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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双目迥然的男子缓缓凝视,哀哀叹道:“孽缘。”
一群身着朝服然然老矣的老者指手画脚:“妖孽。”
天下百姓市井之民愤愤然的议论纷纷:“祸水。”
我的名字还真不少。我暗赞一声,懒懒的睁开眼睛。
一室轻柔的阳光。桌上的瓶中斜斜的插着几束竹子,冒着小小的嫩芽,青青翠翠的仿似还滴着水,顺着节节竹节淌着。
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当,只微微有些刺痛。床边的椅子上搁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小心翼翼的避着创处穿戴整齐,很普通的衣服,白底碎花的棉布套裙,一根粉红丝带束发。看来我这不速之客并不受女主们待见。浞飏此时定不在府中,祭天何等大事,他不是没有分寸缓急的人。
那太子妃仪态万千大家闺秀之态,我便要见识见识其中成色。
刚推开门,便有一小丫头笑意涟涟的招呼我:“姑娘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我笑着摇头。
“那太好了,我这便去禀报我家主子。”说罢转身欲走。
“姑娘且慢。”我拦住她:“我已无大碍,不如随姑娘走一趟,也好当面谢谢家主人救命之恩。”
丫头敛眉思着下,便点头应允。
飞檐琉璃瓦通透赤青,龙壁玉阶耀目寒白。我随她穿过重重院落廊道,来到一间最为宽敞的庭院,西北角被一座白石堆砌的假山占据大半,其形狰狞,其势狂野,其间一幅水瀑飞泻,碎珠溅玉,水声隐隐,溅起星星点点的水滴,远远看来竟颇似滴落玉盘的银珠,于阳光下闪着晶莹。水势顺山势蜿蜒曲折缓缓流淌,最后收于前方一湾碧湖。湖水泛绿,清可见底,垂柳依岸,碧叶连天。水中片片荷花开的茂盛,荷姿娉婷,迎风而展,偶有含苞待放者也是凌波冲天,做展颜之态。
凡间此时尚且飘着漫天白雪,这里却是满眼的色彩,处处生机盎然的春日。
太子妃与红衣女子坐在一旁的水磨青石凳上,面前的石桌摆着几盘花巧的点心。
我远远的侯着。丫头上前禀报,二人的目光缓缓相我投来,一个轻柔,一个犀利。
“姑娘请随我来。”
行至身前三步之距,我屈身行礼,自然是凡间的礼节。
“你不是本国人!可是西方蛮夷之族?”红衣女子厉声问道。
“蛮夷?”我疑惑。
“这位姑娘来自凡间。”太子妃轻柔说。
我缓缓抬头,红衣女子一脸惊讶不可置信,太子妃倒是神色淡然无波。
“什么?怎会如此荒唐?”
“婞红!”太子妃看向她,眼波柔婉透着丝丝清明,红衣女子止声,愤愤的看我。太子妃宛然一笑:“婞红她性子直爽,嘴也没个遮拦,你不要介怀。”
我礼貌的微笑。
太子妃仔细的看着我:“太子可曾向你说过这里的情况。”
“没有,在此之前我尚不知道他是太子。”也是浞飏根本没有机会向我说明,心神都放在了我那止不了血的伤口上。
她微微有些哑然,但很快便掩饰过去:“那太子可有什么话对你说过,你们之间……?”
