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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了片刻,文屏才低声的道:“府里有消息来,说是老太太病了……”
微惊了一下,远黛很快问道:“是何时传来的消息?”萧老太君对她虽存利用之意,但终究不算薄待她,加之毕竟是血亲,她又怎好不过去看望一番。
文屏应道:“已有七八日了!这阵子我还担心着小姐若迟迟不归。难免要担个恶名,好在小姐今儿就回来了,倒让我松了口气!”大周素重孝道。纵使远黛已然出嫁,但既然不曾远嫁,又得了娘家消息,若不过去看顾一二,却是不免要落个不孝之名的。
了然点头。远黛才问道:“你可知道老太太如今的情况?”
文屏道:“杜若姐姐是四日前回去侯府的,昨儿曾送了消息来,说老太太只是偶感风寒,前一二日因病发的急,看着甚为凶险,但昨儿却已缓和了不少。想来已是无碍了!”
听她这么一说,远黛便也恍然大悟。难怪文屏并不急着将这事告诉她,原来病势已缓和了。笑了笑后。她道:“虽是如此,我不回去总归是不好的,你去备几样礼物,等明儿我回去看看吧!顺带着也可看一看姨娘!”文屏忙笑着应了。
二人这里正说着,外头惠儿却早急急的走了进来禀道:“王爷来了!”
远黛闻声。不免蹙了眉,文屏也大感手足无措。才要赶着为远黛绾上长发,外头轮椅之声却已传了过来,远黛抬眼看去时,却见百里肇的轮椅已到了房门口。
自打回了平京,百里肇便重又坐上了轮椅。双腿已然痊愈的事,他暂时还没打算泄漏出去。之所以装作不曾痊愈,一来是为掩饰远黛的身份,二来,也存了冷眼旁观之意。
见他已进来了,众人少不得上前行礼,朝着文屏等人微微颔首之后,百里肇便抬了手,示意屋内几人先行退下。及至众人退下后,他才带笑的看了一眼远黛:“回来了,觉得如何?”
文屏已出去了,远黛也只有自己执了牙梳,慢慢的梳着长发:“才刚文屏同我说老太太病了,杜若这会儿正在府内伏侍她!”
屋内既无旁人,百里肇便也不再坐在轮椅内,而是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坐下:“既如此,你明儿便回去看看她吧!”说到这里,他却不由微微迟疑:“那个杜若……”
眉头不曾稍动,远黛平淡道:“王爷的意思,我会转告杜若,不过她如何决定,我却是不会干预的!当然了,若王爷想要出面,我也绝不阻拦!”
百里肇听得微微苦笑。远黛这话,明摆着便是撇清关系,不肯为他做这事了。然而现下,他也真是没法多说什么。他与远黛的关系,表面看来,自是恩爱有加,但内里如何,他心中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清苑内,他的那一番话,固然触动了远黛的心,让二人的关系明面上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然而他自家知道自家事,远黛的往事,他至今也还不能完全释怀。
没什么来由的,百里肇的神思忽然就飘得远了。他想到了数月之前,观音山初见远黛时,她给他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并不简单。以后的数次接触,却无疑愈发肯定了他的猜测,直到她与他定下那桩交易:以正妻之位换取双腿痊愈的机会。
这桩交易对他而言,无疑是有利的。正因如此,他几乎不曾犹豫的答应了她。他一直以为,过去就是已经过去之事,既然已过去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值得关注的。然而他却没有想到,等他真正知道了她的过去后,心中的波涛却是那么的难以平息。
以前他不想问,也不想管,而如今,他却恨不能将她的过去统统的挖出来,仔细的梳理。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却没法压下这种近乎于嫉妒的感情。
一丝明悟缓缓涌上心头,抬眸深深看一眼远黛,百里肇有些恍惚的想到:这一切,也许是因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吧。他已愈发的看重她,也愈发的不想她与别人有任何牵绊——哪怕……是曾经的牵绊,他也不想她有。
百里肇的眼光实在太过古怪,让远黛在愣神之余,心中也不觉升起一丝微微的不安:“王爷……”她轻轻叫着,声音里竟带了些微因不确定而来的不安。
被这一声轻呼叫的缓过神来,百里肇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意:“没什么!”他匆匆的道。
他既不说,远黛便也不再多问什么。最近这阵子,百里肇对她的态度,她心中又岂能不知。对于这些,她并无意去深思。很早以前,义父的经历就告诉她,这世上,最难捉摸的就是人心。人心如海,人情翻覆,与其去捉摸别人,倒不如将自己的事做好。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如今已是她行事的最终准则之一。
屋内沉寂了片刻,却让二人心中都无由的生出些沉郁来。干坐了片刻后,百里肇索性站起来,行到远黛面前。因着屋内气氛压抑,远黛一时无事可干,便拿了牙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已将干透的长发,惊觉百里肇过来,手中不觉一停,不无诧然的抬头看向了百里肇。
径自抬手,取过那把牙梳,百里肇行若无事的道了一句:“我来!”
这两个字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然而这时候听在远黛耳中,却让她有片刻的恍神,甚至没明白过来百里肇的意思。下一刻,牙梳已轻轻的落在了她的发上。百里肇的手法,自然是极拙劣的,很显然的,这种活计,他从前从来不曾做过。然而也正因拙劣,他梳起发来,便也愈发的小心翼翼。甚至让远黛有种错觉,觉得自己这头长发已成了绝世珍宝。
怔愣了良久,她才笑了起来:“王爷竟会给人梳头?这可真是让人意外!”
