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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月被吓了一小跳,忙抬起头,见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批好奏折,闲适地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托着茶盅,便笑道:“在看食谱。”
赵容熙奇道:“这里怎会有食谱?”
好奇心起,不由凑过来看,这一看之下就笑了:“你这促狭鬼,明明是一本诗集。”
刘海月抿唇一笑:“可在妾看来,这就是一本食谱啊!”
“喔?”赵容熙被她挑起兴趣,“愿闻其详。”
“陛下且听,”刘海月随意翻了一页,念道:“此州乃竹乡,春笋满山谷。山夫折盈抱,抱来早市鬻。物以多为贱,双钱易一束。置之炊甑中,与饭同时熟。紫箨坼故锦,素肌掰新玉。每日遂加餐,经时不思肉。久为京洛客,此味常不足。且食勿踟蹰,南风吹作竹。”
“这是白乐天的《食笋》嘛。”赵容熙一听就听出来了。
“陛下英明。”刘海月笑道,“笋吃法极多,可与鱼清蒸,可切片和肉丝爆炒,又可用上等高汤熬制笋汤,还可与其他山珍放在一起作饺子馅,春时新笋,鲜嫩甜脆,最是好吃不过,所以妾读这首诗的时候,忍不住就垂涎三尺了。”
赵容熙哈哈一笑:“依朕看还真没有人和你一样,看诗也能看得流口水的,这种读诗法真是闻所未闻!”
刘海月眨眨眼:“陛下此言差矣,岂不闻昔有画饼充饥,今也有看诗饱腹。”
赵容熙失笑地摇摇头,拿她没办法:“人家那是没得吃,难道在这皇宫里也亏了你了?”
刘海月笑道:“宫里自然珍馐美味应有尽有,不过妾只是忽然想起幼时春天随家中老仆人外出踏青挖笋,当时捧着自己挖出来的笋带回来,就站在东厨里盯着厨娘把笋洗干净切成薄丝,再与木耳,香菇,肉片一道入锅爆炒,兴许是因为那个笋是自己亲手挖出来的,所以滋味至今难忘。”
她声音本就柔和清婉好听之至,加上语调不疾不徐,让听者眼前仿佛也展现出一幅初春时节草长莺飞的画卷,心旷神怡,烦恼皆忘。
赵容熙之所以跟刘海月相处融洽,很大一部分也是缘于后者的相处态度。
后宫很多女人在面对皇帝时,要不是战战兢兢,就是曲意奉承,像卫贵妃,于淑妃这样的,则是撒娇耍痴,赵容熙喜欢她们的美色,喜欢她们的身段,也喜欢和她们调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更多的追求,像刘海月这种饱读诗书却不爱卖弄,反倒总能让皇帝在忙碌中得到心情放松的女人可不多。
“你救了大公主,朕却没有册封你,你心里有没有不痛快?”
瞧这话问得,难道刘海月能说有吗?
刘海月道:“当时情势危急,护着大公主的那个宫女力有不逮,已经身受重伤,妾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公主在我面前遭遇不测,所以不管陛下有没有封赏,妾都会去救,最起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赵容熙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好一个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这后宫里成天你争我斗的,如果换了别人,未必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刘海月也笑道:“别人是别人,妾是妾,说不定换了别人,能做得比妾更好。”
赵容熙摇头失笑,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俊朗的脸凑近,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陡增暧昧。“罢罢,朕说不过你。”
说完吻了上去,唇舌长驱直入,直将刘海月吻得气喘吁吁,彻底瘫软在对方怀里。
“春宵苦短,朕与爱卿就不要浪费了罢?”皇帝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往蓬莱殿走去。
☆、请君入瓮
翌日刘海月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是已经没了皇帝的身影。
想来自己的睡眠质量太好,连皇帝起身更衣都没能被吵醒,刘海月心想反正今天不用去给谁请安,难得皇帝大发慈悲没有让她起来伺候更衣,索性在被褥里多赖了一会儿,就当是自己没有得到册封的奖赏好了。
直到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了,刘海月这才慢吞吞地起床穿衣,早有尽职的宫人将热水帕子都放在那里,她慢条斯理地漱口净面,宫人从外头走进来,道:“皇上交代了,刘宝林可以在这里用完早膳再回去。”
刘海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还早,跟她平日里起床的时间也没差多少,生物钟一旦固定下来,想赖床也不容易。
她摇摇头:“不必了,我还是回住处去吃。”
散步走回到海天阁,打了一套太极拳,又用了杜鹃精心准备的早膳,然后提笔练几个字,再给之前未完成的《掖庭十八景》继续补上几笔,一早上的时光就这么消磨过去了,中午用完膳,刘海月打算去小睡一会儿,谁知道刚睡下,就被翠雀摇醒了。
“三娘,有圣旨,快起来接旨!”