我脸上有些发热,神情娇羞:“他只是说‘随我回家’。”
婞红神情骤变,俏目圆睁,一脸的震惊死死的盯着我。那种深刻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怨妒的女子,犹记得当年她抓住我脖子,指甲陷入皮肉的感觉。
当时我尚且不知道浞飏这句话的分量,不知这是他平生对女子许下的第一个诺言,只是隐约从面前这两位女子的神色上估摸浞飏这句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却也是因为这句举重若轻的话让女人之间的争斗更加激烈。只是有些是我想要的,有些却不是。
“咳,咳。”太子妃打断尴尬的静默:“既然爷有了主意,这往后就要叫你一声妹妹了。”
“娘娘何出此言,民女绝无争宠之意,望娘娘明鉴。”我跪倒在地,神色惶恐。
她赶忙伸手扶起我,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身边的石凳上。她笑,如春风拂柳,和风煦日,柔美温暖,我突然有些无措,与这样美好和顺德女子相争,到底有几分把握。她的温婉大方如同当空暖阳,直直打进我幽暗阴冷的心底,突然觉得自己很低很低。
她轻拍我的手:“咱今后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爷他是什么事都往自个心里放,从来也不说个贴己的话,但我看得出来,爷是真的喜欢你。你不知道,那天他一身伤的回来那神色冷的怕人,爷自十四岁带兵出征平乱以来,身上大大小小要命的伤不少,可是从来没有这般严邃,话也不说,整壶整壶的喝酒。我本想去劝劝,可屋子里只有一地酒壶,没了人。祭天的队伍都整装待发了,太子爷居然失踪了。差不多全皇城的人都出去寻了,把守天门的人却说太子爷下了凡间。”她眼里闪过一丝悲戚,却对我柔柔的笑:“那时我便有种预感,会出现一位女子,不曾想,世间真有妹妹这样空谷幽兰的玲珑女子,倒也不负爷的这份执着。爷走的匆忙,留下句话,让你在这安心等他回来。”
“可我来自……这里……我们……”
“这倒不是我们女儿家操心的事,爷想做的事想要的人不是谁都可以阻拦的。你啊,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叫我一声姐姐吧。”
我反握住她的手,满眼泪珠的看着她,不染铅华的明净女子,宛如最最湛蓝明净的天空,纯净的白云朵朵,一切都飘忽在悠远却宁静的梦中。她是我此时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我竟然不忍心夺取浞飏对他的爱。可是……
她说:“我叫修溦……”
“你姓修?”我有些惊讶的脱口而出,立马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赶忙道:“很稀有的姓氏,从未听过,所以……”
凤婞红发出鄙夷的鼻音:“少见多怪,修乃是我朝显赫的姓氏,一脉显贵。当今王后娘家便姓修,是修溦的姑姑。”
“是民女寡闻了。”
修溦说:“婞红性子有些泼辣,你别见怪。也不要总自称民女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泫汶。”
“泫汶,水之涟漪,玄天临水,波起纹生。灵秀的名字很适合妹妹。”
是的,我叫泫汶,修溦你记好了,以后的日日夜夜这个名字便是你心里最深最利的刺。
方才我还因半分怜惜而迟疑不定,此刻却是无比坚定,因为你姓修,与我不共戴天的姓氏。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二)
“姑娘手真是巧,瞧着花样绣的和真的一样,可是紫阳花?”
我拇指与食指轻捏绣针,纤纤柔胰,皓腕如雪,引着紫色的丝线穿梭在金色的锦缎上,那一朵朵钟灵清秀的花便簇簇的茂盛开来。
抬眉看向眉眼清秀的卿书,修溦给我安排的丫头,机灵活泼的女孩:“是紫阳花,花朵虽然很小不起眼,可是成团锦绣的盛开,生机昂扬的,赏花的人也能体会到生活继续的气息和满满的渴望。”
卿书咯咯的笑:“姑娘说的奴婢听不懂,不过一定是很有学问的,您这般心灵手巧,难怪太子爷那么喜欢您。”
“胡说什么,你这丫头也欺负我。”
“我哪里敢啊,你是不晓得,现在这院子里的人都挤破头的想见您一面。”
“见我?我长得吓人吗?”
