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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头走。
那七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慢慢的,慢慢的被掐死。谁也不关心他,只有厌恶,
只有冤屈。
但是这个匣子…这些针线。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才真的断气了。
「所以那一位…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凄凉的寒风卷起,夹着一点雪雾,让眼神
黯淡如死的三郎看起来更哀颓凄艳,不似世间人,「他肯给姨娘死后哀荣,我什
么都无所谓。」
这还是跟他成亲以来,三郎说话说最多的一次。芷荇感慨,总算是,把她当内人
看,愿意交心了。心底真是丝丝的疼,这苦难的三郎,可怜的。
…只是为啥交心是在坟山啊?!黄昏的坟山比乌漆抹黑的时候恐怖啊喂!
她收拾着谢篮,没好气的牵住三郎的手,「那也不代表可以任那一位耍你,拿些
根本没有的事情,把你的名声抹得更黑。」
三郎僵住了。
芷荇拉着他走,心底暗暗咒骂。太祖奶奶说得没错,慕容家专出狼心狗肺,没一
个好东西。
深院月 之十二
越接近冯府,和芷荇同乘马车的三郎,眼中的生气一点一滴的消失,话越来越少
,情绪也慢慢的低落下去。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冯家侧门,他的内在又死绝了。
挺直着背,他走在前,芷荇随在后。回门是大事,要回秉父母才是。但不知道是
他们回来得太晚,还是有什么其他缘故,丫头进去禀报,他们却连门都没能进。
只说老爷太太都乏了,在门外磕个头便罢。
在雪地里磕头?
三郎默默的脱披风想给芷荇垫着,却被她按住手,抢着跪下。三郎也默默的跟着
跪下,在飘雪不断的门首磕了三个头。
虚虚的握着芷荇的手,沉默的返回修身苑。
芷荇留意着沿路的下人,无不退的远远的,低下头。掩不住的轻蔑害怕和厌恶,
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丫头,恨不得把自己躲进墙根。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蕙嫂子眼泪汪汪的迎上来,对着如意比划,又对
芷荇磕头。
如意差点也跟着哭出来,「…姑娘,大厨房不给份例…」
连饭都不给吃了?
「蕙嫂子,哪是妳的不是,别跪了。」芷荇笑笑,「丫头嬷嬷的饭菜,大厨房给
了吗?」
蕙嫂子点了点头,羞愧的缩了肩。
「妳快去吃饱了…如意和吉祥也去。」芷荇安慰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这几天鸡鸭鱼肉的,我也腻了。不如吃点简单的…给我和三爷做两碗面疙瘩就好
。」
进了暖阁,居然还是冷。他们一出门,管炭火的嬷嬷就当没自己的事了。她喊了
人,一拨一动,表情很为难,但也没人出声。
她还是先弄了暖炉让三郎抱着,帮他换了被雪打湿的鞋袜,无视那些怠惰的奴仆
,总之,动作再慢,还是得把炕烧好,把屋子弄暖了。
吉祥如意匆忙的端了两碗清汤面疙瘩进来,滴了几滴香油,还有个蛋和一点点提
味的葱。看那些管炭火的还在慢吞吞的蹭,干脆接手过来,怕冻着了姑爷和姑娘
。
「花名册在妳那儿吧?」三郎喝了口汤,幽幽的问。
「咱们院子的是在我那儿。」芷荇放下汤碗回答。
