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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开伞,伞面上满架蔷薇的水墨画随着氤氲开来,在雨中越发灵动起来,仿佛呼之欲出,刘海月非常喜爱这把伞,在伞面上画画比在宣纸上花要难多了,在她糟蹋了不少素面伞之后,这把是为数不多成功的作品。
这种时候应该回去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竹榻上吃着点心看闲书,刘海月想想就不由向往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
蓦地,前方出现两个身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人撑着伞,矮的……
渐渐走近,刘海月才发现那是大公主赵仙蕙。
☆、意料之外
死去的穆贤妃并不以美貌着称,但能成为皇帝的女人,也不可能丑到哪里去,赵仙蕙今年已经六岁了,她容貌肖母,小小的,有点婴儿肥的脸蛋上已经隐约可见清秀的轮廓,柔软的黑发梳在后面拢成两个可爱的包包头,再加上一身绯红色裙衫,虽然活泼不足但可爱有余,就像一个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娃娃。
身后帮她撑伞的宫女战战兢兢,大半伞面都落在赵仙蕙头顶上,就怕她淋了雨,自己要吃不完兜着走。
自从皇长子夭折,赵容熙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的重要性,对赵仙蕙一下子看重了不少,不仅让她单独迁居到位于皇后长乐宫隔壁的咸福宫,还拨下不少人手,自己也不时询问这个女儿的起居,颇有慈父风范。
宫里都是人精,见了这状况,虽然不知道大公主为何突然又入了皇帝的眼,但并不妨碍大家见风使舵,也对这个小女孩殷勤备至嘘寒问暖起来,旁的不提,就说卫贵妃和于淑妃,这个月以来,就已经亲自去了三趟咸福宫,探望大公主。
但地位的水涨船高,并没有改变这个小女孩的性格,生母的死,父亲之前的冷落,还有差点死在夜宴上的经历,似乎让她的性格越发孤僻寡言,客观地说,这样一个小孩,如果不是大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是不可能讨到长辈喜欢的。皇后之前对她疏离冷淡,也有一部分是源于这个缘故。
“大公主,您怎么会在这里?”刘海月有点诧异。
赵仙蕙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跟一个有明显自闭倾向的孩子沟通,自己完全没有经验!刘海月很无奈,眼前这个孩子还是个公主,旁边还有人看着,她又不能掉头就走。
平心而论,对大公主的遭遇,她也很同情,但是同情不值几两钱,在皇宫这种地方,同情别人,于人无益,而被别人同情,更惨,说明你已经混得惨不忍睹。刘海月不觉得自己的同情能为大公主带来什么,所以也就收起那些没有必要的怜悯。
“大公主若是无事,不如到我那里小坐片刻?”
她又说了句客气话,本指望着小女孩如果继续不搭腔,那她就可以借机走掉。
谁知道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居然点点头。
悲催,她为什么要嘴贱说那句话!刘海月无语,默默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带着一条超大的“尾巴”回到海天阁,刘海月吩咐翠雀把各种点心端上来,全部摆在赵仙蕙面前,有红叶形状的红叶糕,有做成可爱小白兔形状的糯米糕,橘香蜂糕,千层糕,虾饺,山竹牛肉,蜜饯樱桃,水晶软糖,有翠雀自己琢磨着做的,有刘海月提供创意的,满满当当,五彩缤纷,摆满了一张小桌。
小孩子都喜欢颜色鲜艳可爱的东西,大公主也不例外,她虽然有自闭倾向,可毕竟不是真的自闭,这会儿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喜爱之色。
刘海月温声道:“大公主不必客气,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打包一些让您带回去。”
赵仙蕙又抬头看了看她,也没用筷子,直接伸出手,捏起碟子里的一只小兔子,没往嘴里送,而是放在手里左捏右揉,爱不释手地玩着。
玩了半天,转身让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宫女把兔子糕收起来,然后才拿起筷子,夹起另外一只兔子送进嘴里。
刘海月看得有点黑线,小孩子的行为果然是让人无法理解的。
好容易等大公主吃了个半饱,身后的宫女小声提醒:“大公主,您还得回去见皇后娘娘呢!”
小女孩沉默地放下筷子,站起来往外走,刘海月跟着起身,跟在后面送她出去。
赵仙蕙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刘海月,“我下次还可以来吗?”
