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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的身子僵了。
昨晚是因为心里有愧,她才任兰小雀这头禽兽糟蹋了一夜,如今都解决完了,她还有什么理由要忍受?!
想到这里,宝儿把心一横,曲起胳膊一拐子就朝身后捅去。哪知男人早有准备,就势一滚,手臂却不松,天旋地转中,宝儿又被松松地压在了下面。
“再睡一会嘛……”男子的嗓音带着未醒的低哑磁性。
惺忪的长眸微微眯开,睫上晕着窗外漏进的金色,俊美中透着来不及收回的孩子般的稚气。
心,兀然跳漏了一拍。
宝儿呆了呆,脸上突然有些发烧。
完了完了,昨天从集香坊出来之后,她竟然不像以前那么讨厌这恶劣的混蛋了,这会甚至还觉得他的样子有几分的……可爱?!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几分,宝儿心里一慌,猛地推开男人坐起。往下一看,还好衣衫算是完整。
揉着酸痛的左臂,宝儿尴尬僵硬道:“谢谢你昨天救了我……昨夜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没发生过?”兰熙这次没再抓回她,侧支起脑袋,半开的眼眸里闪动着水一般的流光,慵懒道:“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宝儿突然脊背有点发毛,觉得自己似乎在被设计着走进一个未知的圈套。
“很简单。只要你以后试着和我正常相处就好,别像现在这般,一说一碰就要顶要掐的。”看到宝儿沉吟的样子,兰熙再幽幽地抛出一句:“你爹和我爹娘年纪都大了,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就算是做做样子,叫他们老人家放心也好。”
“谁跟你是夫妻?!”这句话准准地刺中宝儿心中的痛处,她被扎到似地忍不住炸跳起来,脸色有几分青黑。
兰熙再抬起水亮的迷眸瞥了她一眼,淡淡嗤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至少现在你我是跑不了的夫妻。既然相处是必须的,那干嘛不平心静气一些呢?更何况,你心里头的那人,我看,岳父大人可是不喜欢得紧呢!”
“你……”宝儿咬了咬牙,死死盯住他。
兰熙竟将她的根底摸得这般清楚,一席话可谓是针针见血,句句要害,封死了她所有反驳的余地,真是……令人胆寒得紧呐……
既然这样……
宝儿眼睛一眯,勉强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仿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弯身朝男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掐着嗓子娇滴滴道:“是,相公,妾身知道了。”
“噗通!”重物坠地的响动,很沉,很闷。
宝儿兀自挥挥袖走出房门,不留下一丝同情。
栽!栽得好!夫妻相处是吧?!也要看你兰小雀受不受得起!
回自己房内梳洗梳洗,换去秽衣,宝儿下了楼,就见到自家老爹跟兰熙在一桌上正吃吃喝喝,聊得极欢,不禁心中又添几分堵。
走过去落座,李拓立刻给她挟了一筷子鸡蛋,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闺女,多吃些,吃好些,爹等着抱外孙呢!”
宝儿一噎,偷着狠狠瞪了兰熙一眼。磨了几下牙,却还是不忍心拂去老爹脸上期待的笑容,便清清嗓子,决定转移话题。
“爹,昨天你可查到些什么?”
“呃……这个……”李拓嘴里填了个包子,吭吭哧哧半天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冷不丁旁边的兰熙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爹,我有了点眉目。”
☆、霄天有望
爹?!
这行云流水一般出口的称呼激得宝儿一怔,她见了鬼似地迅速朝兰熙看去,又听到粗犷的男声极为顺溜地接道:“真的?贤婿你快说来听听!”
贤婿?!
宝儿的脑袋顿时炸了。不可置信地朝旁边看去,就见李拓与兰熙已经无比和谐地腻在了一处。
“昨日与宝儿去集香坊一探,我查到了些线索。据说集香坊前段时间招临时的杂役,有两个中年人上门来,说是家在山里糟了山洪,亟需钱置办些必需品,就跟老鸨说不按日子,而按劈柴的多少来开银子,结果半个时辰就将集香坊准备用一季的木材全部劈完,领了八十两银子去了。那柴房我去偷着瞧了瞧,到现在还有半人高劈得齐齐整整的柴火。正常人只是劈这些,大约也要两三天不眠不休,两个人半个时辰,简直是不可思议!我想,很有可能是霄天骑里的异士。”
“贤婿你辛苦了,那剩下的就是要再去查查这附近可有什么住人的山脉,唔,最近又糟了山洪的……”
“爹,我已经查过。宁州城附近只有一座常雾山,而且听说前些日子大雨,那里极可能糟了山洪。我想,我们是该进山探一探了吧?”
……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翁友婿恭图!
宝儿嗓子眼像堵了棉花似的,软绵绵地膈应着,上不去又下不来。她恶狠狠地朝兰熙扎了两眼刀,仰起脖子将碗里剩下的豆浆一饮而尽,“砰”的一声重重放回桌面。
聊得正欢的两个男人终于被这一声震得回神。
李拓想了想,觉得大约是自己对女婿太热络,冷落了闺女,所以惹得宝儿不快,便忙赔上笑脸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宝儿碗里填各式各样的小菜。
眼看那小小的饭碗里迅速被堆起小山,兰熙在一旁眨眨眼,也有样学样地来了一筷子。
这正是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宝儿面色青白“唰”地起身,扭头便走。到了客栈门口,却被一股大力扯住。
李拓的声音沉沉从她背后传来,带着几分严肃,“闺女,爹有话跟你说。”
宝儿僵住脚步,紧抿着嘴唇,盯着自己脚尖不言不语。
见她这副样子,李拓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脑袋,幽幽道:“爹知道你对华容那小子还没死心,一直也不大喜欢兰熙。爹是过来人,知道人能说谎,可是眼神骗不了人。这半个多月下来,能看得出来兰家这小子对你用情颇深,是会为你赴汤蹈火的那种。既然现在已经成了夫妻,就慢慢学着接受吧,他会让你幸福的。”
听到这里,宝儿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呸!哪里来的用情颇深?那厮分明是阴险下流,一肚子坏水!