「该打该卖,这院子妳作主。」三郎的声音更幽冷,还在磨磨蹭蹭的炭火嬷嬷动
作突然快了起来,怎么挑都挑不来的炭也火速送进来了。
三郎吃着面疙瘩,很仔细,很慢。像是最后一顿,最后连汤都喝完。跟他成亲这
段时间虽然不长,芷荇已经知道三郎很不喜欢剩下食物,怕他吃撑了,都会仔细
算刚好吃得完的量。
但他此时情绪史无前例的低落…已经觉得有鬼火在飘了。吉祥和如意来收炕桌,
抖得汤碗磕磕响。
等只剩下他和芷荇,他才淡淡的开口,有些僵硬的,「娘,知道我今天去祭拜姨
娘了。」
「…越过太太,姨娘先有了诰命,难免…有点情绪。」芷荇不好说婆母不是,再
怎么怨恨纠葛,谁也不想听自己的亲人被说长道短。
三郎微微弯起嘴角,充满了冷漠的讥讽,「她推我去死没死成,就这样儿了。只
要提一句姨娘…我没饭吃,她去砸姨娘的屋子。」
他心里的怨,比想象的还深。内心的伤痕,比她以为的还重。
三郎霍然站起,突然抓过芷荇打横抱起,把她吓了一大跳,「三爷?!」
他却一言不发的抱着芷荇往卧室走,踹门之余,还不耐的撕了挡路的门帘,将芷
荇扔在锦被,沉重的压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的头侧,冷冰冰的眼珠直直的看着
她的眼睛,像是试图把她看穿过去。
芷荇想别开头,却被他强扭回来,终于火气被激发出来,「三爷拜托你有话直说
!我又没有他心通,我怎么…」
三郎却把她撑在胸膛的手抓着,放在自己的咽喉,他的手包着芷荇的手,越握越
紧。
芷荇终于爆炸了。她利落的从自己的发上拔下金钗,抵着自己的一鼓一鼓的颈脉
。
他慢慢的松了手,将芷荇的金钗拿下来,抛出帐外。瘫软下来,将脸埋在芷荇的
颈窝。
「…笨蛋。」芷荇的怒火越来越高涨,「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以为我会伤害你
?你当我是什么?我是你的妻!你今天没看够?你还以为我有娘家?我有退路?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破釜沈舟?莫非探花郎不懂这个故典?…」
三郎吻了她,贴着唇一遍遍的轻声说对不住,然后她尝到咸味。
皇帝近臣的知事郎,热泪如倾,哭得像个孩子。
往事如潮。想起娘亲的苦楚和心灰,没有童年欢笑,难以称为家的家。她的眼泪
也渐渐浮上来,抱着三郎的背痛哭起来。
以前她都告诉自己要坚强,要让娘放心,要顶得起傅氏嫡传的傲骨,所以再怎么
难也没掉过一滴泪。
她是没有挨过棍子,但她明白三郎那种沁骨的心痛。至亲剁下来的刀,比凌迟还
凄惨百倍。
这次就比较不像冥婚了,最少三郎温柔很多。虽然还是有点笨手笨脚的,力气使
得大了些,但总算离蹂躏有点距离了。
…只是次数有点多,时间有点长,她一整夜几乎没啥阖眼,都怀疑自己的腰会断
掉。
但天亮时,她朦朦胧胧的觉得三郎搂着她,结果她眼皮才睁开,立刻有人翻过身
去面墙,把脸埋在被里。
…到底谁才是新妇啊喂!
她起身坐了一会儿,有种残花败柳的枯萎感。但还是披了外裳去找套干净的单衣
亵裤,在屏风后换了…然后对着一堆七零八落的布条发愁。怎么跟吉祥如意这两
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解释呢…?
埋在棉被里的三郎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
她肩一颓,有些无奈的笑…或许还掺杂了一点宠溺。爱乱扔衣服吧?现在光溜溜
的看你怎么起床。
但她还是翻出整套行头,服侍一大早就面带霞晕的夫君穿衣。只是穿到外袍,他
摇了摇头,「我要进宫贺岁。」
…大年初三贺岁?