“……”刘海月只好认命地下榻穿鞋,走到前院接旨。
来颁布旨的是老熟人了,孟纬笑嘻嘻地瞅着她:“恭喜刘宝林,奴婢是来沾沾喜气的。”
“小孟公公说笑了,我今儿可没听见枝头的喜鹊在叫。”刘海月玩笑道,等孟纬读完圣旨,她才知道对方说的恭喜是什么意思。
“这可不就是大喜么?”孟纬合上册文,笑容可掬:“从今往后,奴婢可就要称呼您为刘才人了。”
宝林是正六品,才人是正五品,虽然晋了位份,也在圣旨里被夸了一通,却只字不提救了大公主的话。
既给了她奖励,又担心她借着救大公主的功劳趾高气扬吗?就算聪明如刘海月,这下子也确确实实猜不透皇帝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思了,结合昨晚的对话,想来也只能归结于皇帝老爷已经被后宫的女人坑怕了,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孟纬见她在沉思,只当她不满意这次晋封的结果,便道:“虽然这回还有好几个人一起晋位,可其他人都是放在一起册封的,只有您是皇上命人单独拟了诏文的,可见您在皇上心目中还是不一般的,来日方长……”
刘海月回过神,有点哭笑不得,更多的是惊奇:“这次有很多人晋位份?”
孟纬笑道:“多倒不是很多,不过刘美人晋了昭媛,冯美人晋了昭容,姜宝林与您一样,都晋了才人,周御女晋了宝林,连您在内,五位。”
这次死了不少嫔妃,后宫的位份空缺许多,刘海珠刚刚小产,冯美人又占了资历老的优势,这两个人晋封倒是可以理解。
刘海月点点头附和:“这可真是大好事。”
刺客事件逐渐平息,许多人从惊吓中慢慢恢复过来,或多或少得到了晋封和赏赐的安抚,大家皆大欢喜,死去的人逐渐被遗忘,而活下来的人生活还要继续,后宫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永远平静下去。
张太后自从刺客事件之后,精神就一直恹恹的,老人和小孩一样受不得惊,虽然不像皇长子那样缠绵病榻,可也懒得见人,为此赵容熙每天下朝之后若是没事,必是要前往明光宫探望母亲的。
进京述职的边关将领已经陆续到京了,皇帝抽了时间接见他们,又单独宴请,好一通嘉勉奖励,额外开恩允许他们留在京中三天以便探望亲朋好友。
驻守苍狼关的将领是韩国公次子韩勉,边关四大将领中,唯有他是回来奔丧兼探病的,因为早前韩国公夫人在刺客事件中不幸罹难,老韩国公与夫人鹣鲽情深,受此打击也一病不起,韩国公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对于韩勉归来自然也没什么心思表达什么喜悦之情。
京城春风楼二楼雅间,一阵丝竹之声从紧闭的房门袅袅传出,恰到好处地掩盖了里头的说话声。
如果有人推门进来一看,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除了韩勉之外的边关三大将领,此刻竟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除此之外,还有各人的幕僚,济济一堂,美味佳肴摆满了一桌。
“来,这第一杯,是敬守静兄高升的,满上,满上!”魏永祥亲自站起来给其他人斟酒,笑容亲切随和,毫无将军架子。
不过就算他想摆架子,这里也不是好地方,毕竟同桌就有三位同级别的,别人也不会买他的帐。
“良杰兄这是在怪罪我们呢,上次他高升的时候我们没来得及给他庆祝,这回好不容易三人会面,却是为了祝贺守静兄高升!良杰兄啊,上回没喝上我们敬你的高升酒,是不是觉得忒遗憾了?”周惠元笑着调侃,他是容谷关守将,也是齐国公内侄,郭德妃的表兄,算得上外戚,比起在座其他两位都是以平民身份升上来的将领,身份要高上不少,不过他向来都没有摆世家子的谱,反倒显得十分随和。
魏永祥哈哈一笑:“馨艺兄就会编排我!来,干!”