卿书咧嘴笑,仿佛有流水湛湛:“姑娘说笑呢,怕是没有比您再美的人了。我自小进府为婢,太子爷凌厉是出了名的,别说是对府里的家眷,就是和王上王后也是冷冷淡淡的,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这样紧张一个人,脸上焦急的模样头一次让人觉得爷也是有感情的。”
“你这丫头说是非头头是道的,倒不如给我讲讲这太子府里的人。”
“那您算是问对人了。”卿书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围桌盘坐,给自己倒了杯茶:“要说这太子府看着热热闹闹,人头攒动的,可真正的主子也就4个人,太子和3位妃子。要说这太子妃可是家世显赫,大家闺秀。祖父是三朝权臣丞相修殄商,姑姑是当今王后,父亲是执掌三军的兵马大元帅,就连同胞哥哥也是赫赫有名的四公子之一将军修涯,年纪轻轻就军功卓越。”
“四公子?”我好奇地插话。
“四公子就是四位优秀的男子,分别是太子浞飏,将军修涯,判官昊殇,学士宁宇。哦,对了,给姑娘疗伤的就是判官昊殇,别看他长得温和清秀的,也是个狠厉峻肃的人物。”
“那其他的两位妃子呢?”
卿书顿了顿,抿嘴喝了口茶,接着说:“喜欢穿红衣的女子是凤妃凤婞红,性子直爽心直口快,是太子太傅之女凤连城之女。凤妃自小倾慕太子,刚过及笄之年就让就自个跑到王后那请求下嫁太子。太傅气恼她不顾女子廉耻,把她禁足在家,凤妃性子烈三天不吃不喝,最后晕倒。太傅也没了主意,便去求王上,于是王上就指了婚,凤妃终于达成所愿。”
我掩嘴笑,世间竟有这样大胆的女子,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就算有悖礼法也是可以得到谅解的。
“至于那位素净出尘的女子是清妃宁清,就是四公子之一宁宇的妹妹,大学士宁运兮之女。这位主子说的话少的和咱们的太子爷有的比,平时除了请安几乎不出她的院子,也不怎么与妃嫔往来,对爷也是冷清的。”
我问:“她不喜欢太子?”
“这谁说得清。不过,外面倒是有过一些传闻,说清妃在外面有喜欢的人,后来死了,清妃的心再没活过来。不过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哪有个准头。”
无风何来叶动。混浊的尘世哪会有真正清心寡欲的女子,没有经历过一番痛彻何来看透冷暖如何淡薄名利。
窗外一湖碧波微澜,风轻轻渺渺的拂过水面,却不曾想惊动了一池荷花春色。涟漪泛起,荡着片片残波,扰了正在搔首摆姿的红花嫩叶。宽大的荷叶脉络清明,阳光下泛着青青葱葱的绿,或沉或浮于水面之间,摇曳不定。
我对清妃这淡定清逸的女子很好奇,却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在卿书或是这里任何一个人面前。我只是一个对这里的世界一无所知没有任何目的的凡间女子,不能对某一个人过多地询问,这样只会增加他人的关注与防范。一个真正的杀手的在使出致命一击之前是不会轻易的暴露自己,往往混迹于市井之间,平凡而普通。
可是在离开的这二十年间发生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不知敌情如何应敌,因此我需要一个生活在此且可以倾心相对的同伴。但眼下我无名无份无权无势,可以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浞飏回来。
这几日的生活倒是平静悠闲的,这间厢房偏安一隅,几乎没有闲人叨扰。太子妃修溦对我的衣食起居颇为关照,我每天去请安时也是嘘寒问暖的,那份关怀是发自内心的,源于对浞飏的爱,她那样仪态方方的人确实深刻的爱着浞飏,连我这相处几日的陌生人都可以感受得到,她爱的至深因而无私,对我亦是爱屋及乌之态。
我心中冷笑,这看似完美的女人并非无懈可击,她这份浓厚的爱恋就是致命的软肋,而她所要维护的家族地位名声便是足以刺穿心肺的利刃。
行至此时,我的第一步算是有惊无险的迈了出去。只是那一抹红衣绚烂身影消逝于凡间的一场春风中,成为凝结在我心中的隐隐的痛。可是,另一位红衣张扬的主儿却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