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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徐达含糊应了一声,面皮发热,又下意识抚上腰间暗袋的同心结。
为了今天,她特地换上新的曲裾深衣,颜色绣纹比平日还要花稍,及腰墨发梳得如黑缎般,衬得本人十分美艳美艳——她是希望如此啦,盼对方先注意一下她小小的美色,再体认她叫徐达的残酷事实。
鸨母一时间还没回过神。历代徐家姑娘找小倌理所当然,但在她这一代真没遇过这事,前阵子还跟手下几个红牌猜测,这一代里徐家二小姐缔结亲事的机会不大,很有可能来找小倌伴一生,哪知今儿个她就来了。
“请问……”鸨母清清喉咙,委婉问道:“二小姐要几个?”
她闻言,略略失笑。“一个就成。”
“一个?是定期换还是买终生的?”
要在这里讨论吗?徐达毕竟是头一遭,她内心含泪,表面装大方,笑道:“终生的。”
“条件呢?”
徐达满面通红,咕哝:“我不要求……对了,年龄别太小。”她可不是要带弟弟回家养的。一时间,她只觉得站在小倌廊上的男子全都灼灼望着她。
鸨母喃喃道:“这要求不高啊……”简直是根本不挑剔了。她望望廊上那些对她猛使眼色的小倌们,她咳了一声,转回头笑问:“二小姐,请问……今儿个就你来吗?”
“什么?”
“奴家是问,大小姐跟三小姐……将来会不会也来咱们楼里,挑个好男子回家?”
徐达先是一怔,面上热气刹那尽褪,喉口微涩,心口有点痛。她笑道:“这我实在不清楚,平常也没听她们提起过。”虽然事事被两位姐妹压在下头已经习惯了,但她没想到连找个伴,也要看捡她们剩下的。
要是她们不成亲,在此挑伴的话,她想今天她连个伴都讨不到。她低头思量片刻,小倌也不是她最后选择,京师近日有一批乞丐要转卖为奴,若他们不介意,倒是可以买一个回家,只是那让父亲面上不大好看,也要托请徐直在宫里说个情面,将其奴籍身分撤销,否则将来她不幸得亡,他就得继续当乞讨的叫化子。
思及此,放在腰上暗袋的手指放下了,她朝鸨母笑道:
“我不急。嬷嬷你腾个空房给我,我可以待到天亮,让有意者好好想想。你别诓人,就明白地说,是京师徐达要的,要是新来的小倌不知徐达是谁,你也详详细细明明白白地说给他听,不必掺一丝好话。毕竟要相处久,总是要心甘情愿来得好。”她内心很坚强,所以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
“好好……我马上吩咐下去哈哈下去。”
徐达闻言,满意一笑,又想了想,朝着小倌廊上的众位男子有礼微笑。本来她是有些紧张的,但现在不抱什么希望,反而心情轻松起来。
那些男子全都一愣,有的愣愣看她;有的愣后眸里精打细算;有的直觉回以一笑又连忙转过身,怕她以为他有意跟她。
徐达没注意到那些目光,此刻她瞪着那有意无意站在阴影下的年轻男子,那个人是鸟家……
“二小姐,请。”
鸨母连说两次,徐达才回过神,本要跟着她去空房,但右侧的姑娘廊上传来嬉闹声,她调转目光,一怔。
“哎啊,今儿个是不是玩过头了点?以往北瑭王爷还不至于如此啊。”鸨母低声抱怨着。
徐达有些瞠目,看着那些衣衫不整的姑娘们吃吃笑着四窜,再看看那个蒙着眼玩抓鬼的华丽温于意。她刻他府里已经有十八位夫人了,再玩下去,十九跟二十就要一并产生了吧。
他纳妾,没有迎过喜轿,多半以喜宴昭告熟人,连专管质子事务的凤羽军都一并请了,喜宴上新妾不现身,有好几次她都以为宾客只是单纯来吃吃酒而已。
这时,他搂住一名美丽姑娘,暧昧笑道:“总算抓着了。你道,方才说本王要能抓住你,你允本王什么?”
