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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再入密问他的话也是格外刺骨:“大哥,你是不是介意?”
他明显身子抖了下,终于彻底收起了笑容,传音道:“小羽,我也是为了你我好。”
“你介意了?”她只重复。
张若昀默不作声。
“二小姐药好了,药好了!”那边药一煎好,姚美儿就抢着端了过来。二小姐能行动自如了,这好消息令姚美儿完全无法抑止自己的喜悦。她将药碗递给成羡羽,见她家二小姐自己用双手稳稳接住,姚美儿不由口中笑道:“这回不用劳烦施大夫了。”
笑着笑着她突然发现二小姐接了药,却端着一直不和,药水在碗里晃荡,晃荡……原来是二小姐的手和胳膊都在抖。
“怎么了?”姚美儿不解。
施宴倾本是跟在姚美儿身后过来,起先也未觉察出端倪,但后来见成羡羽迟迟不喝药,姚美儿又这么一问。他再抬眼一看,成羡羽和张若昀正互相凝视,两人身体均是或多或少的颤抖。虽两两相默,那两双眼眸,一双沉痛悲郁,一双逃避躲闪,已道尽了七八分。
不会是成羡羽知道了吧?怎么可能她怎么知道的?施宴倾心一沉,怎么自己也慌得很?
良久,张若昀偏过头去,完全不再看成羡羽,传音入密了一个字:“是。”
这个“是”字传进成先羡羽耳中,亦连接到她心里。她点点头,不疾不徐,镇定自若地喝下了这碗掺有落子汤的药。
喝完了,她轻轻地把碗放到一边,眼神有些空洞:“我想睡会。”
说着竟自躺下,拉起被子,她拉得很上几乎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
“好,好。”姚美儿只道二小姐是跟往常一样,喝了药要闭目养神,旋即就笑着退出去了。
张若昀这时方才转回头看成羡羽,可她把脸全遮了,他只能看到被子。不觉喉头哽咽,斟酌后才说了句:“那三妹你好好休息。”便拿眼看施宴倾,示意施宴倾出去说话。
出帐施张俩人并行,远到成羡羽无法听到的距离,张若昀突然定住,侧身,直直双眸对视施宴倾双眸。笑意不可揣测,如渊般深不可测,却又精明只择人而噬。
施宴倾却是一丝笑容都没有,被张若昀这么盯着,他心里头的疑惑是越来越重,如雾一般,问话的时候情绪已经全部展露无遗:“子曜,究竟是怎么了?成姑娘难道知道……”
“没有。”张若昀却用折扇在施宴倾唇上一捂,而后缓缓移开,目光却还对视着施宴倾,言笑晏晏:“方才我同她打了个哑谜玩笑,开心而已。”
大师兄一无所知,看来不是施宴倾跟成羡羽透露的秘密。
施宴倾却丝毫不知自己方才到了信任的边缘,他松了口气,心内仍有隐隐焦虑:“子曜啊,你我这么做……”
张若昀将扇子再次往施宴倾唇上一掩:“师兄不必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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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昀试探完施宴倾,没有再回成羡羽的帐子,直接就去中军帐继续忙军务了。施宴倾则返回成帐,以前他开落子药,都是因为查出那些孕妇怀的是死胎,残胎,怕造成她们的生命危险才打下来的。这次……他心中就一直不安,特别是亲眼看见成羡羽喝下去了后,施宴倾整个人都始终慎得慌。
虽然他开的落子汤向来无痛,但这回施宴倾竟有点信不过自己的医术,他担心成羡羽喝了后产生什么不良反应,急急赶回。
挑起帘子却见成羡羽端站在帐内,举止神情都再正常不过了,气色也是极好的。
她的视线注视着帐门口,似乎一直在等待他回来。施宴倾一望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怎么起来了?”施宴倾问,她方才不是想睡觉么?
“施公子。”谁料成羡羽竟然毫无征兆的单膝跪下,抱拳道:“我有一事相求,希望施公子能答应我。”
她这举动把施宴倾吓了一跳,连忙近前也半跪下:“你快起来,快起来。”他不断挥臂直到她彻底站起来:“成姑娘但讲无妨,在下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成羡羽站直,听他答应下来。她的下巴点了点,才启声说话,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施公子,你配得出落子汤,一定也知道怎么配置绝子汤吧?”
28春到江南(上)
“啊?”施宴倾脱口惊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意识到这声失语失了自家形象,脸色不觉有些尴尬。拂了拂袖子,轻咳了一声:“绝子汤也是有两种的,不知姑娘指的是哪一种?”
