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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哪可我又算什么?我在她心中到底算什么?只是个玩物吗?”
曾雪槐的目光忽然变得阴鸷而凌厉,整个人都暴怒起来,一拳捣在床头小几上,将那小桌子砸得四分五裂,继而仰天大笑道:“可笑,可悲,可叹我还一直内疚,觉得对不住你母亲,觉得她身世凄凉,是这世间最让人怜惜的女子,谁知我自己才是一个笑话”
他用双手捧住脸,且哭且笑,悲愤已极。
阿离看着父亲的样子,心如刀绞,眼中也滚滚地淌下泪来,欲待劝解安慰他,却根本无从说起,因扑通一声跪在了曾雪槐面前,哭道:“我娘的确对不住父亲,是她的错可现在她人已经不在了,父亲千万想开一些……阿离……阿离替娘亲向父亲赔罪了……”
说毕,便伏在地上,向曾雪槐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曾雪槐依旧以手掩面,只用另一只手无力地挥了挥,惨然道:“起来,与你何干?你去找娴娘她们吧,让我自己待一会……”
阿离从心里直热起来,膝行两步上前,用手扳住曾雪槐的膝盖,流着泪一眨不眨地望着父亲,执着而热切地说:“父亲请听女儿再说几句好么?这件事我娘的确是有负于父亲,可那是在她与父亲相识之前发生的事自从端王将她送到了父亲身边,她的心里眼里就只有父亲一人了,以至于她这一生都是在自责,痛苦,和无时无刻不萦绕心间的恐惧中度过的但不管她们做了什么,我娘自始至终都是深深爱恋着父亲的真的,请您一定要相信……”
“是么?她就是这么爱恋我的……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突然发现不是我亲生的更可笑的是,也不是她亲生的老天啊……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告诉我这个?还不如一直让我蒙在鼓里直到死……”
此时的曾雪槐涕泪横流,软弱得就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垂垂老朽。
阿离强忍悲声,哽咽道:“父亲,您先听我说……我娘她心里也苦,比黄莲还苦……纤云姑姑并非是婢女,她是我娘的嫡亲大姐,是前朝长公主,这您可知道?”
曾雪槐愣了愣。
阿离继续轻声道:“二十几年前,前朝旧都城破,宫人们四散奔逃,混乱中长公主找来宫人的衣裳塞给各位娘娘和公主们,希望可以蒙混过关,不至于被新朝权贵羞辱。我娘年纪小,早吓得六神无主,未及换衣便已被捉住。当时,老皇帝已状如疯癫,冲入后宫中一阵乱砍乱杀,可怜十几位公主中,除了我娘和长公主,悉数被杀……大陈开国皇帝大肆封赏有功之臣,将前朝宫眷们分赐给各位王爷和武将们,我娘和长公主就到了端王府中。
端王见两位公主姿容秀丽,举止温婉和宜,便起了别样的心思,并不令她二人如其他奴仆一般浆洗织补,却将她们安置在端王府中一处独立的小楼中,日日锦衣玉食,仍如贵人一般服侍着……”
说到这里,阿离唇边现出一抹冷笑,“不要以为这端王心怀慈悯,他不过是想用我娘和长公主的姿色来媚好太子,以图将来的进身之阶罢了。
二十几年前的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偶去皇叔府上赴宴,忽见我娘在花团锦簇的小楼中凭窗弄琴,肌肤胜雪,清婉出尘,不禁怦然心动,遂向端王询问。端王只含糊说我娘是府里的乐伎。太子并未多想,当日午后便在端王安排下在小楼中歇息……”
阿离说到这里,牙齿狠狠咬着下唇,指甲将手背掐出了几道血痕。
曾雪槐自然知道四姨娘最初被端王送给他之时并非处子,只因从心底眷恋爱慕着她,怜惜她凄惨的身世,猜想那也许是城破之后,凶悍的陈国兵士在她身上留下的兽行,因此越发不忍揭开她的痛处,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从未追问过她的过往。但现在不同了,曾经最为珍视的美好突然间崩塌成一地碎片,曾雪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不由仰头粗嘎地冷笑道:
“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啊一个是貂禅,一个是吕布,在王允的安排下在自家后宅中私相授受?不不,吕布不过一介匹夫,三姓家奴之辈,如何能与风光体面的太子相提并论?我说错了,应该一个是卫子夫,一个是汉武帝,在平阳公主家里一晌贪欢后就……”
他只顾狂躁地肆意挥洒,一低头却见阿离跪在地上,眼中含着两眶清泪,狠狠咬着嘴唇,无助地仰头望着自己,虽然泫然欲涕,却又默然无语。
曾雪槐猛然觉得心里象被狠狠戳了一刀般疼痛难忍,他戛然咽住未说完的话,用手按在胸口上,颓然向后仰靠在床头,喃喃道:“你先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阿离跪在那里没有动。良久方轻轻地却又执着地说:“我娘一见钟情的只有父亲一个,她从来没对太子动过心思,她只是……”
“哈,只是什么,被逼的?被胁迫?皇家的金枝玉叶甘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为了苟活,竟与仇人欢好……”
“我娘她不是为了苟活正因为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她才忍辱偷生,不然早就自尽了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复国,长公主也是如此……”
“复国?”曾雪槐愕然抬头,“什么意思?就凭两个弱质女流如何复国?”
阿离木然惨笑道:“没错,连数万铁骑都束手就擒,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有什么法子?她们唯一能利用的只有自己罢了。”
曾雪槐心中渐渐有了一丝明白,直瞪着阿离哑声道:“你是说,她们和太子接触,并不只是因为端王?或者说,她们根本就是有所图谋的?”