如丝绸般顺滑的长发滑过指尖,幽幽的清香也随之盈满了鼻际,几下过后,百里肇的动作便也熟练了不少:“眉儿难道竟不曾听过‘张敞画眉’之说?”
忍不住的微微一笑,远黛若无其事的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不意王爷竟会有此雅兴!”
轻轻握住一缕乌发,百里肇淡淡应道:“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怎么,眉儿不喜欢?”
说不清心中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事实上,才刚她所以会说出那么一句近乎调侃的言语,也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复杂情绪,然而百里肇只须一句话,便已击溃令人她的调侃。叹了口气后,远黛低低的道:“我只是想……若是……你肯……”她艰难的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话语说到一半,便已支离破碎的再说不下去。
若是……你肯……为我梳一辈子的发……然而这话的后半截,她却终于还是没能说出。
她没说下去,百里肇竟也并不多说什么,他只是伸出手去,含笑的拿起梳妆台上的那块螺子黛:“眉儿可敢让我给你画一画眉?”他笑着问着。
正文 第二章 探望
若有所思的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双眉,远黛的唇角不自觉的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百里肇还是第一次为女子画眉,这样生涩的手法所画出的眉,自然算不上好,但只要想到那个肯为自己梳发、画眉的人,她的心中仍不觉生出一种略带酸痛的悸动。
不管将来如何,能嫁给他,她不后悔。
这么一想的时候,她却又忍不住浅浅笑了出来。这句不后悔,她似乎已说了太多遍了,也真是到了换个说辞的时候了。只是……如此平静不波的日子,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文屏的声音低低响起,将她从神思恍惚之中唤醒:“小姐,我们快到了!”
微惊了一下,远黛很快回神:“是吗?”口中说着,她已抬起手来,揭开了车帘看了一眼。她们此行,正是要往安平侯府探望病重的萧老太君。
车帘外的景色依稀有些熟悉,果是到了安平侯府所在的青桐巷,不过到达侯府却仍须一些时间。静静出神片刻,远黛忽然问道:“文屏,你不小了,可想过自己日后的归宿吗?”
文屏一怔,粉面随之泛起淡淡的晕红,但她知道,远黛素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问了,必有缘由,压下心中的羞赧,文屏轻轻答道:“我极小的时候,总爱幻想,总想着,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出身名门、风流俊雅的少爷看上我也未必……”说到这里,她却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后来,我又想,嫁一个读书人,陪着他苦读,看着他一步步金榜题名,熬个十几二十年。或者能挣一个诰命……”
听她这么说着,远黛仿佛觉得看到了幼年时候的自己,不觉微笑起来:“那现在呢?”
“现在……”认真的抬眼看向远黛,文屏道:“我觉得沅真姐姐这样就很好!”
“沅真吗?”倒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来,一怔之后,远黛的笑意不觉愈深:“沅真如今不也选择了岳尧吗?”旁人不知道沅真与岳尧之事,文屏常在她身边,却是知道的。
点一点头,文屏道:“我只是觉得,就算有一日沅真姐姐离了岳爷。她也还是可以活得很好。难道小姐不这么认为吗?”这话却是她的肺腑之言,在远黛面前她便毫不保留的说了。
听她这么一说,远黛不觉好一阵沉默。她的沉默,却让文屏无由的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外头已传来恭谨的禀报之声,她才抬眼朝文屏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先下车吧!”
文屏闻声。心中不觉一喜,赶忙答应着。远黛在文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侯府门前,凌府所有人等,除却萧老太君外,都早侯在那里。见远黛下车,忙各自上前行礼。
微微闪身,避开众人之礼。远黛绽开一缕笑颜:“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众人少不得连道不敢。略略叙了几句后,三太太罗氏方上前一步笑道:“秋风萧瑟,王妃身子又弱,还是先进府去。老太太她们怕早等的急了!”
远黛自不会拒绝,抿嘴一笑后答道:“谢三婶体恤!”因她来的早的缘故。凌府之中,凌昭兄弟或上朝,或往官衙,这会儿却都不在侯府,倒也颇省了些气力。
自打那一次后,陆夫人却仿佛是彻底沉静下来,更一心礼佛,便是这次她再回凌府,她也依然不曾露面。远黛对此,倒也并不太过在意。才一进了二门,她便笑着冲着众人一一行礼,赵氏等人面上虽是诚惶诚恐,但见她如此知礼,心中倒也甚为快意。
周姨娘则眼巴巴的立在中人之中,一双杏眼只是上下的打量着女儿,眼中满是关切。她如今在侯府虽是地位大增,但毕竟是姨娘身份,这等场合,自是轮不到她说话的。
与几位长辈寒暄了几句后,远黛才笑向凌远萱道:“十妹妹近日可好?”
有些日子不曾见,凌远萱面上的气色却是愈发的好了几分,神态之间,也隐隐现出了几分少女的妩媚,早前的青涩更消褪了不少,听得远黛问起,她不免抿嘴一笑:“多谢九姐姐关心,九姐姐在睿亲王府可还好吗?”她与远黛之间虽然一度有些龃龉,但毕竟年纪相近,如今远黛又已出嫁,加之罗氏有意无意的劝导,早前的的嫌隙也早无声消融了。
听她问的关切,不由的远黛不莞尔一笑:“多谢妹妹牵挂,王爷待我很好!”口中说着,目光却早转向了一旁的凌远清。凌家长房、三房人丁都算不得多,二房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