他们行医的人说的绝子汤,第一种其实也属于落子汤的,婴胎在孕妇肚内月数大了,落子汤打不下来,这个时候就只能加大剂量,上绝子汤。第二种则并非落子,而是叫妇人喝了,这一生都不得有孕,膝下无欢,真真做绝。
这两种绝子汤说到底均是残害性命的东西,会重损医者的阴德。
成羡羽似乎不知道还有两种绝子汤,她楞了下,沉了脸色:“自然是……以后不会再有孩子的那种。”
施宴倾一听皱眉,按他的性子,面对似这般不珍惜自己的女人本该极鄙,不屑与之交谈,可此刻他出口一句拒绝:“施某从不配置这种过于阴毒的汤药。”偏偏却要加上半句似怜惜非怜惜的话:“再则,成姑娘,这般做……对你身子不好。
“可是施公子你刚刚答应了我。”成羡羽说:“君子重诺。”
施宴倾再没有比现在更两难的时刻。他在袖内握了握拳,咬字极重:“罢了,答应你罢了。”
眉头始终牢牢锁着,几乎要拧到一起去。
还是实在不可克制,他抬头又凝望了成羡羽一眼,似一段月光抚过她的面庞:“只是姑娘你以后…”
“以后就一条心上沙场。”她想都没想就接了上去,说这话的时候,成羡羽脑海里立刻浮现旌旗战马,鲜血黄沙,冥冥中就感觉是自己一生的宿命。
施宴倾的目光对上成羡羽的目光,刹那犹如月光对上太阳光芒,照在这个女人身前身后,正反两面倔强。
他私底下找了麝香、藏红花等各色药材,为她配了绝子汤。
端给她的时候施宴倾居然手抖了:“我以前也没配过,你小心点喝。”
他在里面加了各种止疼的药草,却还是担心会看到她腹痛难耐的样子。
“多谢施公子。”她接过碗一饮而尽。
渐渐地就觉着腹部隐痛,面色也逐渐光白起来。
“你没事吧?”施宴倾急问。成羡羽摇头,却自己能感觉双腿}内侧有淋沥之感,甚像来葵水时的下血不止。这么一猜测,更觉腹部搅肠巨痛,濒临死境之感,丝毫不输筋脉寸断。
简直觉得眼一闭,天一黑,就再也不会睁开。痛得她都一滴眼泪不听使唤,擅自冒到了眼眶里,却硬生生被成羡羽自己强}逼了回去。
“我给你弹琴吧。”施宴倾在旁目睹,已无措了几分。
她眯着眼,提着气息说:“你弹琴我会睡着。”
“那我给你讲故事,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讲我遇着的人间趣事……”他一慌乱说了许多的话。成羡羽却摆了摆手指,示意他别说话:“有没有什么,止痛的?”
“有,有。”他急忙跑去旁边给她熬一碗红枣益母草蜜水,锦袍的角不小心靠上炉火,待施宴倾赶忙将袍角抽出来的时候,已瞬间烧出一个窟窿。
她饮了绝子汤,于病中又耗损了数倍。经施宴倾诊断,成羡羽的身子想要完全康复,怕是得往后拖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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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成羡羽喝了绝子汤后一天又一个时辰,她正和姚美儿说说笑笑着,张若昀进帐来看她。
他是阴沉着脸进门的。
一进门就低着声道:“姚姑娘,劳烦你出去一下。”
姚美儿不明就里,拿眼看成羡羽。谁料成羡羽也道:“美姐,你先出去。”
待到帐内静下来,张若昀闻着帐外也无人偷听了,方才问她:“为什么要喝它?”
声厉如质呵,容颜却因为失却笑容,显得比往常英俊一倍。
她眼皮轻轻抬起,双眉跟着飞入鬓角:“就是喝了。”
张若昀长长呼出一口气,怒气瞬间消了大半,一句三叹:“三妹呀,那娶你的两条原则,你是不是还坚持着呀?”他问得轻轻淡淡,两眸却一直紧紧盯着成羡羽,她目光躲开,他就目光追逐再锁住,始终不让她逃开与自己的对视。
成羡羽被他迫得无处可逃了,索性眸光一亮迎了上去。
她说:“是。”
“嗯。”张若昀点点头,眼睛依然凝视着她,手上却缓缓敲起折扇,指尖又在扇柄轻叩。他说:
“知道了。”他的言语眉目正常,不见黯然。
“雪夜救命之恩,还有之前大哥你对我的好,我定会用一生戎马来报答。”成羡羽又说。
她言罢,张若昀沉吟了会方才启声,声音像温起的一壶酒:“三妹,江南气候温和,过不久春至更是百花盛开。你如今的身子这般弱,到不妨去江南休养,也散散心。待养好了再回来。”他说着拱手抱拳:“然后我禀示乾王,封你做镇军大将军,以后一起努力,早日实现你我各自的抱负。”
她微微躬身:“那小妹这里先谢过大哥了。”
“客气客气,你我兄妹之谊。”
两人之间分外谦和,又相视一笑,均是浅浅泛起嘴角。少顷无话,张若昀便客套告别,成羡羽还送他出门。
到门外发现施宴倾伫立在不远处,张若昀只看其一眼,眸中不惊,显然早知施宴倾已近到附近。他朝着施宴倾一抱拳,又向着成羡羽抱抱拳,抛下两人径自去了。
施宴倾也不管张若昀是否走得够远,会不会仍能听得到,就开口说:“是我告知子曜的。”
“哦。”她挤笑应一声,平平淡淡并无责怪意思。倒是施宴倾自个不好意思了,又添一句:“子曜拜托我随你去江南,气候暖和,适宜调理好你的身子。”
“真是劳大哥和施公子费心了。”
见她简单回了一句,再不续话,施宴倾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悄悄缩回袖内攥了攥拳头,还是问了出来:“成姑娘你同子曜……”
“大哥是要坐江山的真龙命,而我……”她摇摇头:“不会改变自己的坚持。”
“子曜要当皇帝?”施宴倾眉锋立蹙,难以置信:“子曜要当皇帝?”
二师弟不是拥立的乾王,要反殷复乾么?
成羡羽看施宴倾一副即惊又惑的表情,知他这人太过刚正,将“反殷复乾”的借口信以为真,禁不住就笑了。心里这一刻好像也轻松不少。
她点点头,告诉他是。
施宴倾一惑平,一惑又起:“就算他要当,你怎知他能当?”
成羡羽变便了色:“我敢肯定将来这天下至尊,非大哥莫属。”
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也说不清楚,但她肯定会为他戎马效力一生。
不仅是施宴倾,姚美儿随后也来关心她:“二小姐,你和张公子怎么啦?”
“没事。”成羡羽说:“不过各自成全。”
姚美儿猜不出端倪,但心里还是有小小的预感的,她说:“成家的人莫论男女……甚至包括我这个小小的奴婢,皆是过刚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