死兰小雀!伪君子!假好人!现在连爹都被他的伪装骗去了,这日子以后没法过了!
见她埋着脑袋半天不答腔,李拓只当她在认真考虑,狠狠心再加一筹砝码,“爹岁数也大了,想抱外孙啊想得浑身都疼!宝儿你忍心爹一天天望眼欲穿么?”
“爹,我……”宝儿猛抬起头,就看到自家老爹难得的一脸可怜兮兮,便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时,一阵吵吵嚷嚷的孩童嬉闹声从身边绕过,宝儿睁眼去看,就见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娃儿手里抓着只风筝冲了过来,身后追着个虎头虎脑的女娃儿。
“臭小悦,把我的风筝还给我!”女娃儿终于将男娃儿堵到了墙角,气喘吁吁地怒道。
“不给!”男娃儿也不示弱,将风筝往背后一垫,死死压住。
“你!”女娃儿气结,跳着脚叫道:“你为什么老是抢我的东西!”
男娃儿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了几下,理直气壮道:“你一直不理我,只跟乐哥哥玩。只有拿了你的东西,你才会追着我,跟我说话!”
“我不喜欢跟你玩,为什么要跟你说话?!”女娃娃嘟着嘴。
男娃儿突然面红耳赤起来,胸膛起伏了几下,终于冲女娃儿大喊出声:“我喜欢小蛮!可是小蛮不喜欢我,只喜欢乐哥哥!我只有惹小蛮生气,小蛮才会追过来,所以才抢小蛮的东西!”喊完,趁着女娃儿呆愣的空当,他小身子一缩,钻过女娃儿的咯吱窝,又撒丫子跑掉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小蛮,来追我啊!再不来就把你的风筝撕掉咯!”
女娃儿这才回神,恨恨一跺脚,甩开两条小短腿又撵了过去,“小悦!你这个坏蛋!”
小小的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边,宝儿怔怔地望着,心底一根弦被细细地拨动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喜欢吗?
“喂,发什么愣?该启程了!”李拓“啪”地又一掌拍上宝儿的小肩膀,抓着她就往回走,压低嗓门悄悄道:“好好考虑考虑那小子吧,跟他好好在一起。爹不会害你的!”
“……”宝儿还是有些眩晕,木然上了马车。
这回兰熙称身体已经无大碍,硬挡住李拓做了车夫。李拓对这个女婿的好感难免又多了几分。
宝儿坐进车里稍稍冷静些下来,琢磨琢磨刚才的对话,慢慢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趁着还没上路,她跳下车揪住兰熙走到街角,恶狠狠地质问道:“你昨天不是被下了药,手脚都软了吗?怎么还有力气去查这些?!”
“唔,那个药啊……”兰熙望了望天,眼神有点飘忽,一脸心虚道:“将计就计罢了……我没说真中了啊……”
“你!”宝儿脑中的一根弦顿时“啪”地断了,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阴险的混蛋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
想她昨夜辛辛苦苦地背他逃了那么远的路,任劳任怨,对他下流的要求也不敢有丝毫违背。那担心、愧疚、跟狗一样的累法和隐忍,原来全是天大的笑话!
还有,他整晚上明明浑身是劲地将她钳制得动弹不得,肆意捏圆搓扁,她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对!真是蠢到家了!
……这厮一定是偷着笑到肠子都打结了吧!
“兰小雀,你混蛋!”宝儿越想越气,扬手就欲打上兰熙那张可恶的俊脸。
“干什么呐!”李拓一把扯下宝儿的胳膊,将她拉远了些,虎着脸低声道:“你忘了刚才爹跟你说什么了吗?”
“爹,他……”宝儿气鼓了双颊,昨天的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毕竟是她先设计兰熙在先。
“时候不早了,动作快些,别磨磨蹭蹭了!”李拓朝兰熙点点头,就扯着宝儿上了车。
不多时,忠叔也提着收拾好的行李掀帘子坐了进来。知道此行要去常雾山,他也没说什么,卷了支旱烟揣进兜里,兀自坐到宝儿旁边不动了。
气氛有些微妙,一路无话。
到了下午日暮时分,宝儿在车上已经睡了几遭,朦朦胧胧间听到忠叔道:“老爷小姐,我们已经进常雾山了!”
宝儿打开窗帘子,就见外面郁郁葱葱一片,山势起伏间竟看不到泥石,处处浮荡着薄纱似的白雾,宛如仙境,真不愧其常雾之名!
“爹,山这么大,我们该往哪里找啊?”宝儿揉揉眼睛,看向李拓,却见他拧着浓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竟然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
“爹!”宝儿又大着嗓子叫了一声,李拓虎躯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啊?闺女,你喊我?”
“爹,你想什么呐?”宝儿嘟着嘴,有几分不高兴。
李拓张了张口,不待他发声,素来沉默的忠叔却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有什么好想的?她已经死了。”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冷凝下来,死一般的静,耳边只闻“辚辚”的车声杂乱。
“什么她?她是谁啊?”宝儿一头雾水,奇怪地看着有点反常的两人。
方才忠叔眼中一闪而逝的,是恨意吗?
李拓抿了抿唇,闷下头不发一言,忠叔亦恢复了往常的混沌模样,眼神扫向了别处。
夜逐渐深了,衬着幽幽的白雾,山中逐渐迷一般地诡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