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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落霞不多的几处浅滩之一,因这里礁石环生,离海岸几百丈远的地方水深尚不足三米,因此莫说是吃水深重的大型货船,就算是普通渔船在落潮时也等闲不敢靠近,生怕搁浅了不好处理。是以落霞港口热闹得仿佛开了锅,这里也是鲜有人来。
现下正是风平浪静的时候,微风卷着一小朵一小朵的浪花不慌不忙地向岸边推进,仿佛流云朵朵。海面呈现一种透亮的蓝绿色,泛着波光粼粼,教人看了便心中欢喜,忘却一切俗事,顿觉胸臆开阔。
安晴左右望了望,笑问道:“现在可是涨潮时吧?你就算要我陪你赶海,也总得挑个落潮时分才好。——再说,这里真能找着珊瑚珍珠?就凭咱俩?”
裴靖笑睨她一眼,叹道:“你问题可真多。而且,也忒不信我了。”刚要解释,却听到海岸上传来一声吆喝:“裴兄弟,你们可真准时!”抬头一望,只见一扇小舢板徐徐泊在了岸边,上头盘腿坐了个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一脸络腮胡子,魁梧得仿佛一座小山,相比之下,那舢板便显得小得可怜。
裴靖也吆喝着回他:“李大哥!”
安晴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莫名觉得这大汉十分眼熟。
那大汉也含着笑回看她,待两人走得近些,又一把拉过裴靖,勾着他脖子压低了声音问他:“我说裴兄弟,这是不是就是蹴鞠那日,你指的那姑娘?”
因他声音实在太大,再怎样压低都叫安晴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刚想笑着否认,却被裴靖抢了先:“是啊,人家现在还犹豫着呢,所以小弟我只得使尽浑身解数逗她开心,李大哥,你可得帮帮我啊!”
大汉哈哈大笑,声量和施伯的狮子吼有的一拼:“那是一定的!”又转头同安晴真诚地推销裴靖,“姑娘,我这老弟可是个正经人,从不拈花惹草,对你是一心一意呀!——说起来,我李大还得谢谢你,要不是姑娘起了要看水上蹴鞠的心思,他还不能答应我们踢那一场漂漂亮亮的比赛呢!”原来这大汉本名便是李大。
安晴恍然大悟,这大汉正是那日蹴鞠比赛中的一员,难怪瞧着眼熟得紧,忙笑盈盈地道了个万福,招呼道:“李大哥。”
李大哥也呵呵地笑着回礼:“姑娘有礼。”
因他一直姑娘姑娘地叫她,安晴难免觉着奇怪,刚要纠正,忽想起自己今日梳了个堕马髻的发式,因发髻后坠,怕前额的头发被风吹毛了,特挑了条颇有胡风的鎏金掐丝头面压着额际。为了戴得牢靠,前额便不可能半点头发都不留。乍看上去,细细的流苏混压着额头正中一点额发,确实是和姑娘家的发式有些相像。
裴靖似也看出她所想,偏了头同她低声央道:“被人叫姑娘不好么?你若说明了,我少不得还要解释一番,阳儿你就高抬贵口,容我躲个懒吧!”
安晴教他说得也是一笑,心道说不定只同这位李大见这么一次罢了,这误会说大也不大,况且若她真的出言纠正,裴靖除了因解释她弃妇身份而徒费口舌之外,恐怕李大也要跟着应景地安慰她几句,这样几个来回下来还真让人发愁。于是也就这样认了下来,同那大汉笑着点点头,便默不作声地立在一边。
裴靖同他又寒暄了几句,便听李大粗着嗓子吆喝:“莫叫兄弟们等急了,裴兄弟,快扶着姑娘上来罢!”
安晴一听要上舢板便吓得直往后退,裴靖强拉住她,半拉半抱地扶她上了船,又同李大哥笑着解释:“她从小便怕水,李大哥稳着点儿呀,莫吓着她!”
李大满口答应,小船果然划得又快又稳,裴靖双手撑在安晴身侧,见她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柔声安慰道:“没事,你看,有我护着你,李大哥划得也很稳,就算有什么,我水性很好,不会让你呛到一点点水。——这样,还害怕么?”