小女孩的声音不乏稚嫩,但少了股同龄人的调皮,就算是女孩子,也显得过于死气沉沉了。
刘海月能说不吗,当然不能,她柔和笑道:“自然可以,您什么时候想来都成,不过下次最好还是先与皇后娘娘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送走性格有点古怪的大公主,刘海月总算松了口气,随即打了两个喷嚏。
“三娘,您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刚才来的路上吹了冷风,翠雀,你去给我熬完姜汤罢。”刘海月揉揉鼻梁。
翠雀应声出去熬姜汤了,杜鹃留了下来,欲言又止:“三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刘海月失笑:“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小心翼翼的作派了,我们名为主仆,实如家人,有什么不妨直说。”
杜鹃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由笑了一下,而后敛去笑容,略带忧虑:“方才三娘带大公主来此,还给她吃食,但宫里毕竟不同于外头,奴婢怕大公主回去之后身体有个什么不适,有心人会联想到您头上来。”
她说完之后有点惴惴不安,在杜鹃和翠雀心里,刘海月虽然外表柔弱,内心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在她的谋算下,她们才能在入宫之后也保持了相对平静安稳的生活,现在自己说的话,三娘未必就考虑不到,也许她是另有打算。
刘海月陡然沉默下来,半晌之后点点头,叹道:“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是我疏忽了。”
她原是想着既不要得罪大公主,又跟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良好关系,这也有利于以后的长远发展,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杜鹃的担忧恰恰是她刚才疏忽了的。
杜鹃有点受宠若惊:“奴婢也就是那么一提……”
刘海月笑道:“可是你提醒了我啊,都说旁观者清,有时候我考虑太多,反倒会忘记最重要的东西,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事情,你记得要提醒一下我,免得我得意忘形了。”
杜鹃笑着点点头。
两人说完话,翠雀就端着姜汤进来了,刘海月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觉得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索性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去休息,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意识中似乎睡了许久,等到醒来的时候,扭头一看,窗外已经红霞满天,将近日暮了,刘海月摸摸脑袋,撑着手肘想坐起来,头还是有些晕,连带胸口还闷闷的。
杜鹃掀了帘子进来,手里端了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
“三娘醒了?这儿有一碗杏仁羹,刚煮好的,您喝点吧?”
刘海月皱皱眉头,她是有点肚子饿了,可一闻到杏仁味,不仅没有食指大动,反倒觉得恶心欲呕,当下趴在床边干呕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眼睛涌上生理性泪水,弄得有点狼狈。
杜鹃吓坏了,连忙上前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刘海月摆摆手,“水……”话未落音,又干呕了好几声。
杜鹃连忙倒了杯水过来,又喊了翠雀进来,两人急得团团转,翠雀就要出去找太医,刘海月阻止了她。“我估计是受了风寒的缘故,你们拿着上次太医院开的药方去抓药熬了来就行了,不必大费周折了。”
太医院的太医不是那么好叫的,除了怀孕的嫔妃拥有特权,可以随传随到之外,低阶嫔妃一般情况就只能传唤医女,刘海月虽然还算得宠,可也不想滥用特权,随便就叫太医过来,那样很容易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杜鹃很不赞同:“就算是风寒也分很多种,药是不能随便乱吃的,还是叫个医女过来看看为好。”
翠雀和黄鹂等人连忙附和。
刘海月无奈,只得让她们去找医女。
医女没有太医那么大的架子,很快就提着药箱跟黄鹂过来,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给刘海月把脉。
杜鹃她们紧张地盯着医女。
那医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想来是刚跟着太医跑腿打杂不久,见这么多人瞅着自己也有点紧张起来,听了半天脉,才迟疑道:“这脉象……小女不甚确定,不若小女去请太医过来,再给这位贵人把把脉。”
刘海月一听这话心头一沉,直觉是什么疑难杂症,就道:“你不妨把你的猜测先与我说说,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医女吞吞吐吐,还是不肯说,只是起身告退,说要去请师父过来。
刘海月无奈,只好放她离去,又让黄鹂跟着再跑一趟。
折腾半天,太医总算过来了,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医,动作慢腾腾的,杜鹃看着都替他着急,忙道:“老太医,您快帮我们家主子看看罢!”
“这位贵人看上去只是偶染风寒而已,并不大恙,无须着急。”老太医摆摆手,依旧慢腾腾地坐下来,看了旁边的医女一眼。“老夫还当你是因为什么就急匆匆地叫老夫过来,怎么,连风寒的脉象都不会号了?”
那医女凑上前低声对着老太医耳语几句。
杜鹃等人不由又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医女说了什么,老太医一怔,收起轻慢的神色,三根手指搭上刘海月从帐幔里伸出来的手腕,仔细号起脉来。
过了片刻,但见他神色一舒,起身揖手笑道:“恭喜这位贵人,您这是有喜了,观其脉象一月有余!”
刘海月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医女吞吞吐吐不肯说实情,后宫嫔妃怀孕是大事,如果脉象号得不准让人空欢喜一场,她就免不了要得罪人,所以宁可多跑一趟请老太医来确认一下。
杜鹃等人顿时大喜过望,翠雀哎呀一声:“方才三娘染了风寒,还喝了一碗姜汤……”
“不妨,不妨!”老太医摆手,“不过下回要注意了,似那些有活血化瘀功效的药材,要少碰为妙,我开个安神保胎的方子,回头你们跟医女回太医院抓药罢!”
翠雀连忙应下。
待送了老太医出去,又让白鹭跟着跑一趟太医院拿药,杜鹃回头一看,就看见刘海月倚在床头,神色并不像意料之中那样欣喜,反倒带了点沉思和凝重。
☆、计长思短
“三娘,怀孕是大喜事,今后可得注意了,生冷东西吃不得,你最是喜欢吃那些螃蟹的,奴婢听说螃蟹性凉,以后还是少吃为妙……哎呀,还得托人给宫外的老爷夫人寄个信,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很高兴……”杜鹃还沉浸在听说这个消息的喜悦之中,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刘海月好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有喜呢!”
任杜鹃再沉稳,听到这句话也不由红了脸颊,“三娘就不要调笑奴婢了!”
“好好,我不调笑你,不过你也得跟其他人说一声,虽然怀孕是喜事,不过在外头不要太高调了,毕竟我只是个才人,这宫里头也不唯独我一个人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