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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郑嶙忍着笑道,“瞧瞧这个当大哥的,真厉害。”
这时其他几个平时交往较近的文武官员走了过来,大家忙互相见礼,自然就换了话题。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议政殿的大门还是紧紧关着,只有内侍们进去送过一次茶点,此外半点消息也没有。
几位将军们交换着眼神,都面带笑意。
“皇上真厉害,焰翎军这次出战明明是他早就定好的事情,竟然还能对着这些府侯大人们撑这么久。”郑嶙低声道,“接下来我们要是不好好表现一次,还真对不住皇上这份儿耐力。”
“我的劲早鼓足了,就等着皇上下旨呢!”参将姜大明仰头刚笑了一声,突然停住,“他们怎么才来?应学士那是什么脸色啊?”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应崇优与杨晨两个人,一前一后同时进了朝房,前后只隔着一小步。
“崇优,你怎么才来啊?”应霖忙迎了上去。
“有点事耽搁了。陛下呢?”
“还没出来。”
“还没出来!?”应祟优有些吃惊,“快三个时辰了吧?”
“嗯,”应霖嘴角挂起微笑,“几个老人家一定快累瘫了。”
“那就等一会儿吧。”应崇优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问道:“有点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有,”应霖立即跑到对面茶几上,端来一盘梅花糕和盒子酥,“你没吃早点吗?”
“吃过,上了趟山,又饿了。”
“你上山去干什么?”
应崇优没说话,咬了一口梅花糕,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下去。
“来,喝杯水吧……”杨晨递了碗新茶过来,轻声道,“你就不要再担心了,魏聿平只丢了几只死鼠畜尸进去,马上就捞了起来,我们又花了这半天的功夫把所有水源都以避瘴之药清理了一遍,不会有事的。”
“如果不是你拦着我,他一只也丢不进去!那毕竟是数万人的饮水之源啊,万一有什么闪失还得了!”
“不让他丢怎么抓现行呢?再说李校尉随后的动作也很快,不会出意外的。我当时要不抓着你,让你就这样跳出去,魏聿平一定以为就是你跟皇上告的密,他还不恨死你啊?”
应霖听了这几句,大概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正想劝两句,议政厅内的金钟玉磬突然脆生生地连响三声,厅外廊下跪着的侍监们立即爬起身小跑着上前打开殿门。
朝房内的众臣也跟着骚动起来,纷纷整理衣冠,一个个拥到正殿大堂前按品级站好,恭敬地垂首候着。
未几时,阳洙穿着一身正式的冠服出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仪态高贵地到正中龙椅上落坐,魏王率着几位地位贵重的勋爵和府君们行礼告谢后,也按惯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待群臣朝拜完毕,阳洙抬了抬右手,正容道:“诸卿,今日军务会议,朕与诸位府侯已商议完毕,对于菖仙关之战,大致已定下主要方略,现告知诸位臣工。”说罢,以眼神向魏王示意。
魏王领旨起身,立于阶前,大声道:“由军务诸侯提议,经陛下圣裁恩准,计于十月寒日之前,全力攻陷菖仙关,攻城主力为皇属焰翎军,其余王师各军亦应加紧战备,以待调用。”
对于这个决议,大家都早有所料,并不意外,一齐恭声道:“遵旨!”
阳洙微笑一下,向魏王点了点头,等他走回自己位置上,方缓缓道:“此次会议,还商定了另一件事,想同时听听诸卿的看法。目前王师辖下有大小十四州,这十四支州军虽级别持平,但兵力差异太大,编制混乱,且所擅所长,均不相同,比如济州军善水战,平城军善平原步战,元武军以攻城见长,青益军的骑兵又是天下无双,各军平日由参将们训练,战时却由府君指挥,相互之间缺乏配合。故而朕与军务诸侯商定,自即日起,军政分离,各州军由军务府重新整顿编制,按兵力均衡合并,不再有州军之名,统称为王师,分为焰翎、平城、济州、青益四大部,由朕、魏王、元武侯、青州侯各统率一部,各府君仍负责原郡政务,不再兼领军事。诸卿可有异议?”
对于重编王师这件事,各方博弈拉锯的时间不短,所以大家也都想到了今天可能是决定性的一天。可一旦这件颠覆先朝成例的改制之举正式由皇帝宣布出来时,众人心中的震撼还是不可避免,一时之间满庭静寂,大家的表情都很激动,只有几个被剥夺了兵权的府君稍有不满,但也在阳洙冷冷扫视过来的目光下噤口不言。
片刻沉默后,魏王清了清嗓子,道:“此举其实并不合我朝祖制,只是战时所需,除此并无佳途,故而我们几个老臣子,也只好愧对历代先皇,行此权益之策,但江山平定之后,恐怕还会另有商议。”
阳洙淡淡一笑,道:“魏王说的不错,要壮大王师,这是最佳选择,待天下太平之后,朕也许还会有新的想法。目前当务之急,还是要君臣合力,上下齐心,先突破菖仙天险,继而荡平逆贼,中兴我大渊王朝,诸卿以为如何?”
