景,沉而厚的嗓音悠扬吟诵:“自作新词曲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
  湖镜上,歌词中,谁是我,谁是小红?究竟是小红在词中唱,还是她在湖上飘?究竟又是谁在湖上做新曲,还是谁在歌中唱心词?
  烟波十四桥,是否从来都记得从古到今流淌的新曲心歌?
  
  ……
                          
作者有话要说:万钱……你个闷骚男……
太闷骚了……然后明天继续……hoho……
不过我觉得他闷骚的好可耐啊……诸位留言哈!
以下技术帝出来技术流,怕闷的可以不要看。
折色纳银……这是一个专有名词……是基本相对于开中法的。开中法是商人手上有银子也不能直接拿到盐的,因为要运粮到边关供作军饷,然后从边关拿到盐引(一种凭证),才能回到两淮提取盐斤,并在指定区域进行买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朱元璋觉得这样可以避免贪污受贿(自古而今,军饷的贪污是最难查也最要紧的),又可以增强边境实力,所以要盐商兜一个大圈子……
折色纳银则又是另外一回事,那意思就是两淮的盐商直接用银子在两淮的盐仓提盐销售,两淮所得银子进入府库,以供军饷。此法看似方便,但是内中蹊跷太多!
弘治时期,户部尚书叶淇废除开中法、启用折色纳银,从此后,他青史留名,但却是败坏盐政的骂名,原因,我会说到的,但实际上我觉得叶淇无辜……本文……很多人看出来了,是要说小竹子怎么破了开中法,这一点木有错,但未必是诸位以为的方式,里面有蚊子不少的思考……汗……
好吧,事实上,我对这两章也挺满意的。我越来越喜欢万钱这小子了……




☆、041

  
  瘦西湖曼妙,曼妙就曼妙在台阁烟雨,桥洞倒影。
  
  少筠虽然自小在扬州长大,见惯如此景色,但每一回游湖,仍然觉得身心舒泰。小时候她很淘气,整日里叽里呱啦上跳下窜,闹得她母亲都烦她。可是她爹爹就不会,不过若是实在被闹腾的不行,就带她来游湖,然后她一准变乖。
  湖是一游一整日,她爹爹怀抱着她,时而吟咏诗词,时而沉默不语,直到她在山光水色中朦胧睡去。
  白石道人的词,她也曾听爹爹吟咏过,每每想起来,那惬意音调便涌进耳朵来。
  
  不觉之间,万钱不再浅吟低唱。万顷清波,只剩下一些摇橹时候溅起的水声,浅浅的,仿佛激荡在心里。
  少筠微微转了身,双手搁在舷窗上,眸光留在四季烟波的瘦西湖上,却又只留了半张侧脸给对面的万钱。
  湖风掀起了她鬓边的发丝,缕缕的拂过脸庞,宛如一幅仕女图。万钱咂咂嘴,觉得嘴里好像搁着一枚酸梅,涩涩的、酸酸的,中间又丝丝的泛着甘甜。千般滋味,连口也张不开。
  
  许久,万钱轻轻的又给少筠添了茶水。少筠被惊动,回过头来,又发现万钱端了茶水,正一面饮茶一面看她。少筠有些诧异,今日游湖,万钱该说、想说的话不过就前面的三两句。此刻他端了茶水难道是要送客么?
  少筠没去喝那茶水,只是垂眸低笑:“万爷,碧湖水中央,此刻您却要端茶送客?”
  
  万钱一震,手中茶杯便洒出茶来!他手忙脚乱的放下茶杯,又往怀里掏着。正当要掏出什么的时候,他又兀得停住,满脸通红的将手里的东西塞了回去,只伸手拍了拍春袍的下摆,解释道:“没有!难得清闲,看见你……我只是怕你渴了,给你倒茶……”
  万钱的动作一下不漏的落在少筠眼里,连他怀里藏着的大约是一方素白绣黑丝线的帕子都瞧了个三分。能叫万钱如此大失分寸,少筠少不得猜测那方丝帕有些蹊跷,只是她不动声色,笑容微微挂在嘴边,咋一看含蓄非常,再细一看刁钻暗隐:“万爷有心。”
  
  万钱脸上又是一红,人也有些局促不安,眼睛却没离开过少筠那张浓淡相宜的脸。
  半晌,万钱似乎恢复了,又笑道:“少筠似乎不好丝竹?眼下若是借点儿水汽吹奏一曲,倒真是应景了,我见老爷们都喜欢这样的消遣。”
  少筠听了这话,不自觉的伸出一双玉手,细细瞧着,又低声道:“自小学针黹,拈针分线,都是这一双手。那丝线娇贵,手上但凡有一点儿粗糙,就要勾出丝来,哪还能学琴?”
  十指纤纤,犹如青葱。万钱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浅笑道:“少筠一手女红,巧夺天工!”
  
  少筠挑了眉,只道万钱恭维她!她的绣品,从来只在家中,他哪处得知她绣工不凡?
  万钱也没有多解释,却又低低向船尾招呼了一声:“阿联,你把悦来客栈的点心送上来!”。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少筠:“我在扬州落脚,住处没有厨子,至今都在悦来客栈开伙。”
  少筠笑笑:“万爷,以您的能耐,别说请一个厨子,就是在西街里置一所三进大宅,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莫非……扬州十里春光定风流,您反倒不喜欢?”
  
  万钱瞅着少筠笑,正要说话,那阿联提着食盒,同侍兰一起进来伺候。阿联听了少筠的话,一面放下食盒,一面笑道:“天宝华夏,爷四方也走遍了,阿联也想知道爷究竟想在哪里落脚!”
  侍兰浅浅微笑,替了阿联的位置,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摆在桌上:“原来万爷您见多识广!不如评一评各处风光,也叫侍兰知道扬州的好处坏处。”
  万钱弓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眼光掠过少筠,投在烟波浩渺的瘦西湖上:“我是没脚的鸟,只能飞着。除非有人有能耐,生生给我筑一个巢、长一双脚。扬州么,好处只有一个,坏处也只有一个。”
  
  侍兰和阿联同时面露好奇,连少筠也忍不住笑着说:“古时候杜牧夸赞扬州是‘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但也伤心的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可见扬州美景美人,是叫人爱难舍、恨交织之地。怎么到了万爷这儿,好处坏处如此分明,通通只有一个?”
  万钱又看了少筠一眼,眼睛内翻滚着许许多多,偏偏他嘴上不着一词。阿联看见了微微低了头,似意有所指:“按阿联的小念头,爷看得到好处坏处便好!好处坏处,总归一桩牵挂,强于天大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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