“是的。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如果能俘惑他的心,就离复国大计迈出了一步。”阿离轻轻说道:“当然,如果能怀上太子的儿子,就更万无一失了。这个孩子身上流着大郑皇族的血液,将来一但有机会称帝,岂不就是兵不血刃便可复国了么?”
此时的曾雪槐已经暂时忘了自己的伤痛,但见他圆睁双目,难以置信地望着阿离,由不得便击节叹道:“蠢女人蠢啊太子一时情不自已倒是有的,但他这样的身份如何敢跟前朝的公主生下孩子呢?他这太子之位早就是众矢之的了,容不得半点闪失。说不定太子怕走漏了风声,把你母亲她们暗地处置了,又能如何?这样铤而走险难道不是太蠢了吗?”
曾雪槐又急又怒,不停地顿足道:“就算侥幸能生下儿子,又如何肯定将来一定是他继承大统呢?后宫佳丽如云,皇帝的儿子少说也会有十几二十个吧?母家身份高贵的多了,凭什么那大位就落到他头上?这……这真是妇人的见识,无语,实在无语啊”
阿离将视线移向窗外,淡淡道:“没错。不过当今圣上注定了此生子嗣单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能再生出儿子来了所以那大位,兴许真的会落在我大哥头上……”
曾雪槐惊住了。
是啊,当今圣上膝下的确只有一位皇字,还是他当年为太子之时,身边一位侧妃所出。唯一这一位皇子却迟迟没有侧立为储君,说明皇帝对他并不很满意。而这一次又微服江宁,分明就是来寻访当年那个私生子的下落的
“你母亲当年给他喝了什么绝嗣的东西,是这样吧?所以她笃定地料到皇帝将来一定会因为子嗣单薄而想起品南来”曾雪槐冲口道。
“不,这一切都是长公主所做,包括大哥的生母……也是长公主。因为我娘自从在端王府中与父亲相识后,便再不肯屈就于太子了……”
第三十九章 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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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步步惊心
曾雪槐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望着窗外。
“当时我娘只有十五岁……”阿离低着头,声音微不可闻:“虽然皇家女儿的身份让她有复国的梦想,也自知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她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罢了,皇族的高贵血统更让她为自己这种行径感到羞耻。太子自端王府中结识了我娘,却当真是心动不已,屡次三番想尽办法到端王府中与她相会,端王自是乐得成全。我娘每每虚与委蛇,强颜欢笑,可她心中的苦闷抑郁只怕比父亲更有过之,直到她偶然机会在端王府中又遇到了父亲……”
阿离神色怆然地望着手里的信,顿住了。
曾雪槐凄冷的眼神中微微露出一点温柔的光。与四姨娘在端王府中初见的情景,在脑海中是那样鲜明,在梦中无数次地重温过,如刀刻斧凿般经久不灭。
雨天,竹桥上的女子白衣胜雪,擎一柄油纸伞翩然而过,他退避三舍不敢抬头。那女子经过他的身旁后却又回头惊鸿一瞥,他的心便从此不再属于自己。吸引他的不是女子那动人的容颜,而是她眼中无尽的凄婉哀伤。
女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重重雨幕中,他却如同中了蛊一般伫立在原地回不过神来。泥泞的雨地里遗落了一根鎏金珠钗,他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上面是双凤吐珠卷草的纹样,分明是宫中之物……
那女子大概是被俘的宫眷吧,怪不得有那样无助而哀伤的神情,和他一样被禁锢在这里,两个人的境遇何其相似他的心猛然刺痛了起来,对那女子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愫。
从此以后,每逢端王府中摆宴,他总会逢请必到。以前最厌恶的这种新朝权贵们的宴会,忽然变成了他无限向往的地方。而每次去赴宴,他总会想方设法地溜出去,希冀着能与那女子再见一面。而那女子似乎也有同样的心思,好象是知道他要来而专意等他一般,每每远远地站在竹桥上,小径旁,遥遥地向他望过来。虽然从未说过话,但他分明感觉到两个同样孤寂而抑郁的人已经心意相通了。
再然后,在一次端王的生辰宴上,老皇也下驾光临端王府,看着形单影只的曾雪槐,老皇便随口笑命端王为他安排一位“佳人”近身伺候。他怎么也没想到,几日后,端王竟用一乘小轿将那女子送入了他的临时府邸中……
从此,在京中的日子不再苦闷孤寂,他与四姨娘花前月下,情义相投,那些日子成为了他一生中最留恋的美好时光。
他终于抬起头,缓缓伸出手去拿那封信,阿离的手略微阻挡了一下,便无力地松开了。
“虽然我娘最初接近父亲也是为了复国大业,可是……她后来……是真的爱上了父亲,真的……否则她不会临终前怀着愧疚和忏悔的心向您坦白这一切的……”
阿离急切而惶恐地轻声道。
原来,连最初的相见,和遗落在雨地里的那只珠钗都是刻意安排的……
曾雪槐闭了闭眼睛,眼角沁出了两颗泪,信纸也悄无声息地滑落到脚边。
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我娘偶然得知父亲是前朝功臣之后,在京都保卫战中对大陈军进行过殊死抵抗,心中甚喜,曾想着力劝父亲给老太爷写信,调集旧部在江南起事,因此便想方设法接近父亲,她认为这才是复国的正途。她从此再不肯与太子有瓜葛,找各种理由推脱,但是长公主不认为我娘会成功,因此长公主决定计划不改,只是由她来代替我娘。
这时候太子已对我娘心心念念,我娘却对他突然冷淡了下来,他心中正怅然若失,谁知有一天长公主却穿戴上了我娘的衣裙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