“咳。”徐达掩嘴轻咳一声。那搂着的姿势实在不怎么雅。
本是蒙着眼的温于意一顿,忽地拉下蒙眼布,往她这儿看来。他面露刹那异样,脱口:“徐达?你怎么在这?”
“王爷切莫担心,不是夫人们托徐达来找王爷的。”
他神色还是有些古怪,看看她,再看看鸨母,最后落在这头小倌廊上。他慢慢松开怀抱,问道:
“那么你来是……”
“二姑娘是来找小倌的。”鸨母热情地说。
“……”他着着实实怔了下,而后想起西玄徐家女子的特别作风。他哦了一声,一时之间还回不了神,他又问:“你今晚无事才来?”
“今晚徐达无事。王爷,怎么了?”
“你怎选定今晚来呢?”他不答反追问。
徐达虽觉他行为有异,但也不可能公开指着他鼻子说你管我。于是,她笑道:“天好,无雨,便来了。”
“……天好,无雨,便来了?”他细细咀嚼着,忽地抚掌大笑:“好!真是好啊!天好,无雨,便来了!果然是一生平稳顺畅的徐达!”他笑得美目荧荧,不甚在意地推开又凑过来的娇娇姐儿。道:“今儿个不玩了,你去给我换间空厅。徐达,马上走吗?”
“……没有。”
“那就过来吧。”见她动也不动,他哈哈一笑,主动上前拉过她。
徐达皱皱眉,回头对鸨母道:“王爷有事吩咐我,我去去就返,你照清闲空房,我等到早上。”
温于意听见“早上”时,神色颇有啼笑皆非的意味。他拉着她来到一间小空厅,道:“去上壶酒跟几碟小菜,本王不需服侍,一律撤了。”
一进空厅,徐达不动声色抽回手。“王爷但请吩咐。”
温于意撩过长发,面色愉快地坐在桌旁。“本来今晚我在弔念一位故友,不料你来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弔念了。”
他说的话前后不通,她不予置评。
酒菜上来了,温于意心情很好,对着送菜的姑娘笑道:
“你去跟清风说,本王今晚不去她房里了。”他指着徐达,又笑:“并非本王留住徐达,而是她自个儿来找小倌的,约莫留到早上吧。就算嬷嬷立时替她找了小倌,今晚也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了。”
徐达闻言,看了一眼温于意,再看看那小婢女。
小婢女垂首恭谨道:“清风姑娘说,哪有王爷来了,连见她一面都不肯?这要付出去她没法做人的,还请王爷拨空过房吧。”
他抿抿嘴,挥手。“本王知道了,晚些就过去。”
小婢女低首退出去了。
温于意笑道:“坐啊……这醉心楼里的小倌你看上哪个,我帮你打听打听,看看他的人品、能力如何?”
徐达唔了一声,依言坐下。
“嗯?哪位小倌儿?”
“……还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呢?要不,叫嬷嬷把那些小倌儿全招在大厅上,我帮你挑挑吧。我眼光说不得比你好呢。”他兴致勃勃。
徐达双唔了一声,面皮一拉,笑道:“男女之事,总要心甘情愿的好。我呢,是不怎么挑人的,可我也不知人家挑不挑,索性,让他们先挑吧。”
温于意明显怔了一下,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刹那,他面露百般惋惜,轻叹:“明明就是个大美人……”
“多谢王爷赞美。”
他瞟她一眼。“可惜,本王没法也不愿纳你入房,不然……”
徐达笑道:“王爷别害我。这话要让清风小姐听见,我可遭殃了。他日清风小姐若成了十九夫人,那时徐达必捧礼过府。”
“她是什么东西?连当本王足下的家妓都不配!”温于意冷冷讽道。他一向对女人有礼,不出恶言,此次嫌恶之情毫不吝啬展现,徐达眼观鼻,鼻观心,如入老僧境界。
他看她一眼,忽而失笑:“徐达,你看出来了吧?”