被皇帝这样一问,大家自然连声称是,纷纷表露忠心,在此气氛之下,几大府侯也不好多说别的,附和着点了点头。
“诸位爱卿如此为国为民,朕心甚慰,”阳洙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今日议题沉重,几位君侯也着实辛苦了。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奏议,就散朝吧。”说着将视线缓缓向下扫了一圈,在看到应崇优余怒未息的脸时,微微愣了一下。
被阳洙耐力奇佳的拖着讨论了三个时辰,几位老臣的确已身体倦乏,见殿堂上无人再出班,便一起站了起身,率群臣再次行礼,等阳洙离开后,一齐慢慢退出。
转回到后殿的阳洙,立即召来掌笔大太监高成,吩咐道:“去请应学士到西配殿来一趟。”
高成一向以腿脚灵快着称,飞奔出侧门时,刚好拦住了正在上轿的应崇优,宣了皇帝的口谕。
杨晨一见高成就知道是皇帝召见,急忙几步赶过来叮嘱道:“小优,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皇上正在兴头上,你可别埋怨他……”
应崇优嗯了一声,也不多言,跟着高成来到西配殿,一进门,就看见阳洙神采飞扬地在批阅奏章,显然心情大好。
“陛下,应学士到。”
“来了,快坐,”阳洙眉开眼笑地看着应崇优,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这里。”
应崇优依言坐下,微微欠身道:“陛下今日得遂心愿,臣在此恭喜了。”
“可朕看不出你欢喜的样子啊?”阳洙侧了侧头,挑眉道,“反倒像是在生气……谁敢惹你不高兴?”
“臣没有生气……”
“哈,虽然你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朕还是能察觉出来。你今天早朝没来,去哪里了?”
“臣去了魏少侯所去之地。”
阳洙一怔,有些心虚地躲闪了一下他的眼神,“魏聿平此举实在令人气愤,难怪夫子生气,不过朕已经斥责过他了,太河水源幸好也无事。”
“是,托陛下洪福,应该是没有事的。”应崇优冷冷道。
“又不是朕让他做这种事的,干嘛对朕摆脸色啊?”阳洙自知有些理亏,怕被责怪,反而先发起脾气来,将手中的奏本朝桌案上用力一扔,发出重重的声响。
“臣不敢。”
“看你绷着脸的样子,还说不敢,”阳洙气呼呼地道,“没错,朕是有意纵容了魏少侯,但朕也是在确保无事的前提下才这么做的,他自己想出这条毒计,难道不许朕顺水推舟给他一个教训?”
“陛下的圣意,臣虽不能全窥,但也可以理解一二。只是希望陛下日后在做此类决定时,不要再拿百姓的安康为赌注。”
“你什么意思?朕什么时候拿百姓的安康为赌注了?”阳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三师兄不是通晓医术吗?他说数量少,只丢下去一会儿就捞上来不会有事的,所以朕才决定……”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应崇优冷静地道,“但事关水源,不容疏忽。陛下如此强势,即使不借助少侯此事,也未必不能达到目的。可是陛下的子民们要孱弱得多,一旦稍有差池,他们将遭受的是灭顶之灾,孰轻孰重,请陛下深思。”
阳洙毕竟是少年心性,本来一团高兴,被当头一瓢冷水泼下来,心绪全无,怒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向朕兴师问罪了?”
“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都教训朕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没错,朕就是故意的,朕就是没把那几万子民放在心上,你能怎么样?”
应崇优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寒意渐生,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木然道:“臣无话可说。臣告退了……”
“想走就走好了,朕也不想看见你!”阳洙一赌气,将面前堆着的折本用力一推,摆在案边的青花瓷茶盅被碰跌在地,摔成几片,侍立的太监们哆哆嗦嗦过来捡拾,被他一脚踢开。
应崇优叹一口气,脸色苍白,慢慢退了出去。
阳洙胸口一起一伏,气呼呼地坐了良久,这才红着眼睛瞪了高成一眼。
高成最是机灵,立即跑到门外张望了一会儿,这才回身叩头道:“陛下……应学士真的走了……都出了宫门了……”
“朕什么时候问你这个了!?”阳洙嘴硬地喝骂一句,“他爱走不走,朕才没有功夫听他唠叨,去,把郑嶙、应霖几个二品将军……还有杨晨……统统都叫来,朕要商讨军务!”
高成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个“是”字,蜷着身子出去了。
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几个臣子都奉诏前来,一看见方才还满面春风的皇帝此时怒冲冲的样子,大家都有些吃惊。不过也只有杨晨,能够大略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跟一个正在生气的皇帝商讨军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他还没有到蛮不讲理的程度,但诸多找碴挑剔是在所难免的,还不到一个时辰,几个臣子就已经被折腾得冒起冷汗来。
“好了,就这几个地方,你们先好好合计一下。”发泄了一阵子之后,阳洙稍稍冷静了点,也觉得自己有些苛刻,放缓了音调道,“总之还有时间,要考虑周全一些。”
“是,”郑嶙面有愧色地道,“这些都是臣的疏漏,多谢陛下指正。”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阳洙略有些过意不去,刚安慰了一句,眼角一瞟,看到旁边的坐椅上,有块环形玉佩落在上面,不由一怔。
众人顺着他的眼神也看了过去,距离最近的应霖一伸手,将玉佩拿了起来,仔细瞧了瞧,“这是谁的?玉色不算很好啊……”
阳洙定定地盯着他手中的玉佩看了一阵,低声道:“是崇优的……”
那曾是一块粗糙的原石,应崇优在宫中时为了训练小皇帝的耐心,故意拿来让他一点一点琢磨出来,因为玉色不好,他琢好之后就顺手丢了,没想到崇优竟然会捡回来,穿上穗子当作随身的饰物。
“呃……”应霖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皇帝奇怪的表情,道,“那臣拿去还给他好了。”
“给朕,朕自己还他。”阳洙一把将玉佩夺过来,在手心里攥着,发了一阵呆,突然又跳起身,竟顾不得还有一群臣属围着自己,径自迈步出了殿门,便向行宫外走去。
被皇帝这突然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几个臣子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面面相觑。
“皇上这是去哪里?”应霖指着外面,吃吃地问,“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