三位上司如此兴致勃勃,作陪的三位幕僚自然也跟着凑趣,不时说点荤段子,席上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大梁有四大关隘,苍狼关,容谷关,倾城关,玉门关。其中苍狼关守将是韩国公次子韩勉,容谷关是周惠元,倾城关是柏叙,玉门关是魏永祥。
魏永祥虽然出身世族,但家族早已没落,他和平民出身的柏叙一样,都是靠着军功从最底层晋升上来的,所以两人在京城不似周惠元那般门路广,这也是魏永祥和柏叙有意跟周惠元交好的缘故。
至于韩勉,他与三人交情泛泛,这次也没有应邀前来,也不知是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影响不好,还是自恃身份,不屑与其他三人相提并论。
如今魏、周、柏三人见面,虽则不至于避人耳目鬼鬼祟祟的地步,可也尽量能低调就低调,挑了春风楼最隐蔽的包厢,又换上寻常衣裳,这才出了门。
酒过三巡,酒酣耳热,聊天的内容也就逐渐放开了些,周惠元叹了口气:“良杰兄,守静兄,我可真是羡慕你们呐!只怕明年今日,我头上这顶乌纱帽,就要易主了!”
柏叙和魏永祥相视一眼,后者给周惠元续了一杯酒,笑道:“此话怎讲?”
周惠元道:“这次轰动京城的刺客事件,你们都知道吧?”
见两人点点头,他苦笑道:“刑部那边的仵作从刺客尸体上发现一种极乐香,说是天下只有容谷镇才出产的,我是容谷关守将,此事不正要牵扯到我身上来?”
魏永祥摇摇头,不以为然:“我说馨艺兄,你也太杞人忧天了,极乐树又不是你家种的,谁都可以去砍一砍,你只是容谷关守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难道连那里死了人都要赖你头上吗?”
柏叙含笑点头:“良杰兄话糙理不糙,正是这个理儿,馨艺兄不必多虑。”
周惠元苦笑:“你们不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不这么想,这刺客是冲皇上去的,万一圣体有损,继任者还不是皇长子,只怕有人正是看中了这点,才故意在上面做文章,借着我,把火烧到郭德妃那边呢!”
魏永祥与柏叙二人听到这里,不由面面相觑:“这背后的水竟有如此之深!”
“可不!”周惠元又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起来,“所以啊,我现在是一脑门子官司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流放到北蛮去放羊了!”
柏叙叹了口气,摇摇头:“馨艺兄啊,你以为只有你有此烦恼,其实我们也不好过,就拿我来说吧,这几年北蛮的攻势一年比一年猛烈,尤以倾城关为重,我那老上司才刚被解职不久,前车可鉴,按照大梁军法,一旦倾城关被破,我的下场只有比你更惨而已!”
周惠元只得反过来安慰他:“倾城关哪有那么容易破的,上回户部不是还拨了银子置换倾城关将士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