不过她也没多问。反正慕容皇家就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可怜的三郎,大过
年的还得去被皇帝整。
早上还是没有份例,但是她亲点的人总不是笨的,虽说新春歇市禁屠,但从角门
出去左邻右舍想办法买点应付早饭还是行的。
只是有点气闷。她一夜春宵憔悴得像霉干菜,为什么相对喝粥的三郎却容光焕发
精神奕奕?明明他才是使力气的那一个。
…莫非,这就是志异记上面说得啥采捕?她实在不想往怪谈冥婚之类想去了。
三郎还是不让送,只是台词变了。他凑在芷荇耳边,「仔细妳的腰…再睡会儿。
」然后一笑而出。
这次吉祥和如意淡定多了…毕竟不是第一次看姑娘朝门柱刨木片儿。还是商量着
年后找哪个漆匠妥当要紧。
但睡回笼觉的芷荇将近午时就被吵醒了。
那个皇帝不知道抽哪根筋,张扬的送了一桌酒席到修身苑,指名给知事郎夫人许
氏,还不让跪恩。
来送酒席的公公满面笑容的对冯家老爷说,「听说知事郎夫妻在家连口饭都吃不
上,皇上圣口亲言管饭。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恭喜冯老爷子了。」
她那严肃又高傲的公爹,那脸色…比春天还瞬息万变。
芷荇恭敬的朝皇宫福礼谢赏,要给公公偷塞些孝敬却被坚决的推辞了。公公和蔼
的轻声对她说,「冯夫人,这一日三餐的,知事郎大人俸禄无多,可别这么糟蹋
。」他声音压得更低,「让皇上知道老奴向知事郎伸手,爪子不要了这是?」
公公的声音虽低,但在一室寂静中却人人听得分明。那神色…如烟花般灿烂,又
白又红又青又黄的。
芷荇死死揪着帕子,恭敬的送走了公公,然后顺势跟公爹婆母道乏,就「奉旨」
回去吃饭了。
但她回去不是先坐到饭桌,而是奔进卧室,钻进被子里搥床狂笑,笑到泛泪花,
笑到自己觉得不会失态了,才揉着肚子出来吃饭。
这么一大桌酒席哪里吃得完?但她剩下的都赏给吉祥如意和蕙嫂子,再有多的,
吩咐两丫头去施舍给外面的乞儿,让那些乞儿领些皇家恩典,还得了不少吉祥话
和给皇帝歌功颂德的莲花落…比给冯家人吃好得多。
深院月 之十三
可芷荇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和三郎的护膝都缝好了--但明明气得一佛出
世二佛升天的公婆,却一句话也没吭,连找他们去骂两句都没有。
这很不寻常。
三郎只噙着淡淡的笑,有一点儿讽刺,些许阴暗,和几乎察觉不出的快意,让她
尽管放心。
「我不会让妳跟着我吃莫名其妙的苦。安心受用就是。」
芷荇没有继续追问,男人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尤其关系到皇帝。她转了话题,直
言打算把修身苑的所有冯家仆都退给大管家,除了吉祥如意和蕙嫂子,打算全换
了。
三郎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让他原本的阴郁消散许多。「院子的事本来就妳说了算
。」
「还是得提一声,不然突然一院子新面孔,爷也诧异不是?」芷荇也跟着笑,坦
然说,「要补进来的人,是我继祖父那儿找来的。商家仆从,比较不懂规矩,跟
爷出门的时候,且多见谅,费心指点一下。但嘴一定是严的,手上也是有点功夫
的。」
三郎深深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他这娘子,真是伶俐极了。他也没提什么,就
知道随从里有生母安插的眼线,才会上个坟立刻知晓,让他非常火大。
她呢,立刻连根拔起,一个冯家仆也不要,更没有去再招其他官家奴仆,反而寻
了和官家仆没什么瓜葛的商家仆来顶。
「妳能信…继祖父?」他垂眸翻着书页。
「不用信。」她也算当家多年,这点手段眼界还有,「商人逐利是该然的,算盘
子儿拨得清。但京城这地界儿,想稳稳当当安安分分的做生意,刑部员外郎实在
不靠谱,皇帝近臣的继孙婿还稳当些。」
「我不会插手。」三郎扬眼看她,有些挑衅,但也有活气多了。
「不用呀。」芷荇眉眼一弯,「能让继祖父放心亮出关系就行。」
「明摆着的亲戚关系,何必亮?」三郎垂首看书,却没注意到自己唇角弯了纯粹
的笑意。
这么厉害的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啊。一下子就能抓住要害,大刀阔斧的将所有厘
清开来,谁也没吃亏,人人都满意。
其实她并非毫无退路,起码还有母家舅舅们可靠。曾家虽在世家谱属靠后的,端
地是清贵一脉,书香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