安晴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别跟我说话,分心!”
裴靖愣了一下,又慌忙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忍笑忍得双肩颤抖,好似马上就要撒手人寰。
安晴看在眼里气在心上,然而眼下她实在分不出精力说出什么嗔怪的话来,也便只能由得他笑个过瘾。好在裴靖还算克制,笑了一会便抬头,认真道:“咱落霞就算是女孩也没有几个不会水的,更别提是怕水。你以后若是要乘船,千万要我陪着你,省得别人以为你是开玩笑,反倒来戏耍你,白白地让你受了惊。”
安晴百忙之中回头瞪了他一眼,面上惊色未退,是以这一眼丝毫没有任何威慑力,瞪得裴靖又是一乐,含笑道:“不用瞪我,我是好心,并非开你玩笑。”
待划了约有百丈远,便见前头比肩停了三艘稍大的渔船,李大将舢板靠在中间最大的那艘船船尾。待上船时,裴靖几乎是夹着她登了船,为了不叫出声以致失了面子,安晴硬是将嘴唇咬得红肿不堪。
刚一上船安晴便转而抓住船帮,圆圆的指甲在被水浸得湿软的木头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月牙。但好在渔船宽大,因此安晴紧张了一会便也放下心来,脸上也重现了笑容,只一手仍牢牢抓着船帮,不肯松手片刻。
李大单手一搭船舷便也跳了上来,转头问裴靖:“裴兄弟,开始不?”
裴靖含笑点头:“恩,多谢老哥们了!”
“得嘞!”李大哥答应一声,回头冲着另外两艘船上打了个呼哨,便听得船上应和的呼哨四起,接着是落水声声,从三艘船上同时跳下去十余个皮肤黝黑的渔工,姿态优美得如同银鱼入水。片刻之后,水面骚动止歇,海面竟是许久不见有人冒头。
安晴疑惑地悄声问裴靖:“他们在干什么?”
裴靖不答,却笑着打着呼哨招呼掌舵的船工:“牛大哥,咱整点曲儿来?”
“好嘞!整点儿啥?”
“应景儿的就成!”
“得嘞!”说着便哎嗨哎嗨地吼了开来,曲中口音太重,安晴听不完整,只听得一句清清楚楚的“哥哥我好想把妹的手儿牵”唱得百转千回。
安晴突然觉得脸有点热。
她本想调侃几句,可又怕欲盖弥彰而显得自己心虚,便也只得继续装傻,浑当做一句歌词都没听懂。偷眼看看裴靖,他笑呵呵地替牛大哥打着拍子,似浑不觉歌词有什么不对一般。安晴失笑,反而怪自己想得太多。
还好水下冒出来的人头迅速转移了她对歌子的注意,那渔工举着一枝红珊瑚,笑得十分得意:“嘿,又是我第一个!”说着便将那珊瑚枝向裴靖抛了过来。
裴靖快手快脚地接住,转而向安晴献宝:“看吧,是不是跟上的货质量相当?我就说过,信我没错!”
安晴笑着接过,一边欣赏一边不住口地夸他:“是是是,你最棒了!”
紧接着又有一枝飞过来。
再一枝。
又一枝。
红艳艳的珊瑚枝带着剔透的水珠,滑出一道道闪闪亮的抛物线,又一枝枝地被裴靖接个正着,再交给安晴妥善收着。渔工们使坏,几人突然一齐冒头,围着渔船将手中的珊瑚枝瞄着安晴同时抛来,一枝枝珊瑚好似花枝一般落了安晴满裙,她也不恼,又笑又叫的十分开心。
裴靖将手圈在嘴边喊话:“还有珍珠呐,这可考校众位大哥的眼力了哈!”
李大一边打着水一边冲他扬了扬拳头:“知道啦老弟,少拿激将法来唬我,让你看看大哥的本事!”说着一个猛子扎下去,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裴靖转头同安晴打赌:“来猜猜珍珠的颜色,输了就得满足赢的人一个愿望!”