“没有。”她喝了口酒,发现这酒还满好喝的。
“她是北瑭间谍啊,徐达,连我都在她的监视之下啊。”他见她的手一抖,把酒泼洒出来。他心情愉快道:“现在你是要将这事往上提吗?”
“……王爷多喝我了,喝醉了容易说浑话。徐达也喝多了,自然容易听错王爷的秘密。”语毕,她赶紧多喝几杯,趁乱灌醉自己。
“老虎也是我招来的。”
“王爷,这酒不错啊!不像是西玄出和的,是北瑭来的么?”
“前阵子大魏质子府那贼也是本王搞的鬼,本意是瞧能不能绝了李容治。”
“原来,连醉心楼的小菜也这般好吃,不知厨子到底打哪来?”
“你再灌下去,就真要醉了。”
徐达手下一顿,朝他笑得灿烂。“这可怎么好,我竟然连王爷在说什么都听不清楚了,我还是回房等嬷嬷吧……”
温于意连挽留也没留,状似自言自语道:
“一百年多来,四国交换质子以表永不侵犯之心。会当质子的多半与皇位绝缘,但,不知道是大魏李容治太有野心呢,还是他养在大魏的门客太厉害,几个月前,大魏太子失德,大魏皇帝一怒之下废了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时,哪知忽然改立在西玄的李容治。”他看着她又坐回椅上,轻笑:“徐达,我到底哪儿不如李容治,怎么我老觉得你对他甚有好感呢?”
徐达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爷与大魏王爷在我心里,都是非常好的皇族好人。只是徐达对于海产丰富的大魏总是好奇些。”
他嗤之以鼻,道:“难道本王连你一句真心话都讨不到吗?”
她暗叹一声,轻声道:
“徐达总是敏感些。徐达无能,遇上被嘲讽时,两位王爷总是护着我。”她起身作揖。“角抵赛时,二皇子刁难徐达,幸有王爷跟大魏王爷在场,这才保全我,我一直惦记在心,只是……大魏王爷除护我外,不曾配合他人笑过徐达。”
温于意一呆。
“五岁前,人人都待徐达好,人人都是面带笑颜,从未对我有过一丝丝讽语。每每看见大魏王爷,总令我想起五岁前那些美好时光。”
“你……可知,我与他护你的目的?”
徐达笑道:“王爷今儿个是怎么了?尽吐露些不该说的事。有些事,一直藏着掖着,不捅破,比较能给人美好的幻想。”
“原来,你宁愿被骗,也不想离开一切啊。”
徐达微微一笑,“被骗的日子比较好过些。”难道要她天天哭着说这些人都在利用她吗?因为她是徐达,所以好利用。从小到大,她不过是别人想利用的棋子罢了。有人以为她好诓,利用她入徐府;有人想借她结交皇室,这种事层出不穷。这就是她跟徐直、徐回的差别,她们只有利用别人的份儿,哪像她啊……
其实两位质子王爷明里暗底讨好她,偶尔小小利用她,她不介意,质子在外,总是辛苦些,就连……就连那日遇虎,她心里也知李容治早将自身保护得极好,就算她跟头儿不愿出面引虎,他也会使计利用她对京师的责任心。
她可能不是很聪明,但长年遇见的都是差不多的事,要说看不出来她也就太蠢了点。
说来说去,还是头儿毫无私利地待她好,思及此,她心情振奋起来,这世上,总算还有一个明里暗底都真诚待她好的人,所以,她对李容治他们的利用心态不甚介怀不甚介怀。
她听得温于意道:
“李容治怕是这一、两个月就要回去了。”
那真是遗憾啊,她这么想着。嘴里笑道:“这可要恭喜大魏王爷了。”
“他是百年来第一个能以青年之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