安晴睨他一眼:“哪有那么多的珍珠躲在贝里让你来猜!”
裴靖狡黠一笑,斜着眼睛看她,做出一副鄙视的神态来:“你是怀疑渔工大哥们的能力?”
安晴眨眨眼睛:“颜色那么多,要都猜错了呢?”
“要是那么容易,谁还同你玩这个?”裴靖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过是逗个乐子罢了,莫要搞得这么正经!”
安晴含笑,心道反正也不吃亏,再不答应,未免显得太过无趣了,于是点头应了句好。
过不多时,李大先浮了上来,手里举了只如他巴掌大小的贝,爬上船穿好衣裳后便将那贝伸到两人眼前,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看看大哥给你找的贝!”
安晴先猜:“橙色。”心道猜颜色这东西不过是赌运气,落霞当地所产的海水珠大多是白中带橙的颜色,猜这个最是稳妥。
裴靖坏笑,也做出一副撞撞运气的表情:“嗯……那我便猜墨绿的罢。”
安晴哈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赢定了,笑看着他揶揄道:“墨绿那么稀有的颜色你都敢猜,裴公子真是好胆识!”
李大哈哈一笑,赤手掰开了那只贝,捡出颗小指肚大小,浑圆墨绿的珠子来。
安晴首战告负,颇觉诧异:“巧了!”忙伸手接过贝壳,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说他作弊却也不像,珍珠都生在肉里,方才她眼睁睁地看着李大剖开贝肉捡出的珠子,他怎么做得了假?莫非……安晴狐疑地看了李大一眼,他会幻术?
李大哈哈笑着解释道:“小姑娘,我李大找的珠,不是墨绿就是黑灰,个个都有指肚大小,品质保证,绝无失手!你的情哥哥是在熊你呢!”
安晴一听便傻眼了,感情从贝壳上还真能看出珍珠的颜色来?忙可怜巴巴地央求李大:“李大哥,你可否算做跟我一伙?不然,我要被他欺负死了!”她一心扑在赌约上,竟是漏听了那情哥哥三个字。
李大十分爽快:“成!打赌就要讲究个公平嘛!”又看着裴靖笑道,“裴兄弟,你同意不?”
裴靖抱着膀子笑着点点头:“我哪敢不同意,要是不同意,她能现下便甩手不干了!”
安晴瞪他一眼,愤愤地:“得了便宜还卖乖!”
裴靖哈哈大笑。谈笑间,又一枚贝被送了过来,个头与李大带上来那枚不相上下。
安晴这回学乖了,先扭头请教专业人士:“大哥,你觉得这是什么颜色?”
李大挠着头憨笑:“看样子像是浅颜色的,具体什么色就不太清楚了,总不是偏红的。”
“那我猜黄的。”
“我猜金色。”裴靖跟着下了结论。
剖开一看,是颗月白色的,个头比李大那颗小上一半,两人都没猜中。
再来一枚,李大看过一眼后便侧着身子将裴靖挡住,偷偷指点安晴:“我觉得是白中带粉的。”
安晴自然没有异议,立即复述了一遍作为结论。
裴靖依然笑嘻嘻,端得是举重若轻:“银白的。”
掰开一找,是一颗银白色的珍珠,对着阳光看,依稀可见一圈粉色弧光。安晴大喜,嚷嚷道:“我们说对了!”
裴靖抱着膀子笑:“我也没说错啊。”
李大忙打圆场,安抚两位:“都对都对,都对哈。”
没办法,只得算做是二比一,安晴仍然落后一局。
接下来的几枚,两人都没猜中。
不知不觉,所有渔工捡来的贝都已被他们掰了个遍,只剩最后一枚握在李大手里尚未启封,安晴有些急眼,向李大讨了来,双手捂着不让裴靖再看,问他:“你猜是什么?”
裴靖忍笑:“我猜是白色,带五彩弧光。”说得笃定无比。
安晴忍不住嘘他:“你当你是神仙?”心中认定他只是说来玩的,于是自己也不再猜,亲自掰开贝壳,竟挖出只小小的佛像来,且